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几天,将这个事情消化后,徐东就去找了林砚池。
他俩毕竟二十多年的感情,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吵散的。
好兄弟成了断袖,徐东虽然不太能理解,但他还是选择了尊重。
他们这类人要承受的压力太多了,身为朋友,徐东无法为林砚池做什么,只能尽可能的支持维护他。
林砚池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跟徐东坦白这件事情,赵亭松傻咧咧的替他开了口,徐东也不歧视他们,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徐东递来了台阶,林砚池自然顺势跟他和好,重拾两人的友谊。
六月的时候,徐东家里给他寄了一封信,信里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在徐妈持之以恒的围堵下,徐爸跟的那个包工头终于赔了他的医药费。
把借亲戚的钱还了后,他们手上还剩了一些。
当初徐东借了那么多钱回去,家里就把剩下的钱给他寄了过来,让他把借的钱都还了。
这个消息无疑把徐东心头的阴霾吹散了一些,只要家里没事,他的心情就没那么沉重了。
当初寄回去的钱,大头都是陆学林借的,知青点这边,都是些零零散散的钱,赵志远没记名单,而且好多知青都已经陆续回了城,徐东想还钱都不知该从谁入手,最后只还了赵志远和许磊的。
至于剩下的,他想着过两天去趟城里,买点肉和卤菜回来,请知青点的人一起吃个饭,也当还了大家的人情。
赵志远家里有人在肉联厂工作,徐东怕自己去的太晚,买不到好肉,一大早就拉着赵志远一起进城。
到了肉联厂,赵志远直接摸进了里屋,一会儿出来对徐东道:“你要的肉都给你留着,我舅舅让我们先去别处逛逛,等这儿的人散了,咱们在过来拿。”
徐东正好要去邮局寄信,赵志远又想回家里看看,约定两个小时后在肉联厂集合,两人便分头去办自己的事情。
去邮局的时候,经过一家寄卖店,徐东脚步一顿,迟疑两秒,转身进了寄卖店。
店里的老师傅正在看刚买的晨报,有人来了,他便起身道:“小同志,你是想寄卖还是想买?”
徐东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就随便看看。”
每天进来看的人倒是不少,老师傅了然地点点头:“那你随便看,有什么需要的你再叫我。”
街上只有这一家寄卖店,想来陆学林当初就是在这卖的手表。
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把表赎回去,如果没有,已经这么久了,手表恐怕早被别人买走了。
双眼在柜台里的手表上一一扫过,看到一块银色表盘的手表时,徐东忽然激动道:“师傅,您能把这块表给我拿出来看看吗?”
老师傅将表拿出来递给他:“小同志眼光毒啊,这表可是罗马表,整个县城除了我这都没卖的。”
一听是罗马表,徐东更加激动:“我要了,你卖给我吧。”
老师傅上下扫了他一眼,笑呵呵道:“这表可不便宜,你确定要吗?”
徐东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价。
“多少钱?”
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等老师傅把价格说出来的时候,徐东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明明当初陆学林卖的时候,也才卖了两百块,怎么转个手,老师傅就要卖他三百块,他上哪找这么多钱去。
老师傅瞅他那脸色就知他的为难。
“你也别嫌贵,这表当初我收的就不算便宜,你要是诚心想要,我再给你少二十。”
徐东摸了摸自己的衣兜,这个价格实在让他为难,他放软语气跟老师傅求情道:“师傅您再便宜点吧,不瞒您说,这表是我朋友的,我跟他都是下乡插队的知青,前阵子他接到了返城的通知,走的时候太急,忘了把表赎回去。前两天他给我写信,专门拜托了我这事。”
“手表是我朋友下乡的时候,他爸送给他的,对他来说很有纪念意义,您大发慈悲,价格再要低一点吧。”
这倒不是徐东随口编造,当初陆学林和他说过手表的来历,陆爸送给他这玩意,是要时刻提醒他不要虚度光阴。
陆学林表面上不愿多谈他的家人,实则对家里人送的东西都十分珍视。
要不是为了解决徐东的燃眉之急,这表他说什么都是不会卖的。
想到这,徐东心里又有些酸。
老师傅听了他的话,便抱怨道:“原来他是你朋友,那小同志也真是的,说好了一个月来赎,结果一直不来。我跟他有约定,怕他随时都要过来,又不敢把手表摆出来卖,还被上头领导批评了好多回,他也太不守信了。”
今天卖这表也是老师傅实在不愿等了,哪知那小伙子还真叫人过来赎了。
人和物件也讲究缘分,事实证明,这表就该是他的。
陆学林当初走得实在匆忙,可能是忘了这事,也可能是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所以才将手表彻底留下了。
徐东进门前也没抱什么希望,这会儿见表还在,说什么都要把它买下来。
“我替他向您说声抱歉,真不好意思,他不是故意爽约的,实在是回城来得突然。这不,刚安顿好他就让我来把表赎回去,都是爽快人,师傅您就别要那么高的价格了。”
老师傅叹了叹气:“行吧,当初我给了他两百块,这样,你再多给我二十,这表你就拿回去。”
这个价格对徐东来说,仍然十分肉痛,但是对比刚才的要价,他知道老师傅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
怕人反悔,他立马就把手表套在了自己手上,然后再给了钱。
幸好他不放心把钱放在知青点,一直随身带着,不然这会儿恐怕还拿不出钱。
出了寄卖店,摸着兜里所剩无几的钱,徐东深深吸了口气。
花这么多钱固然让人肉痛,可这钱本来就是父母寄来给他还债的。
陆学林为了他卖了手表,他理所应当给他赎回去。
揣着表在城里逛了一阵,徐东就去了肉联厂和赵志远汇合。
看在赵志远的面子上,肉联厂的负责人还给他送了点猪内脏,弄回去,也能炒一盘菜了。
解决完这一桩事,徐东心里总算轻松了些。
陆学林的手表很新,徐东怕磨损,又去生产队的裁缝那里换了块布,缝了个巴掌大的荷包,将表放进去保存着。
偶尔他也会把表拿出来瞧瞧,看着这块表,脑子里总会想起很多关于陆学林的事情。
返城的知青越来越多,许磊前两天已经收拾东西回了城,宿舍里就剩他和赵志远了。
赵志远家在本地,条件还算不错,家里给他在国营饭店的后厨找了个打杂的活,要不了多久,他也要回城了。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之前大家都在一块,徐东从来没想过回城的事情。
随着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的离开,他那颗平静的心也开始躁动起来。
可惜他们家条件一般,父母拿不出多余的钱替他筹谋。
就在徐东对回城的事情不抱任何期望时,父母又给他来了信,说在城里给他找了个修车的活,等落实了,就能安排他回去了。
徐东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只要能回城,别说修车,就算是挑大粪他也去。
九月份的时候,修车的工作敲定,徐东跟村里熟悉的人道了别,完了带上自己的行李和陆学林的手表,踏上了回城的路途。
火车钻过一个个隧洞,途经一片长长的平原,最后在北京站停了下来。
看着站台里那口熟悉的大钟,徐东的眼神不知怎么就热了。
下乡不到两年的光景,他却感觉自己在林岗村待了很久很久。
母亲带着大姐和小弟来站台接他,一见面,徐妈眼里便流下两行热泪,才一年多不见,孩子就沧桑成这样,也不知道在乡下受了多大的罪。
徐东不觉得乡下的日子苦,如今回忆起来,除了陆学林离开的那段时间,心里有些难过之外,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充实又快乐的。
家人只当他是宽慰,他们院子里那些回城的知青哪个不是哀声载道,成天抱怨。
徐妈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只要能吃饱饭,干什么他都不觉得累。
当初下乡说是让几个孩中抓阄,可她们都明白,徐东害怕两个姐姐下乡吃苦,主动把自己手里的签换了。
这孩子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马马虎虎,其实最会心疼人。
徐妈擦了擦眼泪,帮忙拎着行李,领着徐东回了家。
家里没人在,徐妈给他解释:“你爸闲不住,腿好了后,又出去找活干了,你二姐去菜市场买鱼了,晚上妈做你最爱吃的酸菜鱼,酸菜是我自己腌的,味道好着呢。”
母亲的关爱让徐东心里发暖,他笑道:“那敢情好,我下乡后就老想这一口,今儿个终于有口福了。”
徐妈笑了笑,瞧他一身灰扑扑的,又道:“看你这样,恐怕累坏了,先去洗个澡,休息一阵,以后日子还长,有什么话慢慢说。”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徐东确实累,闻言也没推辞。
洗完澡,徐东就上了炕。
他们家只分了两间房,一间做饭,一间睡觉。
睡觉的房里只有一条炕,之前两个姐姐没结婚,他也没下乡时,一家六口都挤在这条炕上。
母亲拉了线,用帘子把炕隔开,也算给大家留了点**和空间。
大姐去年结了婚,如今家里只剩五口人,今晚他们五口人将要在这条炕上度过。
也许不仅是今晚,在未来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他们都将这样睡觉。
回城的喜悦被冲淡,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迷茫,也不知道家里找的那份工作怎么样,从来没有修过车的他能胜任吗?
躺在炕上的徐东搓了搓脸,沉沉地吁了口气,其实他也没必要那么悲观,回城也不一定全是烦恼。
拿出那块被他贴身放着的手表,徐东盯着上面转动的秒针,心想,回了城就代表有机会和陆学林见面。
至少这算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