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营帐内,众人看着那封信陷入了沉默。
徐逢缘见萧迟没有表态,大概知道了他的想法。
城中士兵百姓共计三千九百五十八人,乌图让萧迟一人去换,怎么想他都会答应。
“乌图贼子的心思太可恶了,就是想以此威胁萧将军,谁都知道浮光城外的兵营由将军统率,一旦萧将军去了敌营,我们这边群龙无首,到时候岂不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将军千万不要答应,真要有人去,就由莫将去。”
萧迟抬手制止他的话“乌图要得是本将军,其他人去怕是不行。你们也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我相信即便我不在,你们还是可以攻下浮光城。”
“将军!”其他人一听都有些着急,纷纷想劝阻他,都被萧迟拒绝了。“一人换三千人,值了。”
徐逢缘低头沉思片刻,继而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阿迟,你不要急,兴许会有更好的办法。他们说的对,军营不能没有你。”
“师姐,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我一人就能救出城中的俘虏,这是难得的机会。”
四方师父此刻也是满脸愁容,他心疼自己的徒儿,却也不能见死不救。
“乌图此举,属实歹毒,萧将军慎做决定。”
田知何边说边从门外进来,站定后朝着众人行了个礼。“在下田知何,见过各位。”
“田公子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萧将军可想过,乌图为何突然要这样做?”
萧迟摇摇头,要说行兵打仗他在行,可谋略之术他多年来还入不了门。
“无非就是想乱我军心。”
“远不止如此。萧将军想一想,若是将军不去换,乌图定会以此为借口,散播谣言扰乱人心,对外说是我大兴不顾百姓死活,让大兴失人心,便显得他们仁义。可要是去了,正如将军所说,我军失了主将,他们便可一举进攻。”
萧迟听完他这一番话气的一拳捶在桌子上“混账!那日便该一箭杀了那位族长。”
“应该是乌图云回来了。”徐逢缘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我先前看过史册,乌图云是乌图新任领主,虽不是乌图最善战的勇士,却是心思缜密,精通权谋之术。他的师父,本是大兴人,辅助乌图云当上领主之后,便当众自裁了。一来是为了帮乌图云铺平障碍,打消乌图百姓对他的顾虑,二来也让乌图云下了决心要夺得天下。但这个人具体是谁,尚不知道。”
“师姐这么说,我们倒是遇到了一个劲敌。”
“田公子说的有理,我们确实需要谨慎,方才我想了想,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徐逢缘说完,一旁的元和身子晃了晃。
“是什么方法,师姐快说。”
“不如就由我去换。”
萧迟听的一头雾水,“他们要我去,师姐去的话,那个乌图云会放人吗?”
“浮光城一战,他定是觉得自己能赢,才会提出换人的条件。他就是要乌图和大兴都看到,他的胸怀格局。所以让阿迟交换,不过是为了有个见证者。我是史官,无论这里发生什么都要如实记录,乌图云应该很乐意见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大兴史册上,我去换人,他会答应的。”
“不行,我不同意。”萧迟当即否决“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能让你去,师姐放心,军中一切我都会安顿好,后面即便是我死了,乌图也休想踏入半步。”
徐逢缘看看四方师父,又看看萧迟,语气坚定“你若是还当我是师姐,就听我的。大兴武将本就少,要多少年才能出来一个少将军,我虽是史官,可我若不在,会很快有人接替上来。这样说,你可明白?”
众人听完都没说话,他们不会看着徐逢缘只身入敌营,但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放心吧阿迟,我若能活着,就能换下几千人,我若是死了,就是大兴的使者,你们便师出有名,驱兵直入浮光城,他乌图云也没有了借口。是生是死,我都划算的很。还是你觉得,师姐只是女子,没有这等魄力去做这件事?大局为重,你要速做决断。”
萧迟面色痛苦,他内心十分矛盾,一边是大兴,一边是自己最亲的师姐。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来人,按照方才徐大人所说,回信,其余人,回各营待命,连夜加紧巡视探查,不得松懈,出兵那日有一丝差池,军法伺候。”
听到命令,大家都分开去准备,等着人都出去了,元和这才开口“你都想好了?”
“想好了,能救下那么多人,太值了。”
“阿弥陀佛。我一直以为每日诵经念佛便能拯救众生,这些时日我才想明白,真正的拯救众生,是要有牺牲的。要有舍才能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拿起屠刀,就真的不能成佛吗?”
徐逢缘总觉得元和进来有些安静,往常他没事的时候都是闭目打坐或是抄写经书,日子虽然枯燥,但眉眼舒展,乐在其中。最近时常皱眉,一个人的时候也常常在发呆,就连经书都很少抄写了。
想想还是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妨给我说说。”
“出家之人多了些杂念而已,没想到你看出来了,看来我还是修行不够,回去得多抄写几遍经书了。过几日有一场超度法会,萧将军说是当初镇守浮光城的将士,死亡一万八千人,被乌图抛到野外,多数没找到尸身。我去看过,满眼都是一堆堆黄土。他们中有的人,或许是家中独子,有的或许才和妻儿老小离别,还在期待着团圆,没想到竟是天人永隔。我入佛门,真的救得了天下苍生吗。”
徐逢缘知道他心中压抑,这一路过来,看到的不是逃亡的百姓就是残破不堪的尸体,任谁心中都不好受。她当初接过这一支笔,想着记录大兴的繁华盛世,没想到一笔一画写的,是满目疮痍的江山。
“我终有一天会成为罪人,大兴的罪人。但是你们不会,你们为大兴做的事,都会记载在史册上,后世之人看见,便会明白你们的付出你们的努力。”
“你不会成为罪人的。”元和说完这句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朝外走去,到营帐口处,又转身说道“这件事,你该告诉闻人丞相,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是全心全意待你。”
看着他出去,徐逢缘这才想起来,确实该给闻人铖回信了。她来的这些时日,京中来信不少,但她也只是挑了些要紧的回复,聊的也多半是公事,忽视了他字里行间的关切和思念。想到这里,抚平信纸,提起笔,却久久没有落笔。
她想起临川说的那些话,又想起闻人铖这些年的经历,只觉得心疼。思来想去,没有详说自己决定,只是在信中说,让闻人铖等自己回去,她愿意。
隔天,浮光城来了回信,乌图云果然答应了。他当初潜入大兴,就是为了找密史,如今大兴史官亲自上门,他自然不会拒绝。
但其他几位族长对此颇有微词“听说那史官还是个女子,如何能跟一个将军比,领主千万不要被迷惑了。”
“大兴史官不是一般人,她在我们手里,乌图才更有胜算。打仗也不一定要以命拼搏,有时候一个计谋,可敌千军万马。速去准备,早日将那位史官大人换过来。”
见领主已经下了决定,族长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尽管心里不满,还是按吩咐去安排,但一些怨言还是传了出去。
白曦在院子里跟着打扫,听见一旁几个人说起这件事,起初还没在意,听见史官两个字,顿时警觉起来,假装不经意凑过去,当听说徐逢缘交换城中俘虏的事情时,十分惊讶,手中的扫把倒在地上也没察觉。
乌图云从外面回来,看到白曦发呆,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白曦忙捡起扫把,往后退了退。
“其实你不必做这些,只需照顾我就行了。不过我看你,好像不情愿待在我身边。”
白曦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公子带我来这里,每日事情少活也轻松,比在酒楼好多了,我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就是我不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心中有些疑惑,难免胡思乱想,这才出了神。”
“秧秧姑娘觉得我隐瞒了什么是吗?那姑娘可对我有所隐瞒?当然,姑娘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不会追问,他日你会知道我的身份的。走吧,今日没什么事,我带你出去走走。”
“去哪里?”
城内成衣铺里,白曦见到了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看到两人一同进来,男子目光闪了闪,稍后又神色平静地走过去“二位要看点什么。”
“帮这位姑娘挑一身衣裳。”
白曦这才反应过来“给我买衣裳,不用不用。”她有些慌乱,不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我有衣裳。”
“你先前说主人家都逃出去了,都没顾上你,想来平时待你也不好,你身上的衣裳已经很破旧了,你既然跟在我身边,我自然也要好生照顾你,挑你喜欢的便是。
“你为何要送我衣裙?”
乌图云转身,语气忽然变得严肃“我总不能让大兴的郡主穿着破烂的衣裳,你说对吗,白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