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有城府的成年人,李恩义既然决心笼络小七,又怎会给别人讨好她的机会?要送地石榴也只能他来送,必须是独一份!
于是他假惺惺道:“咱们找了大半天了,也就这点吃的。长生,你块头大,容易饿,你摘的地石榴就自己留着吃吧。我的给小七。”
长生果然被感动到,他睁着泪蒙蒙的眼,“大哥,除了我娘你就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我听你的,我的不给小七了。不过我也不会一个人吃,我分你一半。我先藏起来。”免得被小七抢了去。
二人结伴回去。
拨开眼前的树枝,尚未走近,李恩义就开始喊上了,“小七!小七!来吃地石榴啦!好吃的地石榴!”
李恩义养过猫也养过狗,在他看来,小七虽然外形是个人,但心性习性更像动物,说她是普通的家养动物,是侮辱她了。但李恩义想将她圈养起来,为自己所用。至少在他离开这里之前,小七都必须是他的尖牙和利爪,这是他的私心。
*
一座小土丘拔地而起,挡在眼前。
李恩义盯着新鲜的土壤,啧啧两声,快速绕过去。
洞口还是他们离开时的那个洞口,吃叫花鸡的时候,小七只刨出一个能容纳她一人的小洞。
洞口狭小,洞外的光照不进洞内,适应了好一会,李恩义感觉被什么碰了下,他握住,是小七的胳膊。不知什么时候小七站在了他身边。
眼睛渐渐适应了洞内的昏暗。
“唔!”他情不自禁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这叫花鸡也太值了!
“比我家都大!”李长生超大声的说,“小七,你太厉害了!”
小七转头看李恩义,她比他还高小半个头,看他的时候,见他目光顿住,似在走神。一低头,用额头去撞了下他的头。
李恩义被撞的懵了下,后退两步,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感到不适,眼神古怪,又松开手摸了摸头。他十分不习惯手以外的肢体接触。
不过他很快转换了情绪,面上笑着赞许道:“小七,干的很好!张嘴,给你吃。这是奖赏!”
小七一听有吃的就高兴,冲他张开嘴。
李恩义将土石榴剥开往她嘴里送,小七的鼻翼极快的吸了下,撇开头,紧闭嘴。
李恩义落了空。
小七:“呸呸!”
李恩义:“嗯?”
长生看见了,哈哈大笑,“大哥,小七妹妹不吃这个。”
土石榴甜的很,他不信小七不喜欢,哄她道:“你尝尝,你试试。尝一口你就喜欢了。”
小七挥开他的手,走开,看样子像是生气了。
永生担忧的走过来,“怎么办?”嘴里叫的亲,实则心里怕的很。
李恩义将掰开的土石榴塞嘴里吃了,不能浪费。
“剩下的活。咱俩干!”他说。
洞挖好了,且不管牢不牢固,能住多久,好歹是个能躲避野兽,遮挡小雨的栖息之地。
长生听从他的吩咐抱来干草松木,二人将潮湿的洞穴用烟仔仔细细熏了一遍。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小七自出来后,一直蹲在洞口顶部的小山丘上,看着二人忙活,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蜷成一团。
李恩义抽空看了眼,心里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深宫多寂寞,宫人们聚在一起就喜欢聊一些乡野传奇——就有那家里养不起孩儿,丢入山林,然后被刚没了崽子的母狼母猴捡了去,喂养长大,练出了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叫做狼女、毛孩之类的。
天黑了后,山林深处忽然传来狼嚎。
长生吓得躲了进去。
李恩义将小七也叫了进去,洞口堵上树枝。
屋内黑漆漆的,长生想烧柴,李恩义不让,说洞口狭小,通气不好,容易死人。
长生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直叹气,说:“要是明天还有今天的运气,抓只野鸡就好了。哦,不行,得抓两只!也不够,三只!抓三只!咱们三一人一只!”他这么说自我安慰的话,也不怕小七抢了,掏出地石榴开始啃。又分了一些给李恩义。
李恩义自个还有,没要他的。
小七爬到李恩义身边,“好饿啊好饿。”
李恩义为难,说:“现在天黑了,野兽出没,非常危险。明天再给你找吃的啊。要不,你尝尝这个地石榴,很好吃的。”
没有吃的,小七就不喜欢李恩义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离李恩义远远的,几乎贴着洞口。
亏得李恩义白日里特意将自己睡的地方铺了厚厚的草垫,足够俩人敞开了睡。
他心里琢磨着,养孩子真是桩亏本买卖啊!有吃的就跟你好,没了就嫌弃你。唉,回头一想,也没错啊,他上一世给八个干儿子当爹。他风光得势的时候,全凑上来奉承他孝敬他,给他捏肩捶腿。等他一朝惨死,连个给他烧纸祭拜的都没。还有私底下恶毒诅咒他的,恨他连累了他们。
他正神游天外,耳边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凑了上来。
他还当是小七,老父亲的心漾了下。
“大哥,你说小七晚上没吃,她会不会半夜饿了把咱俩给啃了?”长生声音发颤。
他是真的怕。
李恩义被问的后脑勺凉了下,别说,还真有可能。
闹饥荒的时候,易子而食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更何况家畜饿极了啃咬主人。
俩人几乎同时想到了小七的尖牙利爪,又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长生瑟瑟发抖:“大哥,怎么办?”
李恩义摸黑起身,慢慢磨蹭到小七身边,“七,小七?你饿了是不是?”
小七果然动了动,她双臂圈着头,露出一只眼睛。
她的夜视力非常好,能清楚的看见李恩义的一举一动。
李恩义就是个睁眼瞎了,双手充当了眼睛,摸来摸去。
“小七,这个叫地石榴,味道不错,还挺甜的,你尝尝,尝一口不亏。”
长生待在原地,耳里听着李恩义的说话声,感动的流泪,大哥永远都是值得依靠的大哥!
李恩义哄人很有一套的,大到皇帝,小到卑微的小宫娥,只要他愿意去哄,就没有不被他逗的笑逐颜开的。
除了小心翼翼,他也兼具胆大心细。
就譬如现在,小七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不理不睬。睁着一只眼看了一会,见他也没送来什么好吃的,就闭了眼。
李恩义心一横,推开她的脸,将一颗剥好的地石榴塞她嘴里,又捏住她的唇。
兹拉一声裂帛声传来,伴随着野兽警告般的低吼。
“啊!”李恩义就地一滚,滚出几尺远。
长生大惊:“怎么了?怎么了?”
李恩义大骇,心脏狂跳不止,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明明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可那实实在在的直抵心灵的恐惧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长生凄厉一声喊,眼泪喷涌而下。
李恩义推了把扑向自己的长生:“我没事,呃……你起来,压到我了。”
黑暗中,李恩义自己动手包扎了伤口,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拉了一条长口子,应该不深,出了点血,问题不大。
长生全程抽抽噎噎的哭,又不敢大声。
李恩义心里却在担忧另一件事,小七要真是野兽的习性,闻了血腥味,会不会忍不住,直接将他给生吃了?
她堵在门口,出也出不去。
他一时又觉得自己高估了自己,明明自己才是砧板上的肉,还妄想圈养猛兽。他真是天真的他自己都想笑。
他也曾听人说过,猛兽在食物充足的时候,会将一些活物叼到自己的窝里,守在洞口,饿了就吃一个,饿了就吃一个。
他忍住了,没将自己的猜想告诉长生。
怕他万一吓得溺尿了,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
夜已深,眼皮子打架,李恩义翻了个身睡了,若是小七真的攻击他,他能死在梦里,也是一种福气。
也不知睡了多久,李恩义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醒过来。
长生悄悄趴他耳边说:“小七走了,咱们逃吧。”
“走了?走哪儿去了?”李恩义尚未清醒。
长生:“不知道,反正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吧。我一直醒着没敢睡,咱们现在趁她不在,赶紧跑。”
李恩义吃了一惊,他怎么得罪了小七他心里清楚。只要不惹她,喂饱她,她会是很好的保命符。如今在这深山野林,保命符丢了,他岂能不急?
他立刻起身,朝外走去,深感懊恼。
长生以为他真的要跑路,紧追不舍。
李恩义却站在洞口不走了,双手成喇叭状,大声喊:“小七!小七!”
长生吓得结巴:“大哥,你你你……”
李恩义走到洞口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她又去杨家村了?再等等看,先不急。
只是他这个人虚伪的很,便是小孩子也要骗,装作着急不舍的样子,真挚道:“小七虽然抓伤了我,但她毕竟是个小女孩子,一个人多让人放心不下啊,咱们是哥哥,让着她点是应该的。她走的时候,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一句话说的长生愧疚不已,一瞬间,李恩义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伟岸了起来。
二人靠在一起守着洞口,一直到天蒙蒙亮。
有道人影远远的过来了。
长生立刻跳起来,一时也顾不得怕了,激动道:“小七你可回来了!大哥担心死你了!他一整夜都没睡,一直在等你。你下次不能这样了。”
小七顿住了脚,又绕过他走向李恩义。
说句心里话,李恩义看见她心里还怕怕的,心有余悸啊!
心里虚的很,面上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不确信兽类能不能看得懂他的“关心”,但装一装又没坏处。
“小七,你回来啦……”
他眼尖的很,早就看见小七怀里抱着三个荷叶包,其中一个鸡爪子露出来。他心里就有数了。
长生痴憨,眼里只看得见小七这个人。
小七将荷叶包递给李恩义,眼巴巴望着他。
“哎?”他装作刚刚发现的样子,“鸡肉?还是清洗好的,小七,你从哪抓来的鸡?”
长生听了李恩义的话,快速折返,跑了回来,看得清楚了,“哇!”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