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方乐白说的会在空中炸开的花,林炔羽抬头看着在将夜空渲染的五颜六色的花火,他知道这叫做烟花。
以前只是听人说起过,今日他也是见到了。
少年看向和他一样仰头观看烟火的芩晚,看着他们之间有些过于远的距离,轻微的小心翼翼的移近了一步。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一步的距离,他却移动的那般艰难,心跳也随着烟花的爆裂声而渐渐的躁动起来,现下在他的耳中也不知是烟花声大还是他的心跳声比较大了。
见身旁之人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少年不禁松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那仿若擂鼓的心跳,重新抬头看天空中时却发现烟花早已落幕,他的眼中只倒映出了一片漆黑的夜空。
但他心中却没有任何的失落感,他知道他这样想不对,但还是忍不住的为这近了一些的距离而感到满足。
“走吧,”烟花过后,芩晚手中碎寒凝现,她神色严肃,就连周围的空气都要有些凝固起来,“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林炔羽跟上,他知道刚才芩晚之所以留在原地看烟花,是因为自己从未见过烟花,她是想要自己在这个集会上不留遗憾。
二人最后在酒馆后的赌.坊中找到了那名捉妖、卖妖的道士。
身穿白衣道袍的男子正在赌桌前听色子点数,芩晚走上前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前提下一把揪住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他扔到了大街上。
林炔羽最初想那道士能做出这种事必然是个贼眉鼠眼的,可却没想到摔到大街上的道士大约有三十出头的样子,长相倒也端正,只是满嘴的歪理邪说倒让人觉得他修的是邪道。
芩晚三百余年未出过断尘门,这道士自然也就没见过她,还以为她只是个不知名的小女修。
那道士仗着自己身后的背景和学过几年的咒法,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尘土,嚣张道:“我师承蓬莱,此次下山历练,途径此地收妖,以妖换得盘缠用来历练修行,本就是历练的一部分,哪里是你这没见过大世面的女修能够理解的。”
此话芩晚不放在心上,林炔羽却忍不了,他看着那道士沉静的指出:“修道之人最忌贪欲,你沉迷赌.坊害人害己,修的又是什么道?”
“你这少侠倒是有意思的很,我为世人除妖邪斩祸根,修的自然是正道。”
这道士满口的大义凛然,心思却肮脏不堪,简直是不配为仙门子弟。
此话一出自是获得了周围众人的赞同,这些只看表面的平民也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指责开芩晚和林炔羽。
皆说:
道士仙人为民除害本就是正道,那女妖就算现在没有害人,将来也会害人,这祸根不除终是使人心难安。
这一番话说的林炔羽有些心惊,他本就以为自己是妖,自然也就懂得妖的难处。
他自认为妖只要不害人以真心待人,人便也能够真心的接纳他们,原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些镇民个个表现的一副对妖深痛恶绝的样子,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绝对不可能接受一个妖,哪怕这妖从没有害过人。
在他们眼中只要是妖,就会害人,就必须要除掉。
世人皆称妖是邪道,连修仙之人都对他们带有偏见,就更别提这些凡夫俗子了。
原来这世上只有师傅一人待他真心,也唯有师傅一人是特殊的。
他终于明白了在他未拜师前,芩晚为何在羲和峰上设下禁制,不让方乐白现于众人面前,将他保护的那般好。原来师傅是怕,怕修道之人的偏见将心思单纯的方乐白伤个透彻,更怕方乐白如翙栩那般被逼的投入魔道。
林炔羽心下杂念丛生,他想要反驳却在周围众人那质疑、针对的眼神下不知道应该反驳些什么。
他想说:那女妖现在没有害人,将来也不会害人的。
可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将这些都说出了口周围的人也不会信,他们到时只会将他当成个怪人,说他是入了魔才会说出这些疯话来。
林炔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看来在羲和峰上的三年倒让他忘了这世间的险恶。
“炔羽。”
清冷的声音带着某些说不清的魔力抚平了林炔羽杂乱、不忿的内心,他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道纤细却又使人安心的背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别被他人影响了你心中的道。”
只这一句话便将林炔羽的道心给安稳了下来,他想他终归是幸运的,纵使全天下的人都来指责他,师傅也总会站在他身边。
“你心思不正,满口的歪理邪说,既这样我就让你看看。”话音刚落,在道士未反应过来前,芩晚双指并拢点在了那道士的眉心。
妖魔为恶,神仙为善。这种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常理,就像是烙印一般深深的印在人们的脑子里。
芩晚并不打算和周围的人讲什么大道理,也不打算和他们争论什么众生平等的事情。
因为凡人始终是凡人,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只名为“害怕”的恶魔,害怕使他们对非自己族类的种族产生恐惧,产生厌恶。这种恐惧就像是魔鬼,会驱使着他们做出一系列错误的决定。
而在这些镇民的眼中谁与他们对着来,谁就是他们的敌人,就是人间乃至整个修仙界的叛徒。
是以芩晚现在针对的唯有一人,只有让身为人们上层的修仙者感受到后悔,那底下的这群人便也会重新看待他们的内心,重新看待他们心底的那份恐惧。
那道士闭眼凝神,刚开始时神色还算平和,只是几息之间他面色惊恐狰狞起来,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手也止不住的攥成拳头,力道之大有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芩晚收手后,那道士身体一软瘫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才到底感受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周围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的,他们也不明白这道士怎么会在几息之间就变得如此的脆弱不堪。
芩晚走到道士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身周气势压人,明明她的脸上只是一片漠然,可周边的众人却觉得六识仿佛被什么压制着,那股可怕的压迫感让他们只能站在原地,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连林炔羽都感到胸口一滞,原本还算清明的灵台仿佛被刀剑刺入,直击得他心神不稳,差一点就要随着这股力量跪倒在地。
林炔羽到底是个没修为的,纵使剑术超群却也改变不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
芩晚不经意间散发出的灵压,便能将他逼到此种地步。
要是她使出全力,这在场的众人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恍惚间这样想着,下一刻只觉灵台一清,那股可怕的压迫感骤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炔羽抬眼看去,那道纤细却令人感到安心的背影依旧站在他的前面。
那道士怕的厉害,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他早已跪伏在了芩晚的脚下,额头抵着地面呼吸间感觉尽是尘土,端正的发髻不知何时散乱,浑身上下皆已被冷汗浸湿。
他慌乱的哆嗦道:“我、我真的没想到她会遭受这些,我知道我错了,是我不对,饶了我、饶了我……看在蓬莱的面子上,求你了……”
道士讨饶的场面并没有让芩晚动容,反而这人到最后还要拿蓬莱压人的样子让她生厌。
他既然自称师从蓬莱,那她便送蓬莱一份大礼。
在这诡异的鸦雀无声的氛围下,芩晚一掌废了那道士的修为,看着他满身尘土躺在路中间半死不活的样子,说道:“你废了那女妖的修行,我便也废了你的。回去告诉你那蓬莱的师傅,这是我送他的大礼,让他务必好生收着。”
她眸色微沉,在那道士的方位看过去竟还有几分的悲悯,只是不知道这悲悯是对他的还是对那女妖的,又或者是对这群不辨是非的镇民们。
那道士想:或许她的悲悯真的是对这群镇民们的,毕竟他们被他当成武器和钱袋使用,而这些镇民却不自知还争着抢着的感谢他,赞颂他,甚至是维护他。
呵——还真是一群蠢人。
连他此时得到了报应被废了修为,都还有几人过来扶他。
看来祸害遗千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芩晚和林炔羽找到方乐白的时候,他坐在草地上捂着肚子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脸颊绯红一片,身周是一片空酒坛子和吃剩下的烤羊肉。
他见到芩晚,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指着周围一圈杂七乱八醉倒在地上的胡人们,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炫耀道:“你们看到了没有,他们,嗝——加在一起都喝不过我。”
芩晚神色稍软,她将方乐白收入袖口中,才对林炔羽说道:“走吧。”
“你有心事。”在路上芩晚突然说道。
林炔羽看着从他身边飘过的云团,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心思敏感,今日的事着实是对他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过了许久,他才问:“师傅对那道士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