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背对着她这徒弟,芩晚也能知道他心中想的并不是这件事,但还是回答道:“我只是让他经历了一遍女妖在马匪处的经历。”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道士悔悟的如此之快,看那道士当时的表情就知道,他感受到的事情一定远远的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范围之外。
但就算那道士悔悟了,女妖受过的苦也不能改变。
可师傅竟能为了女妖而毁了那道士的修为,这着实是让他吃惊的,毕竟据那道士所说,他身后的势力是蓬莱。
仙门顶流中的五大门派之一,这着实是不好与其发生冲突的。
思及此林炔羽只觉得佩服,毕竟能将人与妖平等相待,还能为妖讨回公道的,这世上也就唯有师傅一人了吧。
听身后久久不说话,芩晚不禁问道:“怎么了?”
林炔羽答:“弟子只是觉得人心难测,想不到蓬莱仙门中也会有此等败类。”
人心本就难测。
下至平民,上至皇室。勾心斗角每时每刻不在发生。
就算是被人用持正不阿、光明磊落形容的正道仙门,也不乏有些心思狭隘、道心不正之辈。
“不管周围的人怎么看你,坚持本心就好。”芩晚想对他说的很多,可是这许多的话到了嘴边便只变成了这一句。
并非是她有意要装高深,而是许多话说出来反倒是没有了用处,唯有让他自己体会,让他自己在这尘世中摸索才能证出属于他自己的道。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的身后守着他。
“师傅的道是什么样子的?”身后传来好奇的问话。
芩晚道:“守护好我身边的人,便是我的道。”
身后少年闻言轻轻的笑了笑,不是嘲讽的笑,而是很轻松的,不带有任何情绪的笑。
芩晚问:“笑什么?”
林炔羽认真的回答:“弟子还以为师傅的道,是要守着整个仙门,护着整个人间。”
“啊——”芩晚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嗓音,她想了想,颇有些轻松的说:“我没有那么伟大,对我来说护好身边之人便已足够。”
夜风将她的发丝轻轻吹起,有几缕扫过林炔羽的面颊使少年觉得痒痒的,却也不舍得这些发丝的离去。
芩晚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忽然想到了方乐白提过的投入魔界的翙栩。按照方乐白所说:当年芩晚灵宠叛变的那件事轰动了整个修仙界,但最终还是被芩晚以一人之力压下。
如今结合着这句话来看,她当年受得那些苦又何尝不是在遵循着自己的道心呢。
纵使翙栩投入了魔界,她还是坚持自己的道,护了他三百多年。
对于芩晚来说守着整个仙门是责任,而护好身边之人才是她选择的道。
翌日。
拿着书卷的芩晚看向窗边瓷瓶中的那捧新鲜的花,那捧花并非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从山上随意采摘的野花,
五颜六色的,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能在视觉上感受到色彩的冲击。
这花是林炔羽今天早上摘的,在现在快入冬的时节里还能摘到如此鲜艳的花,足以看出少年是花废了很大的心力的。
琉璃缸中的几尾小蓝鱼,此时也正吐着泡泡悠闲的游荡,实在是可爱的紧。
“师傅。”书房的门被推开,林炔羽先是关上了门隔绝了身后金色的秋天色彩,又喂了喂琉璃缸中的鱼,最后坐在了芩晚的对面给她倒了一杯茶。
芩晚先看了眼琉璃缸中欢快吃食的鱼,又看向自己面前的这杯茶。
原来在她徒弟的心里她还比不过几条鱼啊。
林炔羽看穿了自家师傅的小心思,笑着说道:“师傅喜欢这几尾鱼,所以我也看重它们。”
听到林炔羽解释的话芩晚看向他,伸手将他头顶的一片金色的银杏叶子拿下,淡然道:“蓬莱送来了仙门大会的请柬。”
芩晚面容生的本就娴静清婉,再加上她平时话也不多,是以给人一种高冷不易接近的错觉。
其实她只是有时候嫌说话麻烦罢了。
银杏叶被纤细的指尖捻着把玩,衣袖下露出的一截皓腕如玉般温润无瑕,师傅看他的眼中渐渐的浮现出了一点暖意,整个人看起来温婉柔约了许多。
林炔羽呼吸都放慢了几分,此刻只觉面颊烧的像是要把他烧透一般,他不知道他是尴尬于没发现头上有树叶竟在芩晚面前出糗,还是因为芩晚的动作而感到内心深处有了些许的不自然。
总之他只觉得现在的时间仿佛都被无限拉长,无论他心里怎样喊着要回神,他就是拉不回神思,打不破把他困住的这一刻时间。
脑海中满是那一截玉腕,和芩晚逐渐变暖的眸子,她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意像是能融化整个寒冬一般,温润娴静的使他怎样也移不开眼,收不回心。
芩晚将银杏叶放到一旁,便看到林炔羽此时有些怔愣在原地的样子,唤了他一声:“炔羽?”
“…………”林炔羽这才惊醒,他垂下眼睑看向枣色桌面上的那一抹金色,略微懊恼道:“弟子只是一时有些愣神了。”
芩晚并未责备他的出神,只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蓬莱送来了仙门大会的请柬,明年三月份我会和你一起去。”
“师傅也要去吗?”林炔羽有些讶然。
芩晚不喜欢参加仙门大会,前一届仙门大会的东道主长生门的掌门亲自来请她都未下山,怎么这一次只是递了个请柬就要去了?
“嗯,”芩晚颔首,又说道,“我这次去一是陪着你,另外我要去压一压蓬莱,省的他们太过于膨胀,给你师侄钉子吃。”
这师侄指的自然就是付尘,芩晚在说到要去压蓬莱时话语中透着一丝的无奈。她也不喜欢去参加这种拼弟子大会,无奈断尘门现下在仙门中不太好混,要是她此时还不出山发挥她的作用的话,估计付尘会在大殿旁的那颗仙树上表演自挂东南枝。
与其面对付尘的哭丧严肃脸,她倒是宁愿去仙门大会上露个脸,让付尘得意一把。
虽说见到那些人烦是烦了点,但是能获得之后的三年清静不是。
而林炔羽听到芩晚称付尘为他的师侄,心里面还是有些许尴尬的。
掌门不喜欢他,认为是他阻挡了断尘门的前程他是知道的,是以这几年只要是他在场,掌门都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虽说他的辈分要高一些,但面对着掌门那张指责控诉脸,他也会内心有些不安的。特别是在众人面前,那样的眼神简直是将他放在了油锅里,煎熬到不行。
看着自己徒弟那有些担忧的面庞,芩晚以为他是害怕参加仙门大会中新弟子的排名比试,便安抚道:“你只是去仙门大会中露个脸,并不会参加新弟子比试。”
在林炔羽的视线下,芩晚不由得又说:“到时候你安心的跟着我就好。”
林炔羽笑了,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仿若能驱散人心中的一切不开心。
他温声道:“只要是跟着您,无论在哪我都是安心的。”
在这句话中他下意识的不愿意称呼芩晚为师傅,因为这话只要是换了个称呼便会换一层意思。
若是换为师傅,意思便是:信任,依赖。
而他这句话中另有深意。
林炔羽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他期待芩晚发现这话中暗含的意思,却又害怕她发现。
害怕她发现后自此便会远离自己。
“嗯,我知道。”芩晚并未发现这句话中有什么暗含的深意,她回了这句话,连眼眸中的情绪都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化。
她只是把这句话当成了徒弟对师傅的依赖。
林炔羽心下一顿却又恢复释然,他想他是有些庆幸的,庆幸芩晚没发现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因为他还未做好被她发现的准备。
独自一人走到大殿后院的阁楼上,芩晚站在栏杆边,看着那只站在梧桐树干上,正在打理自己羽毛的朱雀鸟。
鲜艳的火红色羽毛被打理的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平日里下了不少功夫的,这朱雀鸟不愧为翙栩的半分元神,这点跟他的主人倒是很像。
翙栩在还未投入魔界时也是很在乎自己的仪表的,每日都要花费几个时辰现出原形用来打理自己的羽毛。
有时候芩晚也会凑上前去,在翙栩打理好的地方摸上一把,感受着手下这柔软光滑的触感。
梧桐树上的朱雀见到芩晚有些讨好意味的鸣叫了一声,随即飞到了她身前的栏杆上站定。
方乐白一直以为这只朱雀只是翙栩的一丝元神所化,但只有芩晚自己一人知道,一丝元神根本就化不成这只神态丰满的朱雀,翙栩当初留下的是一半的元神。
世人皆说是她过分纵容翙栩,连他投入魔界后也依然护着他;可他们又岂知翙栩为了留给她一分陪伴,竟也忍着剔骨割肉的痛苦留了半分元神在这里。
她和翙栩都没有什么对不起对方的,都在限定的条件下为了对方而做到了极致。
过去的事始终是过去了,芩晚现在想做的便是,为这件早就该结束的事画一个句号。
看着面前的这只朱雀鸟,她伸手触碰。
在指尖接触到朱雀鸟的一瞬,密集的如推山倒海的灵力注入其中,朱雀鸟啼鸣一声竟化为点点金光,像是不舍似的绕着芩晚一圈后向远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