徬晚6点钟,陈姨将最后一道菜摆在餐桌上,分别装了一碗饭,一碗汤,摆在两位主人常坐的位置。
她的目光望向毫无动静的大门,视线落在门边两个行李箱上,欲言又止。
陈姨是池笙请的保姆阿姨,从他和李文青结婚那年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池笙今天看起来情绪不好,一言不发,在楼上进进出出收拾东西。
陈姨做完屋内卫生,正在厨房摘菜,听见动静回头看,池笙提了第一个行李箱下来,推到门边。
当时陈姨随口问:“池先生要出差啊?”
“不是”池笙说完,返回房间。
没多久,池笙提了第二个行李箱下来,与第一个放在一起。
他坐在沙发上给李文青发信息,叫他晚上回来吃饭,他有事要讲。
李文青消息回复得很快,“嗯,晚点”
“回来吃饭吧”
“不一定”
池笙看着那句“不一定”,眼泪还是没忍住,滴在屏幕上。
他抬手抹了把眼角,手机丢在茶几,手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盯着门口出神。
池笙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陈姨终于觉出不对劲儿来,目光频频落在他身上。
他坐了很久很久,直到闻见了炖鸡汤的香味,
陈姨轻声跟池笙说“池先生,可以吃饭了”。
池笙的背影落寞,悲凉。
陈姨猜了几个可能性,联想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这栋房子的另一位男主人,更别提两人一起吃饭的场景。她不敢深思,更不敢多问,回厨房摘了围裙,几不可闻地叹气,随后静悄悄离开。
池笙过去,坐下,拿调羹慢慢喝汤。
碗里的鸡腿改过刀,肉炖得很烂,他用筷子拨弄几下就脱了骨,夹着肉沾酱油,慢条斯理地吃。
手机摆在旁边,没再弹入新消息,沉寂,和这间房子一样。
吃了个五分饱,池笙给周飞发信息,“过来接我”
周飞很快回了个好字。
周飞,池笙相识二十几年的发小。
这天的晚餐,池笙吃了一碗米饭,陈姨做那三个菜品都是他喜欢的口味,他吃得不少,很饱。
而陈姨装给李文青那碗饭,已经冷了,这种情况在最近几个月来太常见,池笙望着,仍旧无可避免的感觉心脏刺痛。
他放下碗筷,走到二楼主卧,从抽屉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书,没再犹豫,利落签下自己的名字,放在床头柜上。
从卧室走下一楼,走到门边,推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走到大路,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天黑了,街灯亮起,这个时间回家的车辆频繁从池笙旁边经过,明亮的车灯一下一下晃着他的眼睛。
十几分钟,在21辆小车经过之后,周飞的车停在池笙面前。
两个人放好行李箱,池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拨弄手机查看航班信息。
周飞坐上驾驶座,系了安全带,看了眼池笙家里亮着的灯,有些犹豫,语气带着试探问,“你们都谈好了?”
池笙手指顿了顿,屏幕上的字已经读不懂意思了,“没谈,他没回来”再平常不过的语气,“没关系,财产分割方面离婚协议写得很清楚了,谈不谈影响不到什么,无非就是,没说再见而已”
“阿笙,要不……”周飞斟酌着字句,还想劝一劝,池笙打断“我们走吧”
“好”
车辆启动,朝着目的地驶去,车内安静得过份,周飞调到电台音乐播放。
是一首播到中途的,蛮应景的《我怀念的》
“想问为什么,我不再是你的快乐,可是为什么,却苦笑说我都懂了,自尊……”
周飞迅速切换电台,下一个是故事频道,正在讲惊悚的鬼故事。
池笙很轻地扯了下嘴角,有阵暖洋洋的气流经过心脏,让他没那么痛了。
车辆停在酒店门口,门童帮忙取行李箱,一路跟着送到房间。
周飞陪池笙安顿好,池笙说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周飞看着池笙,这个人表现得好像很理智、很无所谓,仿佛今天只是提着少许行李,在酒店暂住一晚,明天会登上飞机,去一个景色很好的地方旅行,他在做一件很开心的充满期待的事。
其实不是的,池笙开心的时候不是频繁走神,总是愣着,很容易眼圈泛红,又转头假装看车窗外的风景,把眼泪憋回去。
他浑身沉重,在沉默中痛苦地剥除他的婚姻、爱情,其实已近崩溃。
周飞明白,这种时候的池笙不需要朋友的关心,他最需要独处,独自崩溃到脱力。
所以周飞很快走出门口,关门前没忍住朝里面又在走神的池笙说,“记得按时吃饭”
“阿飞,谢谢啊”
李文青在晚上8点左右回到家,大门没锁,一楼亮着灯,没有人。
他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沙发靠背,去餐桌前瞥了眼,菜已经冷了,看痕迹池笙动了大半。陈姨装给自己那碗米饭原封不动,池笙吃过的空碗留在餐桌上。
往常吃完饭,池笙会简单收拾餐桌,看来今晚没有陪他吃饭,又在生气了。
他走上二楼卧室,推开门,一片漆黑,开了灯,床上没人,卫生间也没人。
池笙不在家,李文青皱着眉头确认这个事实。
池笙晚上几乎不会外出,在一起这么多年少有的几次晚归也总会提前跟李文青说,池笙称为报备,他的行踪从来不需要李文青去费心思猜测。
李文青按手机打字,发出信息“我回家了”,等了会儿,没有回复,拨了池笙的电话。
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响铃到自动挂断。
李文青了解池笙,知道池笙见到未接电话会回拨。他将手机丢在床上,进浴室洗澡。
十几分钟后,李文青擦着头发走出来,手机有几条新消息。
消息是宋景玉发来的,很长的几段文字,先说李文青帮他牵线让他成功约到合作公司的赵总,跟进的项目快要签合同了。又说最近有家新开的清吧环境不错,感谢李文青帮了这么大的忙,他请喝酒。
对李文青而言,只是几句话的事。
他退出宋景玉的聊天框,刷新了手机,陆续又进来几条工作消息,唯独没有池笙的。
李文青点开池笙的对话框看聊天内容,想到池笙最近确实很不同,比如不再追问归家的时间,不再一起吃饭也无所谓,现在连家都不在了。
他停了擦头发的动作,探究的视线终于落在床头柜面那几张白纸上。
《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很醒目,李文青甚至不敢相信,又看了两遍。
离婚?池笙怎么会提离婚呢?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大步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很空,李文青的衣服被拨到左侧挤在一块儿,右侧池笙的衣服消失了。
李文青手指不自觉用力,纸张别捏得皱巴巴,他连续拨打了三次池笙的电话,得到的结果永远都是无人接听。
“给我回个电话,池笙”“你去哪了?”“你要跟我讲的事就是离婚?”“你到底在哪里?”“笙笙,回消息”
李文青在和池笙的对话框里不停地上下滑,池笙最后一条消息说“回来吃饭吧”,李文青眼睛像被刺了一下,很痛。
离婚协议书被他随手丢在床上,他找出池笙朋友周飞的微信,打电话过去问对方是否知道池笙的去处。对方回复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