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向暖 第17章 第 17 章

“我知道。郡主，我现在可以先唤你木姑娘吗？”林博两眼闪出光，满脸都是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复。

木楠芷浅浅一笑，微微颔首，“自是可以。”

“先回去吧，容姑姑还等着。”

“走的，木姑娘。”

“木姑娘，木姑娘。”

林博一遍又一遍唤着木楠芷的名字，像是得到一绝世孤本，要死死攥住不放手。

他一步又一步蹦跶着向前，又回头，对着木楠芷，绽放朗若春花的笑。

到了醉仙楼楼下，天空蹦出一声，唤出火树银花。

“烟花，今年的烟花。”

周遭人都激动地叹道，纷纷停住脚步，拉长脖颈，扬起下巴，翘首以待。

“木姑娘，快抬头。”林博也唤着木楠芷，自己也仰头看着灿若

看着一重又一重的烟花，短暂绽放，霎时消逝。虽短暂，但也活得灿烂。

木楠芷作出如下感慨，却没有注意到有一人的目光不再烟花，而停留在她身上。

崔玠本对此不感兴趣，烟花这一时的玩意，不如用来作火药，至少还可以杀敌。但他被冯仙容叫着同看。

随意瞟了眼还是一样套路，与多年前没有丝毫改变的烟花，崔玠默默移开视线，只一眼就发现人群中的木楠芷。

她困在人群里，脸上没有浮现欢喜，反而倒是愍怀，或是不能释怀。

眉头虽未拧起，可隐约间像是锁着，一片哀愁化不开。

他的眉头也跟着皱起，不禁好奇她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已经和心上人一起同赏烟火，为何还是哀伤呢？

她是不愿吗？

一个想法从他内心喷涌出来，比火山爆发还要凶猛，波涛汹涌袭来。

一旦有苗头冒出来，其他东西也会随之出现。

可下一瞬，他却见两人笑着窃窃私语，看起来如同新婚夫妇。

果然是他多想了，总是幻想些不切实际的的虚无。

响声渐渐稀疏，夜空也暗下来，只剩下那轮圆月。

“容姑姑，崔将军。”

木楠芷也回到雅间，向着冯仙容和崔玠行礼，林博亦然。

“小南枝，你可瞧见这盛宴了吗？”冯仙容奔过来，拉着木楠芷坐下。

木楠芷点着头，若有所思后道，“很盛大，梦幻之极。”

“以后每年我们都来看！”

“会的。”

冯仙容舍不得这休闲自在的时刻，可是再不回宫，就只能夜扣宫门，犯大罪了。

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语气也变得平静。

“现在就回宫吧。”

“确实，也不知怀恩会不会巴巴得在等我回去。”木楠芷想着幼弟时不时望着门外，眼珠圆圆的就是两颗大葡萄，水灵水灵

的。

木楠芷起身，跟在冯仙容之后，向林博告辞。

林博有些不舍，想出声，又急得不知说什么，愣头青似的看着木楠芷离开，后又迟迟地说了，“木姑娘，木姑娘。”

除了喊名字之外，他不知道说什么。

出了门，木楠芷坐在车后，以为崔玠不会回宫，而是回崔家，却又见崔玠也上马车。

崔玠对上木楠芷的目光，看出她的想法，出言解释，“思和，我先送你和宁昭郡主回宫。等到了宫门处，我再回府。”

果然如崔玠所说，他中途下了车，叮嘱，“夜深露重，早些回去吧。”

马车车轮滚过石板，发出噜噜声，冯仙容和木楠芷也到了分离的时候。

“明日多睡些，这几日好好绣嫁妆哦~”

“容姑姑，你这么又这样。再这样下去，我就让怀恩去闹你。”

木楠芷先未回如意阁，而是先去了木怀恩的住所听松楼。

见到小厮，木楠芷做出噤声的手势，脚步轻轻，推开门，有些蹑手蹑脚。

木怀恩已经酣睡，却将床上的被子踢下来。

将锦被重新盖在幼弟身上，掩好被角，木楠芷将瑞鹤灯挂在墙上，吩咐紫陌将她所准备的东西放下，才回到如意阁。

“姑娘，早些休整吧。”紫陌等木楠芷净面洗漱后说道。

“你也先去休息吧。我自己吹灯。”

等紫陌退下后，她才将自己今日所买的齐魏风貌图拿出来，盯着封页，痴痴发呆，过了好久才叹着气，将书放在案上，又随

手拾起钱太妃上次要她抄写的《金刚经》。

卧在床榻上，她瞧着书中的字，跟着念起来，“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然后自己又念叨，“成佛可以舍法，那为人可以舍什么？什么该舍，什么不该舍？”

暗夜如同黑曜石，天上的繁星闪着光。

屋内只留一盏小灯，再无其他明亮了。木楠芷的影子映照在帷幕上，橙黄色的微光笼罩在她身上，照的她脸上多了些柔情。

这时候，屋内传来稀疏声，像是窗牖被打开后又合上。

“是谁？”木楠芷的双眉紧蹙，手心微微出汗。声音未因乱起来，而是冷静，可尾音还掺杂着颤抖。

“是我，好久不见，小郡主，你可清减了不少。”声音懒洋洋的，带着放荡不羁。

窗户一阖一关，元洵便到了木楠芷面前。

“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像是采花贼。”木楠芷虽然松下气，可声音里还有颤音。

“上元佳节，来瞧瞧你。”元洵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响起。“听说你出宫了，还和林家子一同。如此行事，终究不妥。”

木楠芷笑了笑，“我在你口里向来是不会行事。”

“他不是什么良计，你还是早做打算。”元洵忽而说起这个，半点没由头。

隔着帷幕，木楠芷将手中的佛经放下，平缓地说，“是不是良计，都与你无关。凭你的谋划，你也快要回齐魏了吧。”

元洵的手透过层层叠叠的帷幕，将袖中的木簪交到木楠芷手里，漫不经心地道，“不是什么好料子，算我欠你，回头你可凭

此来找我，想要什么就和我说。”

发簪这是定情之物，木楠芷之前向元洵讨要过，可却被他怼了回去，“我不会做，你也不要多想。”

见木楠芷眼中的光还未完全熄灭，还补了句，“我视郡主为妹妹，是唯一的亲人。”

当时的木楠芷强忍着泪水，不肯落下声势，“我只是随口一问，我可不想你会倾慕我的，洵殿下。毕竟我们都清楚。有些东西牵扯了，就不再能黑背分明，不能割舍了。你是齐魏人，我是大梁人，不管发生什么，这一点不会改变。”

他们两人都有无法割舍的东西，无法作出退步。权衡之下，对方都不是最重要的，都有执念。

木楠芷要查清当年之事，护好幼弟，木怀恩是她无法抛弃的人；元洵则要重回齐魏，他盯上的是齐魏的龙椅。

确实兄妹之谊，比夫妻之情会更长久，也更适合两人。

这个事情确实木楠芷后来才想通的，元洵作为质子回国，为了快速拉拢势力，最好的法子就是联姻捆绑。

而她骨子里养出来的傲气不会允许心上人如此行事。

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自安好，让开始不会开始，才是最佳。

盯着这支木簪，木楠芷却讥笑，伸出手，抚上簪子上的纹路，又一手拨开它。

“你这是何意，洵哥哥！不要忘记当年的话。”

元洵捡起掉落在地的木簪，没有摔断，还是完好无损，“过去是过去，人是会变的。我不想只和你做什么兄妹，我要更上一层楼，成为入幕之宾。”

他得知她又定亲之后，本就想更进一步，告要她和自己一同回齐魏。建文帝不是什么仁慈之后，元后都亡了多少年，就算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这情谊也早就散了，这狗贼必是回斩草除根，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

木怀恩一死，皇宫城外木家旧部才会消停。

元洵说道入幕之宾的时候，将隔挡在两人之间的帷幕掀开，瞧见眼前人的面貌，而不再是若隐若现的影子。

他盯住木楠芷，眼角猩红，有些咆哮，看见木楠芷否认的表情，又夹杂着不解。

“你不会喜欢他的，你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我。我马上就可以回齐魏，等我为帝，我会派兵攻打大梁，安顿好木家英魂，替他们讨一个宫道。”

他话还未说完，木楠芷手里的佛卷都直奔他额角，力度不小，木楠芷是使的全力。

“你醉了，不要在我这里放肆。我不是可以随便的人。”

木楠芷便站起身，对上元洵的眼睛，直接告诉他。

她还未解下衣裳，还是可以见外人。

“你不要对林博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他很好。若不是我，他不会卷入纠纷之中。”

警告的语气，话都是冷的。

听到这话，元洵不可置信，浑身冷了下来，像是积上一层雪，可嘴角又浮现一抹苦涩的笑。

“为了他，你竟然威胁我。阿柔，你变了，他只是一个外人。”

声音里面有委屈，不甘。

“他不是外人，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对你，从来，只有兄妹之情。你知道的，我的亲生哥哥死在六年前，你只是他的替身而已。”

木楠芷狠下心，平静的语气，温柔地说出最狠心的话。

这一个个字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扎进元洵的肉里，白刃进去，裹着艳红出来。

“你撒谎，你自欺欺人。”元洵将手中的佛经砸向地面，吼出来。

“是你在自欺欺人，慢走不送。”木楠芷直接冷声下了逐客令。

元洵头也不回就翻窗走，还捅出两个洞来，也不阖上，抖着袖子气冲冲地离去。

木楠芷看着他满腔愤懑，一脸不平，眼角一湿，用手一抹，原来是泪呀。

她回想起与元洵的相处。两人经常拌嘴，明明相见的机会很少，可一见面，三言两语之间两人就会有摩擦，闹了矛盾，往往甩袖而去。

可等对方离去后，双方又都会后悔，悔自己刚才言语冲突了，悔自己不肯服软。

有时是木楠芷悄悄托人将赔罪礼交给元洵，有时是元洵寻些新鲜玩意送到如意阁来赔罪。

就这样，虽然每次见面总少不了拌嘴，总会有争吵与摩擦，可终究是平稳度过。

木楠芷想起两人之间的相处，只觉得真是奇妙，他们两个人都太懂对方，知道怎样能一针见血插入对方的肋骨，知道如何用只言片语惹怒对方，知道对方的百般谋划，明白面具之下的真面目长什么样子。

两人从来不是白日里的乖顺模样，都是暗夜中的毒蛇。

“这次之后，怕是再难和好了。”木楠芷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