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跳 第4章 4

人各不同，星辰之间尚有形貌和温度上的差别，何况渺小如人。

同是主祭司，东面两个星芒片区的二位就看起来非常亲和，而南面丰饶神殿与西面生命神殿的现任主祭司则都相对少言。不过也是五位主祭司之一的加兰，与瑞有血亲关系，并且作为太一之环管辖者、大水晶侍者的大祭司多蒙大人尊敬的前辈，却又是端雅而平易近人。

短短片刻的目光交汇，瑞和梵卓间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

是在进行心灵对话吧。这般认知的星娜理解到，丰饶神殿主祭司现身此地的目的，并非要和同样在场目睹人鱼歌唱的她们打招呼。

忽然，咫尺外的时间重新流动。

瑞扫过视线，背后随之“扑通”一声。

人鱼的歌在方才便已停歇，尔今，人鱼的身影也消失了。

“我要进森林一趟。抱歉今天失陪了。”

星娜怔了怔，倒是卓拉先反应过来。

“去吧，我们下次见！”

星娜跟着回过神，“很高兴与你重聚，梵卓。”

梵卓露齿一笑：“我也是。”

说罢他转身，朝银泉森林的方向提步，一眨眼，形止化光。

她回过头，看到瑞对自己点头，就像他知道她一定会再看过去。旁边，卓拉向瑞欠身作礼，星娜收拢心绪，也行礼送别。

风又吹了起来，仅有寥寥白船停泊的码头只剩海浪拍打浅岸的乐调。

“你了解怎么回事？”

卓拉表情疑惑。

她不多说：“银泉森林。”

“哦！”卓拉恍悟，但神色须臾黯下，直言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人马角吧。”

“人马角怎么了吗？”星娜意外。

卓拉最近一有机会便会在海豚港待到傍晚，好比轮到她送花来丰饶神殿的日子，所以这边有些事情，她可能比星娜、比百花庭的其他人都要略知一二。

银泉森林占地虽不如同区著名的黎明原野广袤，却是大陆上最大的一片林地，树的种类跟数量均是白鸟湾上的妙音林所望而不及。森林内不但树木繁多，树龄悠久，更栖息着奇异的生灵种群，除了常见的动物走兽，像妙音林以啼叫动听的禽鸟著称，星光森林以茸角闪烁微光的鹿引人造访，银泉森林则以马最闻名遐迩，只不过当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马。

上半身像人的马，和额上长角的马。

前者主要聚居的范围，就被称作“人马角”。

最早降落、教导大陆先民的是Zi，但降落并尝试在其他一些方面对他们文明进行引导的，却不止Zi。记载中，在两百年前，人们还常看得见天外群体的飞行器，甚或伴随着庞然的母舰漂浮经过。被取名“人马”的种群，正是其中一个天外的智慧群体同行带来体验这片土地的次智慧生灵，后来相当一部份没有跟随他们的领导者离开，选择了与大陆的原居民友好共存。所以不乏对人鱼本来也是天外种族的猜测。

可纵然是同一个种群，按当初各自选取落脚的森林区域及环境不同，亦逐渐发展成不再完全相合的两个族群。

“原散居在西沿海的短尾族半年来两度向森林中心迁移，似乎就因为这件事，引起了附近一个大群体的不满。”

星娜皱起了眉：“不应该啊，短尾族是十分平和的一群人马，尽管散居，爱在沿海林间自由奔跑，却一直安份呆在自身的住地范围……”这可是在黎明神殿学习时，听导师分享过的资讯知识。

回应她的只有好朋友同样茫然的摇头。

很想问艾大人、甚至是Zi。然而，艾即便清楚一区之隔的银泉森林内发生了什么事，未必认为适宜对她说明，至于Zi，星娜连自己上次向他们传去的致意有没有被收悉都无法确定呢。

低落感，似有若无地将她侵食。

星娜闭着眼，放弃了维持笔直仰卧的睡姿，翻过身，微微蜷起。

第二天，轮岗千晶泽的少女仍是天刚亮便从舒适的床铺上爬了起来。

“日安，星娜！”

“两位神侍贵安。”

“今天是到你了吗？”

“是的。鲜花都已分别放在前、中、□□了。”

“原来又过去五周了。”

“你这样，当心再被加兰大人教训！”

“抱歉让星娜见笑了。下次见！”

“二位再见！”

迎面碰上的奇迹神殿的女侍，现在与正要离开的星娜错身而过，往神殿深处走去。

“这么说来，异动才过去了半个月。”

“白银身的那位外交使也好一段时间没露面了，没办法进一步了解水晶径当晚发生了什么。”

刚拐过转角的星娜停住了脚步。

“嗯，虽然前天应加兰大人的呼求现身了，但负责交流的和原来那位使者的气息不一……”

异动？外交使？缺席？

她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星娜摸了摸胸口，里面的心脏正莫名慌跳。

登上飞行器，在动力仪前呆站了许久，眼看中午将至，隐约苏醒的空腹感让她不得不回到现实。尽管从神殿毕业后，日常不乏摄取神圣太阳能量的练习，协助减少对大地生命的借用与伤害，可能量一旦为了服务他人消耗太多，作为仍只是普通凡体的人类，未免要持续一日两餐的生理进食习惯，才不至于还没好好学会平衡之道便无奈告别此生。粮田遍布的黎明原野和原野上勤劳工作的人们正是为此而在。

灵力连通动力仪，飞行器升空。

东起辰星洞，南至海豚港，北返千晶泽，再折白鸟湾，西归疾风境。百花庭的每位传花使就是以这样的路线每天送花到相应的大神殿，一般而言，传花使是庭中能量水平最高且稳定的五位花事，男性为花侍，女性为花娘。为确保突发私人原因或不明状况下，百花庭的鲜花依然如期送达神殿，庭司会先通过测试选定十名花事来灵活应对，当然，有时候轮值过三回，庭司可能会忽然想起该让某些当值传花使放假，调整身心恢复状态。

灿烂的阳光穿透蔚蓝的天空，投射进飞行器半身长的窗板。为了超时空跳跃过程的安全，Zi教授设计的飞行器是可一体化闭合的，但并不等于不能在驾驶员需要时，在寻常使用中作个别部件的开启。

星娜取下随身的白水晶吊坠，插到动力仪底旁的镂孔中，两侧透明的窗板当即打开降下。她没有旋动水晶，仅仅是半开的幅度，任挟着日光热度的山风海风沐洗身体，不徐不疾地充盈所在空间，就已经很让人满足。

惬意得叫人发懒。

通常，完成送花到奇迹神殿的工作，折返的路程她会选择升至高空，径直横越星引山，天气足够晴朗时，往往还可以遥望南面，位于苍云之柱上真理塔的大水晶光辉夺目。但今天，她想慢慢近地低飞，沿着山脉—海岸—平原的路线回去。

大海包围的五芒形陆地，历经千年，迎来了文明的高速提升。居民们越发精细的雕琢与装饰，使她宛如被耐心切割的水晶原石，日益绽放绚丽多彩的姿态。黎明神殿的金黄水晶，智慧神殿的海蓝水晶，丰饶神殿的绿水晶，生命神殿的蓝水晶，奇迹神殿的紫水晶，共同提供、交汇五象能量于纯白的大水晶统领、整合、反射，循环往复。大陆得以安稳，星球得以发展，白银身说过，在这一时期，地表具有这样开化程度的聚落文明，就只有他们一方。允许更多的可能性在这个美丽而年轻的星体上诞生，是此地子民的荣誉和责任。

因位处大片陆地板块的西方，所以又被称为西方之地，“大西洲”。

绕过临海的星光森林，星娜在北望角上空放低了飞行速度。

由于山脉跟森林之间的低平砂地没有太多阻力，东北片区和西北片区交际的夹角长年受海洋之力侵蚀，周知为北望角的地域附近，有一道更胜三大林的风景。不过，它的秘密要等夜幕罩笼后，方会揭晓。

白天里，人们不管用什么方式经过北望角，都只能看到森林东缘高度陡降的直崖瓢泼连片流水，形成壮观的瀑布，与注入砂地缺口的海水会织出一座浩渺湖泽。湖中央有一片沙洲经久不褪，因着此地的秘密，亦因沙洲夜深后，偶有奇物奇景出现，故以“奇观岛”之誉在居民中口耳相传。

“但是到了繁衍时节，也是能在黄昏前，碰上落单的独角鲸从眼前游过的。”

她回忆着少数几次珍贵的经历，不经意走近湖畔，却见一头独角鲸远远逆向游来，蹲下去，那周身蓝黑的生灵似有感应，在她脚尖前的地方冒出了水面，直起小半个身子，她欢喜不已，伸手轻轻抚摸……

拉回思绪，星娜余光忽映入一抹白光。

它没有闪动，只是在晌午的太阳下，执拗地发放瞩目。

“咦？”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关切心还是驱使她改变了飞行器的状态，定点降落。

潮汐积年累月的涨退使得当初崎岖的砂地也变得平滑，星娜在这样的湖岸上找到了一具流线优美的银白躯体。

说是躯体，或许不准确，它更像星娜在奇迹神殿前屡见不鲜的负责采运晶矿的机械体，但触手间的这副，显然远要贴近人的形态。而且也不是它在发光，不过是机体打造得过于完美，能宛若无垢的金刚石般反射耀眼光华。

“Z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