手机振动,施予颂拿起。
是施岩发来的,「晚饭做好了,醒了的话下来吃饭,哥有点事要去处理,就不陪你了。」
施予颂站到窗边,离去的车辆把月光也带走了。
脚底发凉,他才意识到自己该找一双鞋,穿好后去敲了敲左燚的门,“一起吃饭。”
里面传来含糊的回应,“已经吃了,谢谢。”
独自吃完饭后,施予颂坐在客厅看了很久的电视,时针转到十一点施岩还没回来,只好回房。
凌晨四点,窗外叶子沙沙作响,施予颂睁开眼,静静听着廊道踉跄的步伐走近又离开。
是施岩醉酒回来了。
没有传来房门关闭声,施予颂不放心,还是来到了施岩的房门前,果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
其实除了上次的口红事件,施岩喝完酒都是安安静静回房间,从不麻烦谁。
只是总忍不住要去确认才安心。
起初施岩并不碰烟酒,但七岁的施予颂摔下楼后他就变了,周六陪施予颂看动画片,十点读睡前故事,然后聊天到十一点,等施予颂沉入梦乡,他就出夜门。
施予颂被瞒了很久,且那段时间施潭江周末都外出采风找新媒体运营的灵感,也没有发现施岩的青春期叛逆行为。
然而有一天晚上,施予颂得知了他醉酒的事。
那晚他从噩梦中惊醒,因为清醒梦太可怕,他抱着羊驼抱枕呼哒哒跑进施岩的房间,发现空无一人,只好爬上他的床搂紧羊驼躺着等。
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
凌晨时电话手表轰耳响,他揉着眼睛接听,那边的焦躁充斥。
“小颂!你去哪了?!”
施予颂瞬间清醒,扔下羊驼爬下床,呼哧呼哧说着,“哥哥,我在你的房间,来等哥哥……”
那边的电话哐当落地,房门被狠力推开,脚才刚落地就被冲进来的人搂在怀里。
来人一身酒味,施予颂下意识就要推开,这和施岩并不搭边,可急切的关心却又是他。
“不是说好了要永远待在哥哥能看到的地方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施岩搂得紧,卑微又可怜。
施予颂捏紧他的衣服,竟没那么讨厌酒味了。
“小颂别这么对哥了好不好?”
他捧着施予颂的脸,其实昏暗里看得并不清楚,但仍然固执地抚着施予颂的眼嘴鼻,一如此刻。
施予颂把他从冰冷的地上揽到自己胸前后,就承受着对方久违的抚摸。
微凉的指腹滑过,带起春日柔软的余温,眼前的施岩很专注,像是在确认失而复得的宝贝。
“小颂……”
没等人说完,施予颂握住他的冰凉的手放在两人胸膛间,逼视他,“好,但哥要乖。”
就像曾经那么多次陪醉酒的人,在他呢喃一些自己难以理解的话后,给予他最可靠的稳固,“好,但哥哥要乖哦。”
施岩一如既往,呆呆地点了点头。
施予颂把他扶上床,脱了鞋子,又帮他擦了擦脸,拍抚着等人睡着了才离开。
隔天施岩没能起床准备早餐,施予颂给他准备了醒酒汤和紫薯粥后就上班去了。
今天周六,加班的人明显少了很多,但在正门大厅见到了身着正装的奚筱梦。
施予颂:“筱梦姐。”
奚筱梦只是礼貌性笑了一下,然后扬扬身前的工作牌,“以后在公司就叫我奚经理。”
这样的奚筱梦很陌生,是那种成年人身处社会后总想突显自己身份的陌生。
“好的。”他还是没能当场接受新称呼,这么想来,每次新称呼出现,他都要花很多时间和心理去接受和适应。
两人搭乘同一个电梯,奚筱梦按了最高层,“一起看看日出吧。”
天台的风有些凉,地平线上的初阳只露出一半。
晨风吹着奚筱梦的卷发,“真的下定决心争继承人的位置了吗?”
施予颂的瞳孔映满红日,“筱梦姐也是吗?”
奚筱梦怔了一下,恢复平和,“怎么知道的?”
“哥说你没有马上取消婚约,虽然他说结束需要过程,但根本没有谁能够忍受精神出|轨。”
奚筱梦浅笑,“当我意识到我们再无可能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恨他,这让我惶恐。可事后想想,原来我也有错,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他。以前朋友说我是利己主义者的时候,我一气之下和她冷战了很久。随着时间才发现,我何止是利己主义者,都快极端了。把爱自己做到极限,于是就变成了自负。小颂,我很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做不到无时无刻去关心别人,不会安慰别人,也没有那种倾向。我不适合谈恋爱,我只适合爱自己,做个不婚主义者。”
施予颂看着她释怀,美得不可方物。
“只要我说出来了,那件事就会马上随着话过去。就像现在,我说完了以上这些,此后的每一秒就不再对你和施岩有愧。很神奇对吧?纠结了几个年月的事,只需要开口一句话,就可以变得轻松。”
太阳已经跃出地平线,像一块光艳夺目的玛瑙盘,酝酿着最耀眼的光芒。
施予颂沉默半晌,然后开口,“靠婚约争取股东们的支持?”
“或许有用。”奚筱梦偏脸看他,“小颂,有信心赢过我吗?”
施予颂笑,往日的矜贵不自觉笼罩着,“我会竭尽所能,奚经理。”
原来真的可以像她所说的一样,只要提起勇气开口,所有的顾虑都会过去。
——放过自己,原来这么简单。
结束谈话后,施予颂到剪辑部报到,阳光洒满屋内,格调简洁高端,却捱不过压抑。
部员们怏怏地抬起眼皮看他,这已经是剪辑部全员连续三周加班。
部长项河放下喷壶,“欢迎新部员。”
初来乍到时,曾经马懿的欢迎也这么热情。不同的是,这位性别为男的部长耳后扎着两个小辫子,像他桌上还滴着水的绿色仙人掌,整个人文艺里透着沉稳可爱。
坐在工位上垂死挣扎的部员们也象征性抬了抬手,然后又顶着黑眼圈继续后期剪辑工作,精神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项河也不废话,开口就给施予颂安排了外勤任务——明天跟着他去竹艾村了解短期支教项目。
公司不是专门接明星广告拍摄工作的吗?
施予颂疑惑:“是新项目吗?”
“考虑中,先去踩点。”项河活动活动脖颈,两个小辫子跟着俏皮起来,“剪辑需要创新性素材。剪辑部想获得更多拨款自我提升,就得引起公司注意。”
拨款?那财务部岂不就是剪辑部的衣食父母?那么奚筱梦……
施予颂:“要和财务部合作?”
项河懒懒地倚靠办公桌,“拨款讲究个过程清廉,他们加入不是很正常?你这是涉世未深的提问,还是认识财务部的什么人呢?”
他的话并没有攻击性,但每个字都是致命一击。施予颂知道,混到部长职位的从不是什么初出茅庐,是自己太天真,每句话都漏风,让人抓住把柄。
得圆回来,“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否报销剪辑部外出产生的费用,合同里没有提到衍生项目相关。”
其他同事都愣了一下,他们从不会和上司理论钱的事,尽管那是他们的权利,但怕会因此成为下次裁员的最佳人员。
项河笑,领导者的话都不会太直白,“你为什么来言诵实习?”
“想积累经验,创造价值。”
千篇一律的回答没什么新奇,项河偏头百无聊赖,手指不时拨弄仙人掌的软刺。
如果这是面试,那就是不合格,只是施予颂话还没说完,“我可以不为钱工作,但需要钱生活。合同上的实习薪资只够我的租房钱,如果不报销外勤,我需要再把时间细化,额外找份兼职。”
他已经把话说满,项河那句“那你可以去其他公司”也就咽了回去,站直了身。
“全都报销。欢迎你的加入。”
施予颂:“谢谢。”
“那开始工作吧。”
工作量很大,一晃上午就过去了,午餐时施予颂收到施岩的短信,让他去上次的休息区拿便当。
施予颂对着手机沉默了半晌,回了句“好的”,然后和热情催促他的同事们去外面餐厅吃。
项河请客,说是欢迎他的到来。
下午下班后,他提着便当去了霍胜家。
拿出和马懿做交易得到的照片,照片上施潭江站在医院婴儿房里,位于两个婴儿之间,像是在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