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乐白找到芩晚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在篝火旁和胡人跳舞的林炔羽。
毕竟那围着篝火的一群人中,只有林炔羽一人是中原男子的打扮模样,他就是瞎子也能看得见。
啧,没想到这小子跳舞跳的还挺好看的,连芩晚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没心思看美女舞娘了。
方乐白坐到芩晚的身边,他静等了一会儿,见身旁之人并不打算搭理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开口道:“我见到翙栩了。”
芩晚这时才分出视线看了他一眼,不过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芩晚的大半张脸隐藏在面具下,方乐白只能看到她紧抿的樱唇,和绷直了的下颚线条,是以此时根本就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纠结了半晌,这条蛇像是献宝似的说:“我可是狠狠的把他给揍了一顿,为你出了口气!”
揍。
芩晚看着方乐白此时一根头发丝都没掉的样子,有些不信:“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她记得以前这一鸟一蛇干架的时候,通常都会互殴的很惨的。
有一次方乐白差点就把翙栩的尾羽给薅秃了,而翙栩每次也会把方乐白给揍成猪头蛇。
“可说呢,”方乐白凑近芩晚,低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都把那只傻鸟给揍成猪头了,他愣是没还手。”
他不还手是因为他的心中有愧,芩晚想翙栩已然是知道了她一直瞒着他的事情。
翙栩很聪明,从他之前做的这一系列决定来看,每一项都是对他今后的路有着极大的助益。
他太过于聪明,也有着聪明人都会让人觉得不爽的地方:他太过于喜欢玩弄人心。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她就不想再听下去了。
若是放到以前她肯定会去看他,但现在芩晚只有恼火,她恼的是三百年未见,翙栩再次见到方乐白却是不念旧情的利用他。
他料定了方乐白会告诉她,也在赌她会不会对他心软。
用挨一顿揍换她亲自去见他,翙栩这算盘打得的确是精妙。
她不想听,方乐白自是看出来了,反正刚揍了那傻鸟一顿他现在只感觉全身都是痛快的,看什么都十分的顺眼。
“我也去试试胡人的舞蹈。”这样说着,他起身跑到林炔羽身边和他们玩闹起来。
芩晚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正跟着胡人们转圈圈的林炔羽身上,只是她手中的那杯葡萄酒被她放到了一旁的草地上,再也未端起。
“哎——你听说了没有,有一道士在桃林里捉了一女妖,散了她的妖力后就把她卖给了东山上的马匪,得了不少的财物。”
“我也听说了。”
“那道士散了女妖的妖力,却维持了她的人形,那身姿曼妙的——简直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可惜了,落入了马匪的手中……”
“你说……那群马匪害人不说,现在连妖精也敢祸害了。”
“祸害妖精总比来祸害我们要好。”
几人正说的起劲,却发现不知何时有一戴狐狸脸面具的女子站在他们边上,那女子身姿清冷一副修仙之人的装扮,樱唇轻启,声音却是如雪一般的清冷:“劳驾问一下,那马匪现下在何处?”
其中一人摇头,又指了指东面的小山:“我只知道他们常年在东山上出没。”
芩晚提步便向那人指的方向走去,林炔羽看见她远去的背影连忙快跑跟上。
方乐白也想跟上但却被那胡人领队给拽住了,他一脸不耐的扔给了对方一个金锭子只想要快些脱身,却没想到那领队咬了一下金锭子后就两眼放光,非拉着他,要他去尝一尝那刚烤好的全羊。
东山上,芩晚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找到马匪常年聚集的山洞。
在洞外看守的人早就被林炔羽给悄无声息的放倒了。
洞里男人们的哄笑声,口哨声,还有时不时的女子轻微的哭泣声,在外面的二人听的一清二楚的。
芩晚闯入洞中时那群马匪正在拼酒吹牛,个个醉到不知今日几何的好不惬意,而一旁的就是被粗犷的男人压在身下无力挣扎到只能哭喊的女妖。
没有人看到芩晚是怎么出手的,就连林炔羽看到的都只是一道残影,画面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一瞬过后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那群马匪的脸上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露出惊恐的神色,就都一个个捂着脖子倒下了。
芩晚一脚将压在女妖身上的男人踢开,蹲下身去想要安抚她。
这场景林炔羽在旁显然是不合适的,他在洞口等着芩晚,也在想:无论是人是妖,或许他们的心才是最令人感到害怕的。
同时也庆幸他遇到了芩晚。
但又有些害怕会失去芩晚,害怕芩晚真的有一天斩缘飞升,到时候他连见她一面都会成为奢望。
洞内女妖伏在地上,罗裙被扯散,如墨一般的青丝凌乱的披在肩头,脸颊旁是被泪意浸了的杂乱碎发。她此时狼狈极了,那能被掐出水的粉嫩小脸上赫然印着的是男人的巴掌手印,整个人如婴孩一般蜷缩着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惧意和慌乱,这女妖周身气息清和,能看出她修行至此并未害过人命,可到头来终归还是人害了她。
芩晚喜欢看美人,此时这美人浑身上下又充满了被凌.虐的诡异美感,可她却讨厌看到这副场景。
“没事了,我带你回去。”她脱下外衫将女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当看到女妖那被碎石割破的裸足时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这帮人终归是该死的。
女妖一把抓住芩晚正在为她整理外衫的手,哆哆嗦嗦的缩进她怀里,像是要掩藏着些什么,惊恐的说道:“别、别让他们看到我!”
他们。
芩晚看向四周,他们都死了。
可她并未说出来,犹豫了一下将自己面上戴着的狐狸脸面具戴到了女妖的面上。
有了面具的遮掩女妖的情绪这才平复了一些。
身后传来声响,林炔羽看去,只见芩晚打横抱着一女子,那女子缩在她的怀中,全身上下被她的外衫裹的严严实实的,面上更是戴着他递给芩晚的面具。
芩晚神情淡漠,能看得出她对那女子并无任何的情愫,可不知为何林炔羽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万分的刺眼。
他送给师傅的面具,师傅转手便可将其送给她人。
他并未说话,静静的跟在芩晚身后下山,只是心中到底是不舒服的。
女妖窝在芩晚的怀里,她看着芩晚的眼睛,真是奇怪,明明那双漠然的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可却莫名的让她感到心安。
“我是妖。”她忽然这样说道,她想要看看救下她的这个女修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同时她也恨。
她恨那道士,恨那帮马匪,同时也恨她自己妖力散尽无法报仇
不过好在那群人都得到了他们应得的下场。
芩晚垂眸看了她一眼,补充道:“是只没有害过人的妖。”
“为什么要救我?”
“妖也有善恶好坏之分,跟你比起来山上的那群马匪更加让人害怕。”
女妖在芩晚提到马匪的时候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可她却又完全不信芩晚的说词,只执拗的问:“现在没有害人说不定以后也会害,为什么不杀了我?”
芩晚将她带到桃林中放下,看着女妖那倔强却又有些害怕的眼睛,道:“要是为了防止以后而杀了现在的你,我跟那些邪魔歪道也就没有什么分别了。”
女妖怔在原地,在她看来修道之人都是对妖深痛恶绝的,她还从未见过心思这么豁达的女修。
女妖全身妖力尽散此时已快要维持不住人形,她看着芩晚,面上的恨意最终转为释然,对她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恩人相救之恩,桃姬感激不尽,若我还能再次修成人形,定当牛做马报答于您。”
芩晚只说不用,又在桃姬要离开时叫住了她,看着她疑惑的眼睛,说道:“你有一件东西忘了还给我。”
见桃姬还是不解,她指了指依旧戴在她脸上的面具:“我的面具你还未还给我。”
桃姬摘下面具,有些不愿将其归还,不死心道:“恩人连个念想都不愿意给我吗?”
“这面具对我很重要,将它借给你戴戴已是极限。”
芩晚这话说的极不留情面,她伸手,先前那面具就脱离桃姬的手,重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桃姬看向在芩晚身后和她戴着同款面具的少年,那少年一路过来跟在恩人身后极其的安静,就是在此刻他的目光也一直在恩人的身上,桃姬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衫:“原来这面具如此重要,倒是我唐突了。”
桃姬散去人形化为这桃花林中的一棵桃树,重新修炼。
芩晚回头便看到林炔羽的目光紧紧的锁在她手中的面具上,她心下奇怪便唤了一声:“炔羽?”
芩晚见她这徒弟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欣喜,他道:“师傅将我送的东西看的如此重要,我很是高兴。”
他的确是很欢喜的,芩晚将面具戴到那女妖的面上时,就算他知道他不该有阴暗的心思,可他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可芩晚又将他从禁锢.住他的难过里给拉了出来,给了他满心的欢喜,安抚住了他那颗不安的心。
芩晚还想说些什么,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在炸裂空中的花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