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叫查栋嘛?”
汝此宝把酒瓶端放在草地上,脚心对脚心地盘腿而坐,微微向前探身,对一旁的男生绽放出最甜美动人的微笑。
“发自内心的微笑”这种东西,汝此宝对着镜子练习过很多次。
眼睛要眯起,牙齿要露出来,嘴角要顶出两颊对称的梨涡,刘海不能乱,偏头的时候,头发要像沉沉的雾气一样抚动。
汝此宝在说话的时候,查栋并没有抬起头。
他应该在听,但依旧是垂下头,手指轻抚地上的草芒,一直到汝此宝说完,查栋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汝此宝在查栋看不见的角度笑起来,他大概了解了这个家伙的脾性,脑中盘算起来,准备为他打造独一无二的题材和剧本。
查栋过往的人生肯定单一又无趣,体现成文字,肯定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但是,在汝此宝这里,他的人生要变的跌宕起伏、丰富多彩,就需要遇到一个和他截然相反的人,这个人要善言活泼、跳脱自信。
仅仅如此,还是不够,完全相互契合的性格,太过于稳定,容易一点火花也擦不出来,甚至连相互认识都没有可能。
他们要能相遇,就必须要违背自己一次。
就比如,突然有一天,木讷的呆瓜开始追求刺激,居无定所的浪子开始寻求稳定。
违背自己的时候,心情总是痛苦的,总会需要什么媒介来释放,比如酒精、比如迷药,比如纵情、比如见血,等等等。
坚持自我,就是踽踽独行,所以,人们总在违背自己的时候相遇。
那.......
汝此宝已经想好了,自己在这么一个故事中,应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哈!”
汝此宝非常大声地叹了一口气,瞬间放弃了拘谨的坐姿,大大咧咧地敞开腿,把一边故意板正摆好的酒瓶碰到。
查栋眼疾手快地扶起酒杯,两个人终于有了目光接触。
汝此宝马上对他投以微笑。
汝此宝尴尬地抱紧自己的酒瓶,俯下身问道:“要一起喝酒吗?”
说着,把从弓铣那里顺过来的酒瓶递给他。
查栋端着手里的酒瓶,许久没有说话。
“我不会喝酒......”
最后,一行字,终于慢腾腾地从查栋轻启的嘴缝,爬出。
“啊,这样啊。”
汝此宝满不在乎地收回注视查栋的眼睛,仰起头静望姣好的黄昏,趁机想了一段烘托气氛的景物描写。
查栋满怀困惑的目光,落在汝此宝的侧脸。
汝此宝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着看天的潇洒姿势,痛饮了一大口酒,酒液咕咕咽下,他畅享了自己这个角色“违背自己与人建交”的可能原因。
查栋嘴唇动动,想要说点什么,但还是碍于内敛的性格而作罢,苦恼地再次低下头,拇指磨砂着裹了一圈酒瓶的标签。
喝爽了的汝此宝飒爽地叹了一口气,嘴角沾着柠檬酒味道的水迹,从天际撤出的浅色眸子亮晶晶的。
“喂!”
汝此宝喊了查栋一声。
查栋转头。
汝此宝伸出食指,笔直地指了指天,笑道:“江边的晚霞,很漂亮吧?”
汝此宝歪歪脑袋:“你喜欢吗?”
查栋迟钝地接话,汝此宝注意到了,但是,故意不去接,故事总要拉扯。
给查栋以健谈第一印象的他,随着逐渐阴沉的天幕,渐渐露出了忧伤而沉默的神色。
忧伤在经常活泼的人的脸上,是淡淡的跃影,而沉默,就像是鲜红的批注,时时刻刻牵动着旁观者的心。
“你……”
查栋试探地问道。
忧伤的跃影,是转瞬即逝的,沉默的鲜红,更是随时翻过的。
只要有一口酒在。
汝此宝摇摇头,把剩下的酒水都爽快地痛饮下肚。
很好。
故事的开头有了。
口腔里苦涩涩的,唾液都变得难以下咽。
外联部引资买来的酒水,品质不太好啊。
汝此宝皱皱眉,后知后觉地想。
音乐台,已经没有人上去唱歌了,只有蓝牙音响播放的悠扬小调儿,是叽里咕噜听不懂一点意思的外文歌。
橙黄的星星灯浮在夜空中,人言人语像颗粒很大的雾气一样笼罩,身边的查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
汝此宝呆着呆着,突然,脑袋一沉,惊醒,头很晕,眼也有点花。
竟然,有点醉了。
不应该啊。
汝此宝拿起手里的酒瓶,往酒瓶眼里面看,满满的黑咕隆咚,看不清楚。
他又把酒瓶眼怼到耳朵上,眯起眼睛,仔细听了听,里面好像有呼呼的风声。
“哦,原来你会说话啊。”汝此宝胡说八道,他已经有点迷糊了。
“和谁打电话呢。”这时,一只大手十分有力地扣住汝此宝的胳膊,将人整个提溜了起来。
汝此宝不舒服地挣脱了几下,哼唧道:“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
汝此宝有点脚软,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脑袋瓜沉沉地要往后倒,那只大手稳稳地拖住了他的后脑勺。
温凉的手心抚开他汗津津的刘海,接了一捧额头的燥热,汝此宝舒服地蹭了蹭。
“你喝醉了。”那熟悉的声音道。
“屁话!”汝此宝不服气地扒拉开他,敞开双臂,大喊:“接着奏乐!接着舞!”
“哎?”汝此宝注意到了什么,鬼鬼祟祟地定在原地,用力凝神,作徒劳无功的“思考状”,小声道:“怎么都没有音乐了?”
那声音笑起来,扶住他的肩膀,耐心地道:“大家都累了,都回帐篷休息了,只有你还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外面晃悠,天都快黑了。”
“跟我走吧。”
弓铣无奈地想去拉汝此宝的手。
把这只“醉鬼”引导到远离众人的帐篷里,真是废了他好一番功夫。
如今,终于还差三步路,就到了。
汝此宝却猛地拍开了弓铣的手,愤愤地瞪着弓铣的脸,那凶狠地架势,像是要剜下一块血肉。
汝此宝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弓铣!”
“是我。”弓铣接道,心想这家伙终于醒酒了?
谁曾想,汝此宝直接原地化身牦牛,用脑袋,把弓铣冲进了帐篷,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汝此宝垫在弓铣的身上,弓铣小心地扶着他的腰,害怕给摔了。
汝此宝盯着他的脸钻研了一下。
该死的家伙,果然还在笑!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