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发热。
如此糟糕的天气,普通人走到外头也容易被大水冲走,何况是遭遇海难。幸亏遇到最后一批涨潮时来不及撤走的渔民,才捡回一命。
要是再晚一点儿,可能就来不及了。真危险。
酒馆内,老板的妻子,一个意大利籍的外科医生,不住地用英语念叨着。
担架已被抬进来,老板怕影响妻子的急救工作,友好地请走了所有的客人,锁上门,确保无人干扰。
现在这里只剩下老板一家人,还有借住在这里的祁旬。
“Rita,”老板走过来,叫妻子的名字,“情况怎样了?”
“不大好,”Rita取下耳温枪,给老板看上面的数字,“体温太高了,退烧药刚好又用完了,而且好奇怪……”
“奇怪什么?”
“她怎么叫都叫不醒,”Rita面露难色,吞吐着说,“…像是被人下了迷.药。”
老板的神色一凛。
穹岛不比国内安全,除了中心城区,靠近海岸的大片区域属于灰色地带,无政.府管辖,控制权模糊,地.下.交.易猖獗,售卖这类药.物的商贩不在少数。
“可怜的姑娘。”老板低声感叹了一句,偏头问妻子,“那现在怎么办?”
“如果剂量不大的话,可以等药效消下去,”Rita皱眉喃喃道,“但我最担心的是,给这个女孩下药的禽兽如果不顾一切想要得到她,下的剂量过多的话,她的体温会越来越高,随时有生命危险。”
但目前他们找不到解药,没别的办法,只能等。
“热……”
担架上的苏宝瑜忽然轻声呢喃了一句。
“她好像醒了!”Rita惊喜俯身,凑到她脸庞,用英语问,“你好,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热…好热…”
“她说什么?”Rita迷茫道,“好像是中文。”
这个意大利女人年轻时去过北京旅游,爬完了八达岭长城,还曾在**前拍照留影,跟那时的导游学过一些中文常用语,时间太久多数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个“好”字,英文的“nice”,也可以用来表示程度的轻重。
Rita看向酒馆里唯一一个中国男人。
“Chi,你听得懂她说什么吗?”
从刚才起,祁旬就表现得异常沉默,靠在半人高的斗柜旁,眼中不辨喜怒。灯下残影,恍如凝在他脸上。
“她说她很热。”他用英语说。
Rita赶紧给苏宝瑜抹去眼下和脖子上的细汗,手指不小心触到肌肤,竟是非同一般的滚烫。
“这样下去不行。”
Rita急匆匆地起身,去地下室取了雨衣,打算到镇上的卫生站找药。老板看外面雨势未减,担心妻子安全,坚持要一起去。
临走前,Rita叫来两个儿子。
“你们两个留在家里,照顾这个女孩,”Rita以医生的口吻说,“如果体温还有升高的迹象,就脱掉她的衣服,用毛巾帮她擦身体。”
Rita的两个儿子也是学医的,老大二十岁,老二十八岁,听母亲这么一说,老二立马跑去拿药箱,老大则走到苏宝瑜身边蹲下来,摸到她腋下的裙子拉链。
“我来吧。”站在墙角的祁旬忽然快步走近,一把拉高老大的手腕,将少年扯起来。
“Chi,你可以吗?”Rita知道祁旬懂得一些基本的急救知识,但毕竟不是医者,专业的事还是交由专业的人做比较好。
“我认识她,”祁旬直视Rita的双眼,改用穹岛方言,“她是我的女人。”
一秒,两秒,三秒。
无人说话。
Rita站在门边,惊讶极了:“你的女人?”
“是。”祁旬点头,“我们吵架了,还在冷战,没想到她会来这里找我。”
酒馆老板夫妇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
最初见到这个高大的中国男人,还是在两年前。
那时酒馆老板还不是老板,只是个想要创业却融资无门的无业游民,靠妻子Rita行医挣得那点诊疗费维持生计。
某次一个人去喝酒,意外和祁旬拼桌到一起,见这个男人气度不凡,语言流畅,竟然听得懂穹岛当地土话,便将自己的窘境一股脑全说了。
祁旬听后,眼皮都不眨地借出一笔在他看来数额巨大的钱,不要利息,只有一个条件:在小镇上开一间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酒馆,建三层楼,留给他一间永久的客房,方便憩息。这样就够了。
两年来,老板一家对这个慷慨的中国男人产生了许多好奇:他明明是中国人,也不缺钱,为什么会来穹岛?他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打击,让他看起来如此消沉,整日酗酒?
听见祁旬亲口承认他和苏宝瑜的关系,这些疑问全都得到了解释。
原来他也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那好吧,”Rita改口说,“Chi,你照顾你自己的女人。”
有祁旬在,应该不会出大事。
Rita的两个儿子看起来有些失望。
“楼下冷,我带她上楼。”祁旬仍用穹岛话说,“有事再叫你们,其他时候别进来。”
说完,他俯身抱起担架上的女人,大步走上楼。
客房在三楼,门阖紧,上锁。他抱着苏宝瑜走到衣柜边,改用单手抱,空出来的一只手打开衣柜门,从棉被的最下层抽出一条干燥的毛毯,将她裹紧,平放在床上。
她伸长脖子,仍在无意识地嚷着热。
祁旬弯下身,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脖颈。
滚烫得吓人。
他没有任何犹豫,打开毛毯,快速剥下她身上的吊带裙。轻薄的白纱面料早就海难中被蹂躏得不成样,用力一拉裙摆就被撕裂了,他索性直接扯开两半,扔在地上。
之后用温热的毛巾擦遍她身体的各处。祁旬做这事时没有想太多,也无暇去想。在酒馆门前见到人事不省的她,从那一刻起,他的大脑始终处于空白状态。
毛巾用完,也被扔在地上。
祁旬再度用毯子裹住她。
她天生皮肤白,此刻却浑身泛红。脸上也红,是那种不自然的潮红。
“难受?”他抚摸她脸侧。
“嗯…难受。”
昏沉状态的她,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处何地,眼前的人又是谁。她只觉得脸颊上的触感很熟悉,印象中,曾经有个人也这样温柔地摸过她的脸,在很久以前。
……
第一次见祁旬,苏宝瑜只有十二岁。
爷爷八十岁寿宴,二叔三叔,还有各位表婶们都来了,拖家带口的,围坐在厅里。
二叔和表婶们生的都是儿子,大的已经成家,小的刚上高一,只有父亲晚婚晚育,三十四岁才生了她,是这里最小的孩子。
开饭前,长辈们聚在一起喝茶,聊起三叔的家事。
三叔是他们那一辈中,唯一没结过婚的,却在多年前认领了一个养子,不跟三叔姓,姓祁。
据说当时把还在世的太爷爷气个半死,扬言要将三叔从家谱中除名,还是爷爷奶奶顶着压力,帮三叔保住应得的股份,让三叔不至于晚年落魄。
但也因为这事敏感,往年家族聚会,三叔从不把他那个养子带到人前。苏宝瑜也从来没见过。
今天那个养子却来了。
听婶婶们说,是爷爷想见他。
“你儿子也成年了吧,”苏宝瑜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吃枇杷,橙黄的汁液沾了满手,听见母亲问三叔,“没带他到宗祠去拜过?”
三叔说:“没有。”
“今天趁这个机会带他好好去拜一拜,”父亲接话道,“没拜过祖宗,怎么能称得上是苏家人。”
她吃干净枇杷,抽了张纸巾擦嘴,擦手,把纸团扔进垃圾桶里,站起来,到院里去逛逛。
老式的庭院,墙边植有桑槐,还有一排果树。
苏宝瑜爱吃枇杷,站在树下,抬头望去。
叶片呈卵形状,密匝匝的,果子是青黄色的,泛着细绒绒的光。
她想上树摘果子,奈何身高不够,爬了几下又滑下来。
很快,她想到别的办法。没记错的话,这附近应该有个地方放梯子的,方便园丁日常修建枝叶。
于是,往外走。
没走几步,脚步顿住。
树下其实还有一个人,在树干的另一端,身影被叶子挡住了。
那时她年纪小,在自家院里碰上陌生人很害怕,失声喊道:“你是谁?”
他回头,看着她。
苏宝瑜呆住了。
是个大哥哥,穿一身黑,个子很高,长得巨帅。
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帅。帅多了。
无法形容。
“你就是宝瑜?”他居然问都不问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在这里干什么?”
苏宝瑜呆了好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就是三叔家的那位养子,心中的惧意淡了,指着树上说:“我想摘枇杷。”
祁旬抬头看了一眼,说:“没熟。”
“熟了,”苏宝瑜坚持,“能吃的。”
“好吧,我帮你。”
他不用梯子,随意一抬手,把中间最大的那个青黄色枇杷摘下来,递给她。
“谢…”按辈分,她理应叫堂哥,却莫名叫不出口,“谢谢你。”
“先尝尝。”
苏宝瑜点头,在他的注视下,剥去枇杷上半层皮,没有防备,咬了一大口果肉。
三秒后,整张脸扭曲成一团。
好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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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