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君走后,阿岑觉得自在多了。他听了听隔壁的声音,在心里想出一个围绕着他和冯湘,阿陵的圆环,这像是某种安全的限定,是他要坚守的堡垒,他会把对冯湘和阿陵不利的东西驱赶出去。阿岑确信,他应该这样做,这是此刻他心里,最在意的事。
阿岑开始回想,他和詹君刚才的对话。他从中获知的信息:詹君是地位低于他的侍从,所以她来向他请安,向他表明自己的忠诚。
和詹君一起尾随他的还有其他两个人:幽从和阿敢。
阿岑不太肯定,詹君称他为‘殿下’是什么原因?
詹君在见面后就向他抱怨:幽从对她隐瞒了很多事情。这一点让阿岑将好奇转向了‘幽从’,显然,幽从了解的事情比詹君更多,他的回答会更有价值。
‘心急的詹君已经出现了,幽从和阿敢也在附近吗?’
阿岑这样想着,推开了向外的窗户,黑暗中零星的光和来自旷野的风首先登场,眨眼间,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幽从已经现身出来,向着明亮窗户里阿岑的身影问:“殿下有何吩咐?”
阿岑辨认出他是曾在街上照面过的怪人,阿岑觉得‘幽从’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幽从走进阿岑的房间,为这突然的召见带着欣喜,无声地关上门。
阿岑问:“你一直在附近?”
幽从在烛光下舒展开变形的身体,恢复成他真正的样子,顿时长高数寸,容貌又和阿岑上次见过的那种男女不辨的怪异不同。原来他是个清秀的少年,表情寡淡地回答:“是的,殿下,我看见郡主离开了这里。”
阿岑带着疑问,“只有你在吗?”
幽从依然是一身冷漠的风范,“殿下,阿敢在保护郡主。随行郡主的虎胄卫,因为不知道我们具体的行踪,这时还在赶来的路上。”
阿岑的心里,漂浮着等待拼凑的碎片:看来,他是某种受到尊重的殿下,詹君是不知什么郡主?他们在不久前曾去过边境处的一个地方,接下来要回哪里的一座明犀山……但,阿岑不明白,他既是一位殿下,又是一个养蜂人?
在冯湘和阿陵的眼里,阿岑只是一个养蜂人,他曾去过边境,和从边境返回应该都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如果他真的是幽从所说的‘殿下’,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养蜂人?
阿岑想,既然幽从,阿敢和詹君都是与他亲近的随从,他们肯定会知道一些理由。
阿岑抱起胳膊,有意说:“幽从,我的蜜蜂不见了。”
幽从认真地抬起头,“蜜蜂?”
阿岑没有听到幽从继续说下去,幽从被‘蜜蜂’挡住了。好像,幽从根本不知道关于蜜蜂的事,阿岑心里的疑问变多了。
对于自己不理解的‘蜜蜂’,幽从并不急于打听,他的本分是做一件被主人善用的工具。
所以,幽从立刻尽责地问:“殿下,我应该怎么做?”
阿岑忽然有点厌倦狡猾的试探,他不信任幽从,不想透露他忘记了一切,但幽从却对他没有任何怀疑。
阿岑感受不到幽从的心情,但觉得他和詹君不同,幽从似乎对‘他的殿下’非常忠诚。
阿岑决定试一试简单的办法,他看着幽从问:“我是哪一种殿下?我为什么被称为‘殿下’?”
幽从毫不犹豫地说:“您是岑主殿下,是明犀山和祝和宫的主人!您是神明一般的殿下。”
阿岑还是不明白,幽从的回答像一团美妙的云雾,带着阿岑向上飘升,但不能为他解惑。
阿岑见幽从只是一心想夸赞他,丝毫也不去怀疑,索性接着问:“明犀山是我的家?我的家人都在那儿?”
幽从一顿,又被陌生的‘家人’两字挡住了,轻轻地重复道:“殿下是明犀山的主人。”
阿岑只好说:“恩,明犀山除了我们,还有谁?”
幽从一振,“还有宋相,小徒和仆从们。”
阿岑觉得听起来有点无聊,他更希望:自己长居的地方也有像冯湘和阿陵一样,让他喜欢的家人在等他。
阿岑想了想,再问:“我们在明犀山的时候做什么呢?有很多事需要我做吗?”
幽从说:“殿下每天都在龛室里修炼,殿下是我等的榜样,幽从要成为像殿下一样的人。”
在屋子里修炼?
阿岑根本不记得他要练习什么?或者是丢石子?应该大可不必吧……
阿岑叹了口气,他发现他在辛苦寻找的过去,没有给他带来释然和向往。
冯湘曾提醒阿岑:他一定也有自己肩负的责任,所以不可放弃过去。
因此,阿岑又打起精神问幽从:“我们这次去边境干什么?”
幽从竟然摇了摇头,“这是只有殿下才知道的事。”
阿岑失望地问:“真的只有我知道?”
幽从点头,眼里的忠诚分毫未变。
过了一会儿以后,阿岑问幽从:“你也在等我回明犀山?”
幽从觉得,詹君肯定已经提醒过殿下这些了,于是摇头,“我只听殿下的吩咐。”
阿岑对幽从多了一点好感,笑笑说:“你回去休息吧,不用站在外面,明天让阿敢来见我。”
幽从第一次目睹殿下露出的笑容,不由痴了一瞬,在感动又紧张的复杂心情中退了出去。
到了清晨,阿陵打开房门,看见一个有点奇怪的小孩站在外面,眨了眨眼后,阿陵嘟囔着说:“是你,你的碗是漏的。”
阿敢看到阿陵,想起昨天阿陵看破幽从的伪装时,在面馆里对他们大声的指认,有点窘窘的转开了头。
冯湘过来一看,见是个比阿陵大两三岁的孩子,有点奇怪他为何站在这里?
隔壁的房门也开了,阿敢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向阿岑行礼,但没有在冯湘和阿陵面前称呼‘殿下’,这是昨晚幽从交待他的。
冯湘问:“阿岑,你认识他?”
阿岑说:“嗯,是我让他来的,我有些事情要问他,晚些再告诉你原因。”
阿岑把阿敢带进房间,轻声问:“幽从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在保护詹君,她还好吗?”
阿敢埋着头,恭敬的说:“殿下,郡主昨晚从这里离开后被一些人带走了,他们想问出和殿下有关的秘密。”
阿岑问:“关于我的秘密?那是什么意思?”
阿敢摇头,“郡主没有理睬那些人,后来虎胄卫赶到的时候,他们丢下郡主逃走了,郡主现在和虎胄卫在一起。”
阿岑问:“你也知道我的秘密吗?”
阿敢摇头,又摇了摇。
阿岑看着阿敢,猜想能从阿敢这里得到的线索也很有限,阿岑渐渐对自己的秘密失去耐心。他已经忘记了全部,怎样能回到充满秘密的生活?
对过去的旧生活而言,现在无知的他,是不是已经毫无价值?
阿岑一时还不知要怎样解决问题?既然幽从和阿敢是信任他,跟随他的人,隐瞒已没有必要。
阿岑心里早有决定,他一定会去明犀山解开他的秘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在将冯湘和阿陵平安送到繁陵之后。
去繁陵的旅途向前继续时,阿敢走在了小红驴的后面。阿陵总是从小红驴的背上回头看他,阿陵想问:“那时候,你的碗是不是漏的?”
阿陵也确实这样问了两次,阿敢却轻轻地红着脸不肯回答。
冯湘对阿敢的加入毫无意见,但忍不住问阿岑:“他还很小,就离开了父母,跟着你在外面奔波吗?”
阿岑鼓鼓嘴角,“好像是这样,恩,将来我会送他回家的。”
冯湘疑惑地问:“你已经找到了幽从和阿敢,但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阿岑说:“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原来我是一个住在山上,过着孤僻又阴暗的生活的人。现在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有什么本领,有人真的在乎这些吗?我已经见过三个和我关系亲近的人,一个对我毫不了解,剩下的两个对我又敬又怕。如果以前的我,和关系亲近的人相处时都没有温情,我是怎么会变成那样的呢?”
冯湘有些难过地看看他,“阿岑,这只是你暂且了解的一面。我想,明犀山,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
阿岑叹息道:“阿湘,就算那是个很美的地方,你知道我每天在那里做什么吗?”
冯湘等待他说下去。
阿岑说:“我每天都坐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里修炼,而且从不和谁说话。阿湘,一定是有谁敲坏了我的脑子,我不会天生就是一个怪胎。”
冯湘无言地抿紧嘴唇,一边难过,一边向阿陵身后的阿敢看一看。
冯湘想,幼小的阿敢就这样跟随着阿岑,不是没有原因的。可想,也许阿岑像阿敢这样年幼的时候,也一样被迫离开了父母,走上了别人为他选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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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堆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