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还俗

元和离开军营一路朝着天齐寺的方向去，他这一趟回去，要还俗。

莫家的事情，他已经完全了解，在寺中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本可以放下。但莫家的仇恨太大了，他要替莫家要一个说法，还有就是徐逢缘，他们是好友是知己，不能袖手旁观。

赶了半天路，元和找了一处地方歇脚。北方最冷的那几天已经过去，天气稍稍暖和了些。他拿出干粮，刚吃了几口，就看到前面有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女孩盯着自己。

“你要吃吗？”元和拿出一块饼子递过去，小女孩怯生生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随后大口大口吃起来。

“慢点，这里有水。”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元和心中很不是滋味，将装食物的袋子取下来，递给了她。

“拿着吃吧，这里还有。”

小女孩抱着饼，朝着元和露出笑脸，随后紧紧抓着袋子往前跑去。

还没走几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一个男子手持长剑飞奔而来，烟尘四起，元和下意识捂住口鼻。

看着那人奔去的方向，元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急忙起身朝着女孩的方向追过去。“小心，快躲到草丛里。

骑马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加快速度朝着小女孩的方向冲过去。人怎么能跑的过马，眨眼间就到了小女孩身边，手起刀落，人头顿时滚了出去。可身子却还在继续往前跑，几步之后，倒在了地上。

元和在后面看到这么一幕，整个人半天没回过神来，只是迈着僵硬地脚步朝着小女孩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你是什么人？刚才竟敢阻拦我们办事。”男子调转马头，拦在元和前面，手中的剑直指他脖子。“奉命清理叛党余孽，与你何关？难不成，你们是同党？”

元和冷冷地看向他“我不说，难不成你还要杀了我吗？”

男子握着剑挑衅一般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血迹，又指了指一旁的尸体“原来是个和尚，今日算你幸运，我不杀你，滚吧。”

“你不杀我，可没说，我不杀你。”话音刚落，一支利箭从树林中射出来，正中男子心口，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缓缓脱落，下一刻，整个人从马上栽倒下来。

“家主恕罪，我们来晚了。”

元和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走到小女孩尸体旁，将人头和尸体合在一起。

“你们把那个人处理好，调查一下他的来历，我去把她掩埋了，稍后，前面路口汇合。”他说完，抱起那团小小的身体，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后面的路程，我们同行，你们也不必躲在暗处，这一趟回去，我就不再是天齐寺元和。”

蒙面的几人听后十分高兴，一把扯下面巾扔在地上“一切听从家主吩咐。”

荒凉的山岗，这座孤坟看起来格外凄凉。元和又撒了一把黄土在上面，心中的愤怒还是无法平息，叛党余孽，他多少猜到了些。前脚要除掉史官，后脚就开始铲除异己，自己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我莫家不争权力，但你这帝位坐不得了。”

天齐寺内，元和在禅房外等了整整有一柱香的时间，一路奔波加上滴水未进，早有些支撑不住。

他看着禅房的方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床上，侧头看去，了尘师父正背对着自己，站在窗户前。

“师父。”

了尘转过身，脸上都是关切“你醒啦，我给你倒点水。”

“多谢师父。”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之所以不见你，是想等你自己考虑清楚。”

元和挣扎着起身，将茶杯放在一边，随即往下一跪

“弟子无用，枉费师父细心栽培，请师父责罚。”

了尘叹口气，抬手将他扶起来。“为师不怪你，只是想到从此以后你要担负起一整个家族的命运，就忍不住心疼。你自小就跟着我，是师兄弟中最有佛缘也是聪慧的一个，为师最担心的就是你会因此困住自己。”

“师父，以前我就想着潜心修佛，解救众生普渡众生，可结果，我甚至救不了一个孩子。他们手里握着利剑，我感化不了，只能已利剑反击，他们便也会怕。师父，我这样想，是对还是错。”

了尘知道元和此时内心十分痛苦，伸手抚了抚元和的背，“收到你的书信之后，为师一直在想，要如何开导你，但今日为师突然想明白，你不需要开导，你早已经开悟，心即是佛，你心系天下，天下便是佛，无处不是佛，你比师父想得透彻明白，为师惭愧。”

“师父。”

“无妨，这么多年来你我情同父子，为师知道你的想法。还俗一事为师已经妥善安排，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就是。”

元和内心悲痛，选择是自己做的，却要师父帮自己处理后续的事情，想着又起身跪拜“天齐寺是国寺，弟子这一走，肯定会给师父带来麻烦。”

“我是你的师父，自然要替你担些责任，你放心，为师不会有事，其他的我不多问，只想知道，你在寺中，能待上几日?”

元和垂眼“明日天黑，必须离寺。莫家几位长辈出山，我们要在京郊汇合。史官徐大人如今还在浮光城，我们要想办法先救他出来。”

“徐大人的事为师也在考虑，元和，你们若真想好了要做的事，可想过最终由谁来掌管大兴?”

“父亲说我们只为莫家正名，至于其他的，莫家不会再插手。可弟子担忧，江山若是落入暴君昏君之手，遭殃的还是百姓。”

了尘捻着佛珠“阿弥陀佛，你终究还是不忍心的。徐大人那里，倒是有个突破口，只是不知道其他人作何选择。”

“师父请讲。”

“徐大人入浮光城，皇上极大可能会选择牺牲她，无非是想着大兴的史官谁都可以当，可真的谁都可以当吗？莫家想要正名，其他人也想正名，谁也不想自己以大兴逆臣的身份载入史册，所以史官必须在。皇上清楚这一点，因此，徐大人若是死了，大兴自此可能不会再有史官，所有的一切希冀都回落空。为师这样说，你可明白?”

元和许久没说话，直到此时他才明白皇上真正的用意。徐老大人死，一切本该结束，但说也没想到，徐逢缘义无反顾选择接任史官，有这一个就有下一个，只要还有史官在，史册就会一直记录，他们想掩盖的想隐藏的终会在某一天暴露。

“皇上想借此抹掉一切。”

“不错。所以救徐大人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仅仅是莫家的事，只有徐大人活着，她便还是史官，才有机会帮你们正名。”

元和的神情变得激动，他知道师父的意思了，单靠莫家一家之力不一定能将她救出来，可是四方势力若是也想洗刷叛党的罪名，就必须保住徐逢缘。

“你们不管以什么名义站在皇帝对立面，终免不了落下一个谋反的罪名，但如果是拿着史册对峙，要求帝王正视错误，那就是民心所向。”

“师父，弟子明白了。”

了尘将手中的佛珠递给元和“这串佛珠为师带了三十年，如今送给你，希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为师会在天齐寺等着你，无论结果如何，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弟子叩谢师父。”

“好啦好啦，你身体还没恢复，早些歇息。”

天未亮，元和就收拾好了东西，他不想惊动其他人，悄悄出了寺门。一路下到山脚下，元和接过准备好的衣裳换上，换下来的僧袍他也小心整理好放进包袱里。

再一次看了看身后的寺庙，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往后再没有元和，只有莫家家主莫千秋。

京中，自从知道徐逢缘进了浮光城，徐暮春连着几日都觉得心神不宁，常常梦到她跟自己告别，夜里惊醒过来都忍不住哭。

但天一亮，她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照常去史学堂。早课后，徐暮春打算去够些纸笔回来，刚出门就碰见一个妇人，站在门口，虽然天气很冷，但她的身形依旧挺拔。

待走近些才认出来“卢管家?”

“二姑娘，这里可有方便说话的地方，我有要事要告诉二姑娘。”

徐暮春猜到可能是跟徐逢缘有关，赶紧带着她去了书房。“这里平日不会有人随意进来，卢管家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二姑娘，大人离京之前，留下一封信，说是它日到紧要关头，就拿给你看。我想着大人如今深陷浮光城，已经算是紧急了，这才想着找你。”

卢管家说着，将书信交给徐暮春，“我一直藏在府中，从来没给任何人看过，我也从未拆开过。”

“我明白了。”徐暮春在椅子上坐下，打开信封后看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若不在京中，你便自谏接替史官一职。”

而后面她交待了许多事，整整四页纸，看的徐暮春震惊不已，良久没有说话。

自己还是太不了解这个妹妹了，她到底是与自己不同，从离开浮光城的时候就预见到了后面的事情，也是从那时候起，她下出了第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