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似有豪绅嫁娶,其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吹打,前头几十壮丁开路,两侧花车沿路分发喜钱,马车途径处铺了大红的绸缎,送亲的那方马车连着马车,装着嫁妆的红木箱子目测百十来个,一个个系着红花,上面挂着的铜锁在太阳下亮的刺眼。
“呦!好排场啊!”赵孟旭惊叹:“这倒是跟上回胶东王娶妃有的一拼了。”
胶东王谁人不知,那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兄弟,据说他小时候生病吃错药吃坏了脑袋,成了个见人就嘿嘿笑的大傻子,他既到了年纪,陛下给他指了一家贵女为妻。娶妃那日,也是这般十里红妆的盛况。
“大娘,这谁家的呀?”看着仪仗走远,赵孟旭抓了一把瓜子给身旁笑开了花的大娘。
大娘把收到的喜钱塞到怀里,接过瓜子磕起来:“呦!还是甜的!小伙子外地人吧?这是顾家的花轿,顾家小姐今天要嫁去鄞州金家,真是大手笔!顾家那边说是要摆上三天的流水席,不用上账,说个吉祥话儿就能进,你们也可以看看去。”
韦奢辔心下好奇,撺掇赵孟旭:“表叔,咱们看看去吧!上回胶东王娶妃我都没赶上!”
天已晚了,前去赵王府便不太合适,干脆找个地方歇脚,明日再去。
两人换了马,一路行至沂水河。天色渐暗,往来画舫挂了花灯,不时有歌声从中传来。
顾家的喜酒摆了几道街,沂水河的花船也包了做客船,奢辔二人与管事的报了名姓,上了几十两的账,叫管事的给他们找了位子坐下。
顾家的席分了几层,根据客人身份远近亲疏以及上账多少有不同的桌位,奢辔孟旭及几个贴身伺候的被安排在顾家大院园子里头,其他人先回了驿站。
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才十月底,园子里种的大片迎春花早早的开了,蔷薇正艳,四周攀藤着开花,组成一面面墙。他们吃饭的这处临时搭了天棚,虽已过了小雪,进门却似一脚踏进了暮春。
暖气扑面而来,奢辔孟旭解了大氅,找位置坐了。
水榭亭台处,一个戏班子正演到《数妆奁》,调子远远的隔着水面传过来,实在有一番意趣。
韦奢辔从桌上随便拿了个酒壶给自己倒了半杯,拿筷子头蘸了蘸点到嘴里咂摸着:“平阳的厚糁?喝着没劲儿。”
奢辔母亲好酒,有时也带他去各家庄子上淘酒喝。厚糁有个特点,刚到嘴里带点儿酸味儿,随后变辣,酒香醇厚直冲鼻腔,却是三步散,过一会儿嘴里就没了味道,不过也有个好处——不易喝醉。
他娘老说:“要不是你爹管着我,谁天天喝这破厚糁儿。”
奢辔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了,换了壶映月香给孟旭满上,他嘿嘿一笑:“表叔,这个好,入口绵柔不上头,你喝这个。”
赵孟旭接了去,抿了一口,叮嘱大侄子:“奢辔,你小孩儿少喝些,明日要早起,咱们别误了事。”
奢辔嘴上应了,手却不听他的,愣是把桌上有的好酒倒了一个遍,末了还要再多嘴一句不能全尝个遍当真可惜了。
顾家园子里摆了二百零八桌,每桌五十六主菜、七十二副菜、十二道汤,流连在席间的舞者每每换了节目,席上的菜便会换下一轮。
戴着面纱的侍者手持一应器物站在一侧,恭顺美丽的像是能工巧匠雕成的玉像。
奢辔喝的有些多了,他微微扶着额头起身,口条还是利索的:“表叔,我去转一圈,几刻钟就回,你等等我。”
身后的侍者打了灯随他出去,韦家家仆也跟了两个在后面想要搀扶他被他挥退了。
掀了门帘,迎面微凉的风打到脸上,奢辔长呼出一口气,他摇摇晃晃走到墙根上拿手肘撑了一会儿墙,恍惚间他听到有两人在说话。
是两个男子,他们声音很沉,似乎不想让人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奢辔本也无意偷听人家讲话,便转身离开,脚下碎叶踩的咔咔作响,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那两人安静下来了……
奢辔慢慢往远处走着,身形有些晃荡。树影婆娑,今晚月光不够亮,云层一阵阵掠过,时不时照到含苞待放的牡丹上,一阵风吹过来,冻了奢辔一激灵,他看着这处,柳枝垂到水里,没有一丝灯光,喧嚣热闹似乎离他很远很远,昏暗安静的树下,自己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远处的河边,隐隐能看见蹲着一个人,奢辔胆子大,从不相信神鬼之说,于是他走过去想问问什么情况。
那人“噗通”一下,跳了水。
“来人呐!有人跳河了!救命啊!”奢辔脱了外面的衣服跳进水里去。
胶东临海,那边的人很少有不会凫水的,奢辔也不例外,他打会跑便会水,跳水的那人身材瘦小,奢辔自信自己能救他上来。
奢辔下了水,他四处找寻也不见有人的踪迹,他往下摸去,只有一条滑溜溜的……
一只手把他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