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现的夜晚 第4章 你出现（4）

转场去录音棚的路上，32岁的章昊看出22岁的闷闷不乐，他不是擅长安慰别人的性格，看了22岁一眼，思考片刻后，递过去一只耳机。

耳机里放的是今天录制的两首歌曲的demo，递的时候本没想那么多，顶多想用音乐抚平一下情绪。

但是22岁看向他时，圆圆的眼睛里水雾氤氲，透出股隐隐约约的脆弱，章昊心头一动，莫名其妙地就开口说了句，“等会你要不要录一版试试？”

听了他的话，22岁没什么反应，放空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回答：“好哇。”

试试就试试。

章昊并不意外他的答案，他和22岁当下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但是二十二年共同的生活经历，早就决定了，他们的底色是相通的。

所以，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章昊，他们都会勇敢地抓住每一次向外生长的机会。

二十代时章昊钟爱蓝牙耳机，三十岁以后他开始重新使用有线耳机。

埃尔法二排的座位间有个窄窄的走道，有线耳机以32岁章昊的手机为起点，越过走道，将声音送到22岁章昊的耳朵里。

22岁闭眼靠在椅背上，听的很认真。

另一只无人倾听的耳机垂落在空隙中，跟随车子的行驶轨迹，晃来晃去。

章昊看着和自己有一样面孔的22岁章昊有点出神，他记忆中的22岁其，悲伤和欢喜全都在时间流逝中褪了色，一切都是淡淡的青色，没了生气。

如今，他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自己用第三视角去回忆往昔，熟悉的部分让人怀念，而陌生的地方更令人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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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录音棚。

出道的这些年，章昊一直有跟着指导改进自己的发声方式与演唱技巧，歌曲的听感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有乐评人做过他出道以来的专辑总结，给出的评价是，天赋尚佳已难得，后天努力更可贵，一路以来稳扎稳打，专辑制作在线的情况下，音乐质感稳步提高，是难得的在愉悦听众与表达自己间，找到完美平衡的音乐人。

工作人员将视频转发给章昊的时候，他正在医院治疗腰伤，这腰伤从出道那年就跟随着他，经年累月，隐隐作痛，早已变成他走在歌手这条路上最痛的烙印。

章昊粗略地看了一遍视频，面上没露出太多欣喜，关了手机，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得到好评，开心肯定是开心的，不仅是对他歌手身份的认可，更是对这些年台前幕后无数看得见、看不见的努力的肯定。

音乐市场萎靡不振已持续数十年，很多歌手为了生存都走向了综艺与戏剧，本质歌手越来越少。

为了维持曝光，这些年他也上过一些综艺，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更习惯做一个音乐人，写写歌、发发专，然后与喜欢自己的朋友们在演唱会相见。

也不是没困顿过。

最早韩团出道的时候，一年发专三次、四次都是家常便饭，后来solo，间隔最久的两张专辑，中间隔了三年。

那时候和前公司正处于合同到期的续约阶段，许许多多的事情纷扰着他，生活与创作全都停滞不前。

几乎每次露面都会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发专辑，他只能笑着回答，快了，快了。

语气里没有一点底气。

好在最后还是和平分手。

饶是如此，经历这一遭，他也是明白人生的课程不仅仅出现在学校与书本，催人成长的，是生活，是经历。

22岁的章昊，最烦恼的事情是担心自己能不能顺利出道，第二担心的事情是生活费还够用多久。

他保持着最纯粹的初心，也保留着最原始的演唱天赋，没有后天的训练，他对歌曲最原始的叙述，娓娓道来的全是最真的情绪。

少年技巧虽有瑕疵，但音色一样动人。

32岁的章昊站在控制台边，看着录音室里更年轻的自己，目光里的艳羡，说不清也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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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录完已是傍晚。

吃完饭走出餐厅时遇见几位正在等位的国人游客，她们认出章昊，上前询问能不能合影。

章昊欣然应允，22岁的章昊戴着口罩站在一旁，看助理指挥几人调整位置。

一身黑衣看在旁人眼里化不开的墨。

一行人拍了张大合照，相互告别后人群散开，朝向相反的方向的走去。

人群中，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生连连回头，这次看向的是章昊旁边那个黑衣黑裤戴着黑口罩的男生，犹豫又犹豫后，终于鼓足勇气跑向了他：“我能和你合张照吗？”

闻言，22岁的章昊停住脚步，偏头看向33岁的章昊后，又再次看向女生，确认道：“和我合照？”

语气里难掩惊讶。

女生点点头，回答的很坚定：“对，和你。”

章昊挠挠头发，表示自己可能不太方便摘下口罩，女生说不介意，最后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答应了女生的要求。

合照完女生鞠着躬和他说谢谢、谢谢，吓得22岁的章昊也赶紧鞠躬还回去，连连说了几句不客气。

32岁的章昊含笑看着这一幕，随手剥了一颗餐厅给的薄荷糖扔进嘴里，凉凉的，甜甜的。

他看得出来，22岁的堂皇里，有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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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昊一行人渐渐走远了，红裙子女生站在原地没动，同事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打趣，“知道你是章昊的粉丝，但是人都走远啦，还这么恋恋不舍的。”

“你不知道。”女生呢喃一句。

“什么？”同事追问。

“没什么，回去吧。”女生坐回自己的位置，指甲深深地陷在手心的肉里。

她的确是章昊的粉丝，从23年1月5号那场选秀见面会开始，那时候她还是个在首尔读书的留学生，一晃眼十年快过去了。

其实，追章昊这么久，演唱会、见面会什么的，她已经见过他好多次了，但是见到参加选秀前的章昊，这还是第一次。

这话如果说给同事听，同事一定会觉她疯了，但十年前，她曾经见过十年后的自己，所以她知道，同个时空中遇见两个相同的人，是可能的。

那个黑衣服的男生虽然戴着口罩，但是耳朵的轮廓却没被遮挡，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相似的人，却无法找到两对一样的耳朵，她不会看错。

十年前，因为亲人的离世，她阴差阳错地遇见了十年后的自己，章昊又是因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呢？

她想不到，但不管因为什么，她希望他幸福。

那天吃饭前，不信教的女生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简短的祈祷——

宇宙回声啊，请保佑他。

保佑22岁的章昊，万事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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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32岁的章昊收到了妈妈发来的语音。

22岁本来正在视频网站上浏览32岁的过往视频，听见熟悉的声音，耳朵猛地竖了起来，最后将身体倒向32岁，越来越近。

32岁的章昊将22岁的动作尽收眼底，眼眸含笑地看着手机屏幕。

下一秒，男生细软的短发触碰到他的脖颈，一阵窸窣，带来难耐的热与痒。

32岁的章昊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升温，侧头躲了一下，男生看不见屏幕的内容，不明就里地嘟囔一声，干嘛。

又是一阵温热的气息吐在脖颈。

32岁的章昊伸手，将男生一把推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突如其来的推搡，让22岁的章昊有些发懵，好半天挤出一句：“我不看了还不行，那也是我妈…”

说到这里反应过来说错话了，忙羊补牢地补充道，“我婶婶。”

32岁的章昊没说话，掏出镜子看了眼红透的耳朵，然后偏头，摸着自己的脖子安静地看着他。

年轻的章昊不服气地看回去，一双大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像极了宠物店里的小型犬。

助理坐副驾驶上玩手机，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两人不说话，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回头戴上耳机，换了个姿势装睡，生怕殃及池鱼。

章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场景，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扔给22岁的章昊，“你自己看吧。”

22岁的章昊接过手机，正打算询问锁屏密码是什么，手机屏幕上跳出一行提示信息，显示他已面容解锁成功。

章昊愣了片刻，随机反应过来，他将手机重新锁屏，然后尝试用指纹解锁，当然也是毫无疑问的成功。

这瞬间，他突然想哭。

来到2032后，他一直以和章昊很像的弟弟的身份生活着，虽然32岁的章昊坚定地说，他就是更年轻的章昊，可一次又一次，别人称呼他为章昊弟弟，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被剥夺感。

但现在，他用自己的生物特征解锁了2032年章昊的手机，他终于切实地确认了自己的存在。

他是旧时空里2022年的章昊，也是活在2032年中，真实的章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