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和步睿诚这次来见王宇行,都没有带自己的家属,尹瀚洋和索明月是巴尔干的亲历者,曾经亲眼看到过范恒满是如何挨家挨户去搜王宇行。
为此,尹瀚洋连续质问过范恒满:“至于吗?!你至于吗?!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你像追捕通缉犯似的找他?!”
范恒满只一句话回答:“我是为了国家!”
为了国家安定,为了政权稳固,还是为了什么,总之,王宇行作为一个会让国家不稳定的份子,还是杳无音讯更好一些。于是在见他之前,塞西莉和步睿诚就约定,既不告诉刘赢,也不告诉闻夕言,王宇行已经回来了,任何有可能让方于知道的途径,都要被切断。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尹瀚洋问道。
他已经不敢擅自为王宇行安排去路了,这几年他失踪,尹瀚洋不止一次跟孙信厚以及步睿诚说过,后悔,就是后悔,不该劝孩子一心从军,临到新兵营里坐冷板凳,又劝他不该冒头出来,只等出师后回到Aha。
所以现下跟王宇行团聚,也只敢问他本人的意见。
“我就说我找到你了,带回部队,谁也不能说什么,”步睿诚道,“你别想那么多。”
“跟我回星洲岛吧星星,”索明月抓着他的手轻轻摇晃,几乎是乞求他,“你豹叔也很惦记你,回咱们的地盘,谁也不能欺负你。”
塞西莉问道:“你说你的想法,不管是什么打算,我们都尊重你。”
王宇行笑了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几年都在巴尔干了,那里很适合我,家家户户都把我当孩子来看,领主对我也有恩,我就不想回来了。”
尹瀚洋踌躇片刻,还是问了他那个盘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你继承天父了吗?”
“没有,”王宇行果断地回答,“我这20多年都没在那里生活,现在的赵萍可领主更熟悉巴尔干的经济、政治和国家情况,也更有能力掌权,那劳伦斯也是他们地方的代表、话事人,哪里轮得到我来当天父,不过是看在赵云可叔叔的面子上,对我礼待罢了。”
“那不算是你的家,”尹瀚洋道,“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你还是回来吧,跟我或是你义父,我们都会保你安全无虞。”
“要不然就跟我,”塞西莉道,“我已经退休了,左右无事,不如天天跟你作伴。”
“饶了我吧,我可没空陪女孩,”王宇行笑道,“还是放我回巴尔干吧,那里更自由,也更安全,和你们在一起,早晚有跟他们对上的那天,到时候我还跑得了吗?”
“我就是拼上了我这条老命,也跟范恒满……”
“义父,”王宇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望着步睿诚和尹瀚洋,“你们为我已经付出太多了,现下国难当前,对付厄斯人才是正事,你们已被封为上将,镇守边关重要岛屿,国家正是重用你们的时候,何必因小失大?范恒满更是首屈一指的大将军,我算什么东西,犯不上因为我跟他起冲突。”
“那你永远都要隐姓埋名吗?”尹瀚洋问道,“星星,你没有犯罪,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容不下你,那是他们的气量和格局不够……”
“可活命要紧,不管重来多少遍,当年我都一定会送赵叔回去,这是不可更改的命运,”王宇行道,“我已经接受了我‘王宇行’的大号,永不登录。爸,没关系,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星星,”尹瀚洋望着他的目光,盛满了抱歉,“我们一直很后悔,当时没有在你身边……”
“别说这个了,都过去了,”王宇行拍了拍尹瀚洋的胳膊,“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咱们就说点儿开心的,好好玩两天。”
于是,他被塞西莉和索明月以及尹瀚洋和步睿诚夹带着上车了,说要带他去玩,他转头伸手去抓方缇,方缇却躲开,说他也大半年没回来了,要去做一些事,回头再联系。
王宇行被他的亲人们架着走,满脸写着:救救我,救救我。
方缇只笑着跟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巴尔干一天上百个病号等着,方缇只打算在驻地待三天,第一天把这半年来就艾滋病的治疗研究、探索和进展都写成学术论文,交给了他的闻爸爸,闻夕言。
闻夕言戴着眼镜,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把他的论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表情非常严肃,且深有感慨:“葡萄,相比艾滋病这几年在咱们水星因为厄斯人入侵造成的大面积暴发流行速度,它的治疗、干预和疫苗的研发进程是远远脱节的,甚至有业内人士非常悲观地认为,人类也许永远也找不到艾滋病的疫苗。没想到你回来竟然给我这么大的震撼,你不但找到了,而且还让它彻底根治了。”
他的声音都不禁激动了起来,手捏着论文的纸张卷边儿,高兴得颤抖。
方缇的关注点却是“大面积暴发”,不禁问道:“现在每年新增患者有多少人?情况很严重吗?”
“翻了四倍,”闻夕言面色很沉重,人也很憔悴,“而且厄斯人的习性那是夜夜……反正他们居住过的地方大多有这流行病蔓延,有时一传十、传百都不在少数,虽然厄斯人自己患病也不久会死,但可怜的是受苦受难的百姓,尤其是Omega,简直惨不忍睹,只咱们医院收治的就不下5万人。”
“让我见一见课题组吧,”方缇连忙道,“我治疗的患者中存活率已经到了70%,让我把这个理念传递下去。”
“明天就给《自然》发布你的论文,越快越好,”闻夕言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和你爸观察,从这个HIV感染和药物治疗的数学模拟及细胞培养模型来看,发现艾滋病毒会利用已感染细胞来接近健康细胞,从而实现病毒大批量传播,这可能是在经过抗逆转录病毒药物成功治疗后,仍能在少数受感染细胞中存活的原因。不过,你是怎么想到用抑制剂来控制这一可怕的疾病?完全分属两个学科。”
“我这大半年在巴尔干,发现那里家家户户每个Omega都按月份可以去领取属于自己的JUN包,里面装了当月能用的抑制剂和抑制贴。”
“是,”闻夕言叹了口气,“那是俊王妃施行的政策福利。”
“我当时手里没有太多药物,只有这个JUN包,就把抑制剂分别复制成小细胞微量元素,用来观察,后来发现HIV病毒的进入与抑制剂抑制发情有类似的作用,针对病毒进入细胞分子机制的每一个步骤,都有相应的候选药物分子被发现,并进入临床或临床前开发。我想抑制剂能够控制腺体不发作,那HIV进入抑制剂也可以阻断HIV病毒进入人体细胞,联合应用不同种类药物的高效联合抗逆转录病毒治疗(HAART),就能够阻断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的复制,这明显降低艾滋病的发病率和死亡率,而且在应对术中和术后的干预治疗也有奇效。”
方缇感慨道:“一个是巴尔干有太多抑制剂能让我做研究了,再就是我的患者们,明知道自己是小白鼠,也争先恐后愿意被我做**实验。”
闻夕言目光一震:“你用的是人体活检?”
“是,”方缇只得坦白道,“当时上手术台之前,他们都写下了遗书。”
“你死亡的概率在50%以上。”
方缇对赵一宁说。
“那我也愿试试,一半的机会呢,如果成功了,我们族人不都有救了吗?”
他偷偷地写好了遗书,塞在了枕头下面,把自己的全部财产列个清楚,交给了方缇。
方缇拿着手术刀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准备动手之前,红昭军领袖赵司辰领主却急忙赶了过去。
那时赵一宁已经全身麻醉、赤/裸着身体,等待方倾对其做清创和切割手术。
“……你用冷氮枪做手术辅助?”闻夕言看到后面的病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要一个手抖,别说治病了,就是当场被截肢的结果。
“是,冷氮枪运用到术中,冷凝效果最好。”
可赵司辰拦住了方缇。
“他才多大,生命才刚刚开始,”赵司辰看着躺在那里的赵一宁,“要做试验就从我开始,我四十多岁了,死了也不可惜。”
“……领主。”方缇看着他,内心非常震动,他知道赵司辰是赵家18掌权人之一,在巴尔干声名赫赫。
“他还年轻,不能让他担这个风险,”赵司辰道,“就从我开始。你也不要有压力,我知道这病不好治,失败了也没关系。”
他还一边躺下一边宽慰方缇。
幸运的是,赵司辰成了方缇第一只小白鼠,也是被治愈的第一人。
“那里的人很淳朴善良,而且没有很严重的阶级之分,可能因为大家普遍都很富裕,也很团结,”方缇道,“在赵司辰领主的眼中,小仆人赵一宁比他更值得活下去,这让我很震撼。”
“巴尔干是乌托邦一样的世界,追根到底,是当年的王子和王妃,给他们的优待太多了。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富在深山有远亲,他们对你这样的救世医生,堪称活菩萨的人,一定很好。不过,他们的制度是完全家族世袭制,这一制度有好也有坏,好的是众人一心、众志成城,抱团很严重,坏的是一旦天父是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就要祸害百姓上百年,”闻夕言看着方缇,意有所指地问道,“你觉得他们现任的天父怎么样?”
“赵萍可领主吗?很雍容大气,也很慈爱,”方缇道,“我觉得他还不错。”
闻夕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咱们去找你爸和我师父。”
下午两点,方匀和方倾准时到达,直接进入医院中心研究所就艾滋流行病暴发进行科研讨论,闻夕言举手,说有重大突破。
不多时,方缇换上了白大褂,眼睛上戴着闻夕言的一副老式眼镜,站在了演讲台上。
墙上的大幅投射灯亮起,研发中心的环视灯瞬间暗了下来,现出他纤弱的身影和低垂着的头,手里握着他撰写着的论文。
“别佝偻着背,站直了。”方倾坐在一排一座,离他最近的位置。
“哦!”方缇立刻挺胸抬头,开始了他的演讲。
从下午两点一直开报告会到晚上八点整,这一群水星目前的流行病学科大神们才鱼贯而出,离开了会场。
“这真是后生可畏啊,啧啧,才16岁!”
“中山医科大学一年级的学生,算起来是我师弟呢,哎我怎么没在学校见过他啊?”
“好像是去乡下援建去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临床手术经验。”
“我说,你们记得那个眼睛交流电爆破的论文吗?我看过最开始的报道,就是这个叫方缇的人发表的!”
“我去!他这个AIDS 疫苗一经验证,可就离诺奖不远了!”
“我们竟然输给16岁的孩子?!真是活不下去了……”
“听说,他还是方苗苗孤儿院里的人呢,是个孤儿。”
“真的假的?!”
王宇行压低了帽檐,站在医院楼下花坛边上,听到他们此起彼伏讨论的声音,目光锐利地瞥向他们的后背,如刀锋似的射了过去。
你们才是孤儿。
“……拿冷氮枪做**手术,”方倾翻着桌上厚厚的一沓手术病例,“你是真不把人命当人命啊。”
“……没出人命,”方缇小心翼翼地解释,“只出过一次事故。”
方倾抬眸看他。
“把人屁股割两半了,后来我又赶紧缝合了。”
“……没报警抓你?”
“没有,他们对我都很宽容。”
方倾叹了口气,朝他举起双臂,方缇试探地小步走过去,没等到跟前,被方倾一把抱过去了。
闻夕言在电话里嚷着“重大突破,重大突破!”,让父亲和自己马上赶来,他就猜到又是小葡萄在闹了,只是从头把论文听到了尾,心里越发安慰。
他和父亲后继有人。
“填下资料,冲一冲诺奖,”方匀道,“这手术案例立刻编撰成册下发,让科目医生全都实操起来。”
方倾笑道:“您还想着得奖呢。”
“必须得去冲奖,才能把这件事昭之于众,”方匀道,“这两年患者太多了,整个战后区怨声载道,病死和自杀的人太多,该有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方倾摸着方缇的头发,说道:“你接下来哪也不准走,就留在这课题组里答疑,还有开发疫苗的事也要全程参与,这场硬仗的难度不低于你二哥保卫皓南岛,明白吗?”
“那恐怕不行,我要回巴尔干,那里还有我的患者。”
“你为什么要去巴尔干?”方倾道,“像个流浪青蛙似的每个月给你二哥寄明信片,他说你在巴尔干,我都感到奇怪。”
“因为……因为那里投降了嘛,我寻思我看看谁这么胆小,竟然投降,”方缇道,“结果我去了没多久,看到他们得到了茧,又有很多人得了病,我才留下了。”
“那里医疗条件很艰苦吗?自从赵云可入狱,那个弟弟,赵萍可便不再跟我交流,上来的这个劳伦斯,更不是个东西。”
“设备和药物勉强自给自足,但人才断档了,”方缇道,“从20年前,咱们这边便没有医生愿意过去行医了,其实他们给开的报酬是咱们主任医师的三倍还多,而且当地对医生、教师这样的职业都很尊崇。”
“条件太苦了。”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方倾上位后和那个地方闹得很僵,政局不稳定的情况下,人才更是不敢过去。
“你看看能不能带一个课题组过去,”方倾想了想,说道,“尽快解决当地的问题,然后快点回来,很多岛是重宅区,疫苗这边的开发需要你亲自监督。”
“好!”方缇朝他行了个军礼。
方倾捏了捏他的脸蛋。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方匀直接问道,“我猜去巴尔干之前,你可没料想到当地有这个病在流行。”
“没找到,”方缇摊了摊手,“你们有消息吗?”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方倾有些落寞地说。
祖孙三口人往楼下走,准备一起吃个饭,然后各去各处,中途于皓南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看你定位在驻地了,回来了吗?”
“回来了,二哥。”
“嗯,期末考试了吗?”
方缇不禁“哎呀”一声:“还没呢,这不刚秋天吗?”
“嗯,不要荒废学业。”
“没有,我都要发表论文了!”
“又发表论文,这回爆破哪里?”于皓南来了兴致。
“是治病的论文,”方缇道,“说了你也不懂。”
“有稿费可赚吗?”
“……”
于皓南这问题问得方匀和方倾都不禁笑了,他在家和在方缇面前,才是真正扮演“严父”的人。
“对了,你把李若希那个手铐给我摘了!”
“我远程可摘不了,你干嘛非让他摘?!大变态!”方缇把电话挂了。
“你还给你二嫂一个手铐?”
“不是,”方缇有些得意,“我这更像给二哥带的手铐。”
忽然一眼瞄到对面花坛凉亭里,背对着他们的一个人,方缇连忙转身道:“爷爷,爸爸,我想起一件事,得去找我闻爸聊聊,你们先走,咱们回头再吃饭哈!”
“晚上回家,”方倾朝他后面喊,“就知道往外跑!”
方缇挥了挥手往反方向跑去,趴在砖墙后面,看到爷爷和爸爸走出了那蜿蜒的石板路,才赶紧去到亭子里,啪的一下拍那人肩膀。
“吓我一跳,”王宇行抬头,“忙完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找我了,姑姑和叔父婶婶他们把你稀罕够了?”
“切,我天生不招人稀罕,”王宇行起身,双臂上举,伸了个懒腰,“在这儿晒太阳都快睡着了。”
方缇努了努嘴,这都快晚上9点了,哪里还有太阳。
“你要吃什么,我带你去。”
“这从巴尔干看到你那天,就顿顿大鱼大肉,我都胖了。”方缇抚着肚子,“晚上我得回家,你晚上住哪儿,想好了吗?”
“没有。”王宇行在驻地就得一直戴着帽子和口罩,卫衣连帽不说,还得戴着鸭舌帽,不能露出一缕金发来,更得小心天眼监控,一旦扫着他,就有可能被上报。
结果他今天还敢跑医院来找小葡萄了,好大的狗胆。
“你刚刚看到……”
“没看到,”王宇行耸了耸肩,“睡得很香。”
方缇点了点头:“咱们回王爷爷家怎么样,我煮面条咱们吃。”
“行。”
让他触动的是后面那句话,还挺好奇地问:“你会煮面条?你有灶台高吗?”
“大哥,我1米8。”
“那也是未成年。”
“你像我这么大都开始到处闯祸了,我像你这么大还不能煮面条?无语。”
“你不管多大,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
方缇点头道:“你也是,你不管多大,在我眼里,都是一只金毛。”
“啧!”
“啧!”方缇马上还回去,俩人走出医院,上了的车竟是超豪华座驾,前面还有个司机,等候多时。
“嗨,你好。”
“索菲娅!”方缇叫道,“原来是你啊。”
“不然还能有谁,”索菲娅笑道,“这王宇行在驻地也没脸见人。”
“真的打算还藏下去吗?”方缇闻言转头看向王宇行。
“这个藏不藏,按停键不在我手上,”王宇行苦笑道,“还看孙舜香公主饶不饶过我。”
索菲娅闻言不说话了,听到地址后开车直往那里奔去。
“哎,你跟他还好吗?”王宇行点她发现她都不接茬儿,只好直接问她。
“几年没见了,”索菲娅呵笑一声,“还怎么好,大家都长大了。”
他理解孙舜香踩他上位的做法,但伤心是真的,从出狱以后就没再跟孙舜香见过面,更别说联系了。
“这人和人之间就不能有感情,”王宇行道,“你看交出了真心,就会被辜负。”
“你怎么有这感慨了。”
“看我义父我爸我姑姑他们老了很多,俩老头还直接死了,就仅仅三年,”王宇行直言道,“我现在想想,很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没让我爸他们要孩子。”
车里坐着的俩人,一个是他姐索菲娅,一个是他儿子(自称),他难得发出这种肺腑之言。
“人生没有后悔药啊。”索菲娅摇头晃脑地说。
“真的没有后悔药吗?”王宇行偏过头,看着方缇。
“你后悔让他们没要自己的孩子,不然现在就不会指着你,总想着你,是吗?”方缇问道。
“是,所有感情都是负累,”王宇行道,“你看我爸不跟王妃好,就不会养我,我义父不是我爸的下属,就不会做我义父,我堂姐不是我爸的亲侄女,也不会管我,我姑姑不是我爸的妹妹,也不会担心我……究其根本,我应该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那就自由自在了。”
方缇怔怔地看着他,还是从他的言语之中,感觉到了那种淡淡的厌世感。从他还是个17岁少年,从星洲岛转学到驻地上高中,方缇便能嗅到他这种不羁无奈中夹杂着的厌世感。
“可你就算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遇到了我,我也会给你一个紧箍咒的!”方缇握紧了拳头喊道。
“……我又不取经你凭啥给我紧箍咒?”王宇行垂着眸子瞥着他。
“你取不取,我都要给你戴紧箍咒!”
“哎呦呦你个小玩意,来来来,你给我戴一个我看看!”
方缇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玛瑙交流电感应装置,直接放到王宇行的帽子上,王宇行忽然被电得全身发抖。
“哎呦我去!”索菲娅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往后看,笑得不行,“王宇行你过电了啊?!”
他这一大幅度地抖了几下,东西从他头上掉下来,被方缇接住了。
“什么东西?!你拿了电器!”
“这是最新研发的海姆立克急救辅助装置,”方缇道,“哪里不通电哪里,小巧又好用。”
“竟然对我上凶器了,你这熊孩子,给我!”王宇行伸手过去要抢,方缇直接开了开关要电他手指,吓得他立刻缩手。
但王宇行哪里是吃亏的人,一下没抢着,目露精光,看着方缇握着的红色装置,等了几秒,又伸手去抢,方缇噌的一下电他手背,他嗷一声又缩回了手。
然后又虎视眈眈地准备下一次抢。
“你就来吧,”方缇呵呵道,“今晚就吃你的电烤爪子!”
“我一会儿把你电成肉串葡萄,我告诉你!”王宇行利用身材优势竟然直接扑过去,意图右手控制住方缇的胳膊,左手去夺。
“啊啊啊——!!!”
这下方缇直接电他的胸膛,让他心跳都快了好几拍。
“我麻了,麻了!”
“你还敢不敢抢了?!”方缇都快笑疯了,像是在跟狗抢球。
“敢!”
俩人在后面你争我夺,轰隆作响,索菲娅往后瞥了一眼,心想怪不得王宇行爱跟小孩儿玩,当初他们这些大孩子也没人理他啊。
终于到了家门口,远远地竟然看到一辆黑色公务车停在那里,索菲娅脸色变了,立刻喊道:“别闹了!警察!”
王宇行要探头去看,方缇直接按住他的后背让他趴下,定定地往前看去。
那是一辆私人专用车,只是贴着法院通过标识,带着国徽,所以才被索菲娅当作是警察。
“那是法官开的车……啊,是艾青哥哥!”方缇一眼认出了下车的人。
“艾~青~哥~哥!”王宇行趴在座位底下不忘阴阳怪气地学他。
方缇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他便不吭声了。
“哟,法官大人怎么溜达到这儿了?”索菲娅停下了车,缓缓放下车窗,露出一张白皙魅惑的脸来。
袁艾青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披肩的长发被风吹起,几缕发丝随风吹出了窗口。
“葡萄不在,要我经常来浇花,”袁艾青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来了,不是‘最讨厌驻地’吗?”
因为坐牢,索菲娅将驻地称为“倒霉的地方”,也因为康斯坦丁去世,他将“驻地”称为伤心地,再也不来了。
独留袁艾青几乎被思念完全打败。
“艾青哥哥,”方缇放下了车窗,紧紧压着王宇行,朝他挥了挥手,“我回来了,谢谢你帮我浇花。”
“嗯,小葡萄,一切都顺利吗?”袁艾青问道。
“都挺好,”方缇道,“我这回还要搞个大新闻,你瞧着吧!”
“静候佳音。”袁艾青笑了笑,目光落在方缇踩着的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大衣,米色的帽子,露出一截脖子,非常白皙。
“葡萄那你回吧,我走了。”索菲娅道。
“好嘞。”方缇的心也不禁哆嗦了起来,他开了一侧门,走了下去。
“我走啦,袁**官。”索菲娅朝他挥手。
“等一下,那是谁?”
袁艾青伸手拦住了车。
“我的女伴。”索菲娅道。
“……”王宇行在心里痛骂。
“女伴,”袁艾青心里顿时怒火升腾,点了点头,“让她出来,给我看下证件。”
“不是吧,你又不是警察,现在查证件这事都轮到你了?”索菲娅伸手拦住,“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她喝醉了!”
“喝醉了,那更不能走了!”袁艾青道,“我现在十分怀疑你,海盗大王,在驻地强抢民女!”
“你是又犯病了,为什么总查我?!”索菲娅一拳头打到袁艾青的肩膀上,“烦不烦啊你!让开!”
“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带走她。”袁艾青张开双臂,拦到了车前。
方缇简直目瞪口呆,这还不好脱身了,赶紧走过去攥住袁艾青的衣服晃了晃:“哥,那我说实话好了,这个人,他,他是我的男伴。”
“……”
“葡萄,你成年了吗?”袁艾青低垂着眸子看着他,“出去下乡半年,回来以后你、你有了这种爱好,找这种……你二哥知道吗?”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竟然立刻掏兜要拿手机出来。
“他要告状了!”索菲娅叫道,“我不管,我先走了!”
她跳上车就要跑,袁艾青直接过去按住她的车顶盖,正在双方焦灼之中,里面的人起身坐了起来,推开车门,下了车。
“什么事啊?”王宇行完全变了一张脸,假装打了个哈欠,看着袁艾青。
索菲娅盯着他一怔,方缇也吃惊地看着他,这人的面孔方缇没有见过,但索菲娅可知道,这是孔钟的脸!
袁艾青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行吧,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丁少将座下副将,孔钟,”索菲娅道,“我们出来玩来着,他是军人,不愿轻易露面,明白了吧?”
“……没听说过军人不能露面的,”袁艾青伸手过去,“姓袁,名艾青。”
王宇行把手伸了过去,袁艾青闻到他身上淡淡伏特加的酒香。
俩人的手一握上,王宇行就开始发狠用力,袁艾青心道果然是丁一翼的副将,还有样学样喜欢握人手腕,可他已经不是幼时孱弱清秀的少年了,被他握着发疼,便更狠地用力握了回去。
只十几秒的时间,俩人的脖子、额头上青筋都凸了出来,咬牙切齿,凶狠地瞪视着对方。
“放手,给我放手,”方缇拿着那红外交流电辅助装置放到俩人的手上面,“再不放我电你们了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