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绕铃下露出来的肌肤欺霜赛雪,在光下白得晃眼,剑上的血却又红得近乎艳丽。在地上蜿蜒出一段血迹。
耶律可珍冷着脸,唇边没什么笑意,她没什么表情地举着剑,用剑拨弄着已经散乱的棋盘。黑子一点点被血侵蚀着从棋盘上滚落,坠到了被砍下的头颅之上。
拓拔旭还睁着眼,眼神里还盛着望向她时掩藏不住的欲念。
只可惜,他是连猎物都称不上的蠢货。
“起来下棋啊。”可珍用他的脸擦着剑上的残血,单纯明媚在权势面前顺势便卸下了伪装。她喜欢娇俏,女孩子万千种模样都是美好的。但如果时局需要,她也不介意亮出自己的獠牙。
敢给阿兄下毒,姐姐就砍下你的头颅。
可珍扔了剑,胡可端着铜盆上来给她净手,怀音立在一边冲她点了下头,已经打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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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摇铃在手中由圣人子举起,殿外的祭坛中央站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孩,正跳着祈福诵舞。只见她赤着的脚心慢慢渡到中央,转了一个圈后蓦地停住。摇铃在半空中发出最后的一声,一支信签便从她的袖子里钻出来。
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说出不符年纪的神谕:“天神有言,主张大和。”
坛下各部派来的使人皆是面面相觑,之前听说圣人子是假冒的便很是让人吃惊。那伪造神谕的圣人子是白神村的村长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神祠中并没有他的名字。
圣人子在北羌的地位非同小可,白神村因为村落方位地处天神故乡,渊源深厚。追溯下来已经掌管圣人子选拔百年之久,不敢对天神有一分不敬。
如今竟能公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再联想神祠失火,国主大人一去探望就中了毒,恐是有人故意为之。
细思极恐。
“既然这样,那国主的死恐怕是有蹊跷啊。”
“我觉得也是,那拓拔旭还不知道怎么上位的呢,一上来就搞七搞八,还要将止战令都撕了。真以为成为国主就能号令八方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众人的言语夹杂在一起,台上小女孩却又重新转起了圈。她的裙摆随着动作旋出好看的弧度,摇铃再次震响,又用力晃了三下。
小女孩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十分漂亮,她将摇铃收回来放在身前双手相交。风吹动她头发上两边绑着的蝴蝶夹。
在人群之后仿佛响起了同样的叮铃声。
像风铃。
小女孩抬起了眼,望向人群之后。对着可珍的方向跪了下来:“神谕所在,吾人不可违。”
“会不会言过其实?”可珍从人群之后走来,衣着明艳华贵,环佩叮铛又不落俗套。身后还跟着一众皇宫守卫。
“是我来晚了吗?诸位好生热闹啊。”
“参见可珍公主。”众人见状齐齐俯下身,向她行礼。可珍置若未闻,径直朝着小女孩的方向走过去,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你方才跪的,可是我么?”
小女孩认真地点点头,执起摇铃在可珍额上轻轻一点,“神谕所指不可违背,吾等参见国主大人。”
小女孩说完又站了起来,举着摇铃仰头望月:“天降恩言主张大和,此后不再泄散天机。”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偏此时明月将隐,退散在了云层之后。仿若正应了天意不再泄散之兆,怀音便在这时带头喊了一句‘国主圣恩’她起了前调,守卫领首接应高呼,坛下声势遍传,一呼百应跪了一地。
国主圣恩。
耶律可珍接管国主之位。
此招师出无名,不过是以牙还牙。
拓拔文夜可以用圣人子借势把圣都的水搅浑,她自然也可以。对方呈上来尚好的手段,她学起来倒也趁手。
她们提前观好了天象,顺势而为,天时、地利、人和,得道者多助。
小女孩此时已经坐在了内殿,胡可正帮她卸着头上的发饰。可珍走进来用摇铃在她眼前晃了晃:“配合得很好喔,想要什么奖励?”
“青青想待在国主身边。”
拓拔文夜找了人做替圣人子,她手上的这个,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牌。只是拓拔文夜被可珍抓到了把柄。那神祠失火本就是村长所为。对方被人捧贯了关起来稍加动手便什么都说了。包括历来的圣人子是如何选拔的,以及名录怎么上都说得一清二楚。
只是原本的名册在祠堂之中已经焚毁,假替的圣人子本就不是白神村的人。自然好戳破,可珍不过是在村子里另找了人。
她一见这个小丫头就觉得她机灵。
果真没有看走眼。
青青虽然是白神村人,却深受其害。她姐姐是上一任被签薄选中的圣人子,在两境交锋中因为战败被献祭。父母忧思过重,相继离世。
青青便在那时成了孤儿,在白神村吃着百家饭长大,却只想逃离。
因此在被可珍公主选中的时候,她只想尽力去演好这场戏。她做得很好,她想留下来。
可珍蹲了下来,将青青的两只小手捏进了掌心,允诺。
“国主大人好生厉害。”一道掌声自身后响起,来人清了清嗓,身姿笔直。地上的两人皆向后望去,可珍看见她依旧是第一时间扑进她的怀中,她们之间亦师亦友。动荡之后有太多话想说可最后还是化为一句:“回来了。”
“嗯。”渠相伸手在可珍背后拍了拍,以作安慰。颇有种自家妹妹初长成的感觉,可珍倒是注意到了她肩上的伤:“这是怎么弄的?”
“小伤,不要紧。”渠伊白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可珍说着已将其拆开,一目十行地扫过,渐渐敛了眉心:“果然是他的手笔。”
“互市也是。”渠伊白略过了自己回程途中被围截的细节,左不过都被她绕开了,倒是顺着查出了乞颜部从益州暗通曲直的铁证。
这里面的东西一旦示众,乞颜部死也没有回头路。
只是当下还不算最好的时机。
可珍明白她的意思,将信笺封了回去:“我已调令发往白鱼,恪尔准将军的回函明日便可送到,听说北境止战是显德帝亲自过来谈的?”
怀音对此事知晓得更为清楚,早已向可珍转述过。
渠伊白对陆峥也有两分了解,闻言嗯了一声,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天子胞妹的脸,笑着弯了下唇:“南褚今时不同往日,此一遭,北境主和。”
“那我就放心了,可南境呢?”
“南境使已往圣都亲寄手书一封。”渠伊白也一并从衣襟中取出来:“南境主战。”
“那就痛痛快快地同他们打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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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静峡境内,乔思燕亲自验收,在工图上按下手印。倾晚立在一边,从她手里接过工图,盖上了南境使红章。
“杀将过去!”
成虎带兵在前,横刀在握目视前方;陈延进同骑马上,吐掉了口中叼着的青草。豪雄对望一眼,两人齐扬马鞭。南褚的大旗在风中排成了长队,大军从桥上踏进了北羌内境,势必要踏平沟羊!
乔思燕和倾晚守在桥边,看着马踏飞燕,群雄过江。江风吹动两人的衣摆,发带在风中摇晃。乔思燕先偏头问她:“身为南境使,此战怎么不领兵?”
倾晚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此战胜算极大,若是领兵,虽是女子,史书之上依旧能有她的位置。
倾晚闻言却只摇了摇头:“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我不会武功,沙场之上尚无用武之地,亦不为那一史虚名。”
虽然知道她会这样说,但乔思燕还是笑了,她好像越来越喜欢这个丫头。连逗她都觉得有意思:“那为什么?”
“为前辈心中所想之事。”
为民安。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两人相视,未尽之语化为笑声。此一战,静候大捷。
成虎和陈延进过境后兵分两路,杀得沟羊部一个措手不及。因为是夜袭,很多人在睡梦中就被送上了黄泉,醒来的沟羊士兵潦草应战。沟羊部大将穆斯哥见势不对,撤兵奔逃。
穆斯哥向北疾奔而去,刚驾着马跑上草原,远远便看见乌压压的一片尖刀亮甲截住退路。排开的军队多到浩荡,数不清的人头肃穆威严列成数排,为首的一人骑着通体雪白的识途。
哪里不眼熟?便是许久不曾带兵的渠相。
渠伊白单手握着一柄长枪,一手持缰一边冷笑:“想从此路过?”
穆斯哥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简直头皮发麻,报应不爽。曾几何时,如此这般孤立无援的人可是对面。
穆斯哥掉头就跑,可是回头南褚的大旗更是让人胆怯,他退无可退,避无处避。硬下心来想要突围,不想渠伊白已经驾马冲了上来。
她拿着兄长的枪,穿着父亲的甲,便要在今日为他们手刃仇敌!
想从此路过?
长枪交命来。
渠伊白与穆斯哥在马上交锋,战了几个回合,她身法敏捷又带着破竹的狠劲儿,穆斯哥越战越弱。一个回神便要从□□溜走,渠伊白溜了他一个来回。在穆斯哥翻身下马时一□□穿了他的胸口,马蹄很快便跟着踏了过去。
沙场无情,但卑贱小人,合该受死!
报仇了!
南境大捷!
南北平定,江湖之中却依然波荡不安,极州境内风雪加剧,火焰阁往生门再度开合,一道身影飞闪而过。
明莲再度上了望天宫。
宫门在眼前开合,明莲从臂袖中取出图纸,提着卷轴一摊而开铺展桌上。抱拳立在殿中:“属下,献图中洲。”
得道者多助——先秦·《孟子》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非原创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岳阳楼记》范仲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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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