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图云很守信用,按照约定送出了城内关押的将士和百姓,徐逢缘背着一个包袱站在城门口,她回头看看萧迟和元和,露出一个笑容,嘴上轻轻说着“回去吧。”
萧迟握着手的刀青筋尽现,恨不得现在就杀出去。元和看出他的克制,伸手抚了抚他的胳膊。
“是我这个将军没用,要让师姐去承受这些。”
“徐大人不会有事的,乌图云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只是不知道后面,其他人可会有什么想法。”
萧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这句话,只当是他担心过度,也没放在心上。
乌图云还算个细心的人,早就派了人在城门口迎接,看马车的样式,应该会善待徐逢缘。这一想,众人才稍稍放心些。
夜里,元和独自坐在营帐外的山脚下,因为乌图云的条件,放出了城中关押的人,已经有一些江湖人士陆续离开,他们是听说了关外的事情,又直奔那里去了。
“你觉不觉得,他们其实更在乎大兴。”
四方师父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他们想鸟一样,飞来飞去,乱时就出来,天下太平的时候又回归田园,活的洒脱自在。可惜呀,那些身居高位者却处处提防,生怕别人会影响到他们的地位。”
“四方师父为何这样说?”
“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逢缘是我的徒儿,如今她为了救人,只身进入浮光城,我这个做师父的自叹不如,我以她这个徒儿为傲,可我作为他师父,更要救她。乌图云精于算计,若是在逢缘那里得不到想要的消息,他不会手下留情的。元和大师,你为人沉稳,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元和点点头“四方师父请说。”
“阿迟英勇善战,可少了些稳重,我想请你帮我看着点他。逢缘不在,他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元和有些惊讶“你要走?”
“去关外。”他说着,眼镜望向浮光城的方向,我自小带大的徒儿为白帝出生入死,他到如今没有一句话,我替我徒儿不值,可她忠心不二,我不逼她也不怪她,有些事就由我这个做师父的去做。她只需要拿好笔,安心当好史官。”
一字一句,听的元和心惊胆颤,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他只是太过惊讶,四方师父当年也是为大兴立过功的人,竟会有这种想法。
“当年,逢缘她娘亲找到我,让我把她从那个家里带走,她不想别人说自己的孩子是灾星。她于我有恩,故人之托,我肯定是要答应的。这么多年,逢缘几乎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你知道为何?”
元和提了提衣袍,有些不好的感觉“为何?”
“她娘亲早就已经不在了。”
呼啸的风卷着雪花从山顶刮过,打在脸上生疼,元和再一次被震惊了。
“可逢缘说,她的娘亲在乡下生活。”
四方师父从腰上取下一个酒壶,猛灌了一口,嗓子有些沙哑“那都是骗她的,我带她离开后的第五年,她爹爹写了信给我,说是逢缘娘亲已经离世,让我们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等着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说。可现在,她爹爹也不在了,我不说的话,她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的娘亲在乡下。”
“闻人丞相知道这件事吗?”
“他兴许是知道了,一直瞒着逢缘。本来以为我们可以护着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地过去,没想到会出这个事。白帝不会不知道逢缘去浮光城的事,他没有任何旨意,便是默认这件事发生,甚至都没有派人来,就是做了打算,让逢缘牺牲。”
元和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的爹爹来信说了。虽然莫家一直认为徐逢缘对他们没有任何用处,却还是按照自己的要求搜集了信息。而要救她,攻下浮光城也没有用。最让人寒心的事,乌图云提出这个条件的原因,是背后有高人指点,那封密函,是从皇宫中传出去的。
白帝找的谋士,是莫家人。他们虽不会帮元和,却也不会与他们为敌,各凭本事。他们只是沉寂太久,需要一个机会东山再起。
也因此元和能知道这个消息,因为那边的人笃定,他们无解。本意欲要萧迟去换,没想到徐逢缘去了,但无论是谁,白帝都没想让人活着回来。
他为徐逢缘感到难过,一腔热血一片忠心,却终究只是帝王的棋子。
“您想好了吗?”
四方师父目光坚毅“想好了。起先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总以为当年的事情,即便他们再出来也肯定是选择与白帝对立,没想到,总有人为了权势地位站到他身后,逢缘不该成为他们的棋子。言尽于此,我先谢过大师。”
说罢,他将酒壶系好,起身朝着营地走去。
元和想到什么,起身追过去“四方师父,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你们要想做什么都该由你们自己决定,我不会左右,也希望你明白,我不是什么乱臣贼子,我只是想要保护我的徒儿。”
浮光城内,徐逢缘乘坐马车到了一处宅院前。前来迎接的人都很客气,没有把她当做人质。
进了屋,又是热茶又是糕饼,就连炉火都生的很旺,倒让她有些不自在。
“徐大人不必客气,随意坐。”
乌图云从侧门进来,笑容爽朗“请。”
“多谢。”
“我第一次听说大兴的史官是女子时,确实很奇怪,今日看到徐大人,果真是英姿勃发,气度完全不输男儿。”
徐逢缘拱手回礼“云领主过奖了,逢缘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我大兴多的是优秀的女子。”
“这一说,到真是让人羡慕啊,人杰地灵。想必徐大人有很多疑惑吧,我为何会答应你们的条件。我们乌图做事直来直去,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徐大人既然是史官,必定是对大兴的各类史事很有了解。”
徐逢缘面不改色,“不知道云领主想了解哪些,风物人情还是礼乐教化?”
“这些我也想了解,但我更想听一听大兴密史里的内容。不过徐大人放心,我不会逼你,咱们来日方长,慢慢说。”
“大兴并无什么密史,不过是些民间传闻,没想到云领主对这些事感兴趣。可大兴建都几百年,这些传闻有不少,慢慢说怕是要说上个几十年,当然,你们想听,我自然会说。”
站在门口的乌图羽听到这番话,气的直接冲上来,拿着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徐大人,不就敬酒不吃吃罚酒,领主是什么你直接回答就好了,不要忘了你现在只是个人质,哦,不是,是个俘虏,哪有你反驳的时候。”
“阿羽,退下。”
“领主,不用跟她多费口舌,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本就是我乌图的俘虏,难道还要供着她吗?”
乌图云看向她,眼神示意她出去“我自会跟徐大人沟通。”
“随便你,我们又不怕他们,处处让着做什么。”
徐逢缘见她生气,又说道“这位姑娘说的对,我是个俘虏,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徐大人言重了,我们虽善战,但也不是不懂礼节的莽夫,只是想了解一些大兴的事情,往后我们乌图入主大兴,也能快些融入。”
徐逢缘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就是想借大兴密室的内容,扰乱人心,到时候自然有利于他们。来之前她也想到了这个结果,也早做了决定,真要逼自己说,那就以死护着密史。
看她没回答,乌图云知道自己的目的没那么快达到,也不再逼迫,命人带她下去休息。自己则转身去了后院。
“她果真不会说。”
前面坐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正在品茶。“老夫先前就给你说过,徐逢缘忠心耿耿,不会那么快说出来的,也莫要把她逼急了。”
“那我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奇先生,你我可是有过约定的,帮我夺得大兴天下,我助你莫氏再现辉煌。你可不要说话不算数,之前你说白帝多疑,这些都已经得到应证,接下来要怎么做。”
男子慢慢放下茶杯“不用急,没有密史也无所谓,反正大兴史官在你们手里,她有没有说出密史中的事,天知地知,你知她知,其他人不知。白帝不会去细究徐逢缘有没有说,他只在乎有没有背叛自己。你主要按我说的,放出消息去就是了。”
乌图云这下反应过来,白帝多疑,本就担心徐逢缘知道大兴皇室许多密闻,只是没有借口出手,自己放出些假消息,正好成全了他,按照白帝的性子,必定会派人出手。杀史官虽算不得大事,却足以让大兴百姓起疑心。
“还是奇先生高明,不过我有一件事尚未想明白。”
“你想问我和莫家的关系。”
乌图云心中惊叹“正是。”
“莫家出谋士,白帝能有今天我们莫家功不可没,只可惜那几个老顽固,说什么忠心不二,自己死便死了,拉整个莫家陪葬,我莫奇言要不是改名换姓,早就死了。好了,如今给我等到机会,莫家的仇我一定要报。”
“可先生说宫中也有莫家人。”
“那又如何,他们还要继续给白帝卖命那是他们的选择,我没那么傻,重蹈覆辙。好了,其他的事不在我们的约定内,我不必透露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