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明天见不见 第5章 第 5 章

学校中午一点关门，他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外出觅食。九中对面有条步行街，走过去五分钟左右，是大家最常去的觅食地点。

新开的牛记麻辣烫生意火爆，一眼望去大半都是九中校服。

邱为眼疾屁股快，瞅着有一桌马上吃完了，赶紧挨过去，等人起身立马一屁股坐下。

“鱼少拜托你了，老几样，帮我拿，谢了！”邱为抻着手腿占座。

温予回他个“OK”的手势。

排队拿菜的人也不少，店虽然是新开的，但麻辣烫的菜品都差不多，温予端着俩盆，迅速给自己和邱为拿好菜，顺便瞥了眼宋默的菜盆。

基本都是肉类，寥寥四五根青菜看上去真可怜。

温予是出了名的不挑食，吃嘛嘛香，看见这荤素比例严重失衡的菜盆，默默地在心里自我催眠：别管别管，挺好的挺好的……

几人领着取餐号坐下。

靠墙的位子，五个人正好绕着长方形的桌边围成一圈。宋默坐在短边校外属于安全地带，邱为憋了一上午，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来一把？”

赵骏明跟上：“来来来，宋默，一起不？”

短短十分钟内被第二次邀请“一起”，宋默顿了顿，再次拒绝：“我不玩。”

他的拒绝生硬且不留情面，桌上气氛微妙地一滞。

当事人自己也察觉到了，微微抿唇，温予看见宋默扶着杯壁的手指动了动。不知为什么，他好像从这细微的动作里看到一丝潜藏的局促。

“我也不玩，你们仨排吧，我俩给你们盯号，”温予把他们的取餐号收过来，接着也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朝宋默扬扬下巴，“宋默，看手机。”

宋默点开手机，就在刚才，温予把他拉进了一个44人的大群里——哦，现在算上他，是45个人。

群名：翅膀硬硬。

温予说：“我拉你进我们班级群了，这个群是没有老师的，另一个老师们都在的群等老大安排吧。不然我现在把你拉进去，她又要小窗威胁我收手机了。”

午休时间，玩手机的人不少。宋默的加入自然逃不过大家的法眼。

[这谁？班长把谁拉进来了？]

[宋默吧？]

温予：[没错:D]

余光里，宋默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像是有些犹豫似的晃了两下，然后按下去。

[大家好。]

这句话发完，他神色一松，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

温予觉得有趣，又想宋默前两天和他发消息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反应？

难怪短短两三个字的回复，“正在输入”的提示却能闪那么久。

喝了口店里免费提供的酸梅汁，温予打字在群里说：[欢迎欢迎~]

有他牵头，群里冒出一堆春笋。

[欢迎欢迎~]

[欢迎欢迎~]

……

接着是一长溜的复制粘贴。

邱为三个人游戏都点开了，看见群消息又退出来，加入复制粘贴的迎新大队里。

“宋默，加你好友了，通过一下。”邱为说。

赵骏明和陈才也陆续发来好友申请。

宋默“嗯”一声，手指忙个不停，显然还收到了班上其他人的好友申请。

叫号的时候邱为三人的游戏才开没多久，五个人的号连在一起，一个好了，后面四个号也接连响起。

一阵哀嚎，温予捏着取餐条起身：“没事，我去拿——宋默，一起吧？我一个人拿不完。”

又是“一起”。

宋默今天听到太多次“一起”。

温予带笑的眸垂望下来时，他就知道拒绝是无用的。何况这样举手之劳的小事，就算没有请求，他也会去做的。

“你的也给我吧？反正都是一块儿取。”往前走了两步，温予回头去要宋默的取餐条。

有人端着餐盘从他身边擦过，碗里的汤摇摇晃晃差点洒出来。

宋默下意识抬手拦了拦，两人的手臂碰在一起。

意外又不意外地，温予再一次看见即将在宋默身上发生的事——在他们取了餐往回走的时候，一个匆匆去取餐的人不小心撞翻了宋默手里的餐盘。哐哐啷啷，餐盘里两碗滚烫的麻辣烫哗啦啦全喂给了地板，一片狼藉。

宋默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衣服是是躲过一劫，但泼溅的汤汤水水把他的鞋子给毁了，鞋头还挂着几根面条。

这双鞋可不便宜。

嘶……

怎么回事？这是知道宋默没有鞋子可换，故意和他作对？

不过避开这件事也不难。

五碗麻辣烫整齐地摆在取餐口，分开放在两个餐盘上。宋默端起放着三碗的那一盘正要走，温予叫住他：“等等，给他们加点小料吧。”

两人端着餐盘来到小料台，这时取餐口在叫下一个号码，温予看过去，预知中那个撞翻宋默餐盘的人起身走来。

不同的是，他匆忙的步伐没有再撞到谁，拿完自己的餐很快回到座位。

温予端着餐盘在小料台前面好一会儿没动，宋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一个男人捧着碗麻辣烫坐下，和店里的其他顾客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后面有人在排队，温予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加小料，这会儿确认完，随手往自己碗里?了两勺麻酱：“好了。”

宋默扫一眼剩下四碗，没给自己加，重新端起餐盘，和温予回到座位。

这餐饭吃得风平浪静，直到离开，温予也没有对那个男人再表现出任何的关心。宋默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转，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衣服晒在男生宿舍楼下，进校门后宋默本打算和他们分开去取衣服，没想到温予率先提起这件事：“宋默，你现在要去收衣服吗？”

宋默只好应下，甚至预感到温予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温予说：“我陪你去。”

宋默想说什么，一对上温予小鹿似的眼睛，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是因为这双眼睛太真诚明亮么？竟然会让人觉得，拒绝他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情。

邱为三人先回教室休息，温予和宋默前往宿舍楼。九中整体呈环形，大操场在中央，是去宿舍楼的必经之地。吃饱喝足的同学们有的在绕着田径场散步消食，有的不肯放过午休宝贵的自由活动时间，在篮球场奔跑跳跃，篮球砸在塑胶地面上咚咚作响。

眼瞅着宋默要往篮球场左边的那条路走，温予出声道：“往这边走吧。”

他指向另一条路。

宋默虽然是第一天上学，但不是第一次来九中。早在开学之前办理转学手续的时候他就来过，地形路线早已熟记于心，所以他十分确信自己选择的路线是没有错且最快捷的。相反温予指的是条远路。

温予给出的理由让人挑不出错：“吃得好饱，多走走消消食。”

宋默还是跟着他走了。

绕开没多远，温予忽然扭头看向篮球场。

“哐——”

砸在筐边缘的篮球弹飞，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砰咚、砰咚地落在场外。那条路此时无人经过，篮球在地面缓缓滚远，被路边石墩一拦，又往回退了些，然后被跑来捡球的同学捞走。

宋默根据他们两人的速度粗略目测，如果刚才走的是那条路，不出意外，这颗篮球不是砸温予脑袋上，就是砸他脑袋上。

常理来说，应该会是他。

但由于温予提出绕路的建议，他们避开了那颗篮球。

发现宋默也在看那颗球，温予吓唬小孩儿似的说：“看吧？还好咱们往这边走了，不然脑袋开花。”

一颗篮球而已，脑袋开花还不至于。

顶多眼冒金星吧。

如果邱为在，这会儿高低得竖个大拇指，再吹一句彩虹屁：鱼少料事如神啊！

但宋默不是邱为。

他的问题直击核：“为什么这么确定？”

这个问题显得很没有幽默感。

一句玩笑话而已，用另一句玩笑话嬉闹一下足够了，正儿八经地问为什么，这要人怎么回答？

但是温予很清楚那不是一句玩笑话。为什么？当然是预知里看见的。

回来的路上他不小心又和宋默碰到，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的。算上取餐的时候，这已经是温予在宋默身上的第四次预知了，而且每次都控制不住，只要肌肤相触，关于宋默的预知画面就不打招呼地往他脑袋里钻。

他也想问为什么。

“因为我聪明，”想着，温予一本正经地胡诌，“你看他们的位置，我们如果往那儿走，离他们那么近，出点什么意外，那篮球砸的当然是我们啊。”

说完他唉声叹气地嘀咕：“我高一入学的时候，学校就说要把篮球场围起来，谁知道围了一年还是空气护栏。”

他嘟嘟囔囔地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宋默却一反常态地盯着他。非常执着且认真地盯着。

温予只好回应他的视线，眨了眨眼，无端显出几分可怜：“怎么啦？难道你觉得我是个连这点事都想不到的笨蛋吗？”

效果显著。

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宋默垂眸，似是有些仓皇逃窜的意味，眼睫颤动两下，想要抬起，最终还是落了回去，“……我没有这样想。”

这模样倒让温予心里升起一点小小的负罪感，有种自己在欺负老实人的感觉。他咧嘴一笑：“开玩笑的啦。”

玩笑么？

宋默想，如果刚才听到的那些心声也可以归类为玩笑的话，那温予真是个很喜欢自娱自乐的人。

“对不起。”

这歉道得没头没尾，温予也摸不着头脑，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说抱歉，笑道：“都说了开玩笑的嘛，不用道歉。你这样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宋默并不是为玩笑道歉，他自觉做了更冒犯的事情。

但他没法解释，只能缄口以对。

宿舍楼下专门开拓了一片给大家晾被子、衣服的地方，宋默的那件白T恤已经干透，散发着一股暴晒后独特的阳光味道，他取下来抖了抖，把衣架拿去宿管处归还。

看着挂在宋默臂弯里的衣服，温予还是很好奇：“你在以前的学校也会随身准备一套换洗的衣服吗？”

“嗯。”

“每天都是？”

“嗯。”

闻言，温予眉头渐渐拧起来，脚步也变得迟疑，落后了半步。他伸手要抓宋默的胳膊，想到那不受控制的预知能力，老实收回，叫了一声宋默。在宋默侧过脸时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轻松地问：“可以跟我说说你转学之前的事吗？你原来的学校怎么样，有我们九中好看吗？管得严不严啊。”

怎么想，他都不认为每天带一套备用行装上学是一件正常的事。习惯之所以是习惯，就是因为家常便饭。

如果只是像今天这样的小意外倒还好，如果是人为因素导致宋默不得不每天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那就太可恶了！

宋默略作思考，毫无波澜的语气和给出的评价完全是两个方向：“还不错。”

于是温予的眉毛再次悄悄地隆起一个担忧的形状。

宋默这个人好像跟周围有着一道屏障，而他自己在用一种不与人对视的方式捍卫这道屏障。可接触后就会发现，他对这道屏障的捍卫并不强势，温予只是轻轻地推一下，就能听见细小的“吱呀”声，像年久关闭的某扇门张开了一丝缝隙。

那么这道屏障的树立是自发的、还是被迫的？

温予陷入自己假设的猜想中，为这位沉默寡言的新邻居以及新同学忧心忡忡。

等到回神，才发现宋默正在看他。

他们又对视了。

一秒、两秒、三秒……

三秒。

宋默终于开口，他像是犹豫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主动问他：“我让你不高兴了么？”

温予不解：“嗯？”

宋默唇瓣动了动，正要继续问，长时间的对视已经将对方的答案送到他耳边。

【我没有不高兴啊？】

【他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难道在之前的学校真的被欺负了？怎么跟他说呢……】

温予打着腹稿，斟酌字句，最后决定不再谈论有关上一个学校的任何事情。

他想，既然已经换了新的环境，那就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我没有不高兴，”他用灿烂的笑容和温暖的语气，试图再碰一下宋默那开了一条缝的屏障小门，“我脾气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温予感觉宋默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