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斥列宫北宫,漱峰院卧房。
文冬蕖从床上惊起,正巧听见巡夜人的打更声。
五更残月天。
她披件外衣下床,到桌边倒水。喝完水,抬手一擦,才发觉额上滚满了冷汗。
又是这样。这个月她已惊醒五六回,每回都似这般满头冷汗,心神不宁,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却怎么也记不起梦的内容。
文冬蕖捧着杯子,在窗边坐了一会,从窗下暗格内拿出一个木匣子。
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把断剑的剑柄,上面依稀可辨 “南行” 二字,冬蕖把剑柄拿在手上,恍恍惚惚,仿佛那人还站在自己身边。
“娘。”
这是文缇的佩剑,南行剑。莲垠战败后,有关文缇的一切都被清算殆尽,只剩这个剑柄,被冬蕖冒死藏下。
自那之后已过了二十余年,记忆经时间挥发,如纸上晕开的墨点,虽模糊不堪,却越染越深,浸满她整颗心。
心脏一阵坠疼,额上再次滚下冷汗。冬蕖回床躺下,合上眼。
夜尽日来,今日的东宫分外忙碌,卷云十三岁生日,君上设宴斥列楼,众侍女婆子比往常早起了快两个时辰,为公主皇子们梳洗打扮。
卷云一大早被揪起来,上下眼皮打架,困得神志不清,在侍女们手中传送一轮,换了礼裙,戴了发冠,整个人翻新一遍,这才转醒。
礼裙为金绿色泽,绿中流金,取数种仙兽身上最柔软的毫毛,经工匠加工制成,上面还留有设计者以灵流签下的名字。卷云照镜转一圈,欢呼一声,提了裙摆跳出去,一溜烟跑进舒云院内。
“姐姐,姐姐,你看!”
卷云有兄弟姐妹数十人,独独与舒云最亲,打扮得漂漂亮亮,第一个就要给舒云看。
舒云刚用过早膳,正含茶漱口,卷云小鸟般飞进她怀中,和她玩闹一阵。
舒云原本因早起,正神色恹恹,此时被卷云的朝气感染,面上清爽起来,摸着妹妹脸蛋,不觉笑道:“你呀,你。你一直这样便好了。”
卷云得了姐姐一份礼物,又向姐姐讨糖吃,舒云假意不给,遭其咯吱,两人正玩得开心,几个婆子进来吩咐:“二公主,该出发了。”
卷云一听,立刻垮了脸,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舒云院落,婆子中有她二人奶娘,见她如此表情,少不得说上一两句:“二公主豆蔻仙成,也该懂些礼了。”
卷云闻言,只得勉强收了丧脸,撑出个笑容,随侍女们登了鸾车,起驾东宫,直出到斥列城东郊庙观,拜过一众神仙;又至西郊皇陵,拜一圈列祖列宗;最后上南郊斥列楼,拜父母长辈。一个上午拜下来,直拜得筋疲力尽,笑得唇僵齿寒。
在斥列楼拜完一堆人,时过正午,总算得以喘息,卷云刚要趴到座位上,又被人拦住:“二公主,注意仪态。”
卷云站直,叫苦不迭。文冬鸣应酬过一众宾客,举杯过来递给卷云,挥走身边人,悄悄道:“快歇会。”
卷云如释重负,往椅子上一软,再不起来了。
文冬鸣坐在女儿身旁,揽住她,指向前方。
“卷云,生日快乐。”
斥列楼建在海崖边,自楼台望去,可见碧空万里,烟波浩渺,浪碎绝壁上,岩立惊涛间。卷云顺着文冬鸣的手望去,就见一众杂耍修士,正踏跃于海上石林,舞风奏水,画火雕木,好不热闹。
卷云被表演吸引,不知文冬鸣何时离开,等到回过神,身边不见爹,只见几个同龄人,俱是美服华冠,粉雕玉琢的王公子弟。
卷云向他们问好,邀喝果汁。其中一个小公子接过果汁,碰到她手,脸腾地一红。
卷云长得像莫惜华,五官带些下沙国人的特征,高鼻深眼窝,脸上一排小雀斑,笑起来时鼻子有点皱,却不显难看,反显娇俏,加之今日盛装打扮,眉飞色舞,更添一丝活泼可爱,那小公子观其笑容,见睫毛弯弯,酒窝甜甜,不由神思悠荡,没话找话。
小公子:“二公主,你的睫毛真长。”
卷云:“我的腿毛也长。”
小公子:“……………”
小公子噎住了。
卷云见他面上犹疑,认真科普道:“一般睫毛长的人,腿毛也相对长些。”
小公子:“有……有这个道理?”
卷云:“我娘是下沙人,以往我随她回下沙,见到的人大都如此。下沙人的体毛比莲垠人的要长些。”
小公子:“.........”
小公子被她的脑回路震慑,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都没了,再说不出一句话。
楼台另一边,姚越凭栏抿酒,视线越过人群,寻找文冬蕖的身影。
文冬蕖来晚了些,形容如常,礼数完毕后就欲隐身。姚越正要上前,却被一人抢先。
“早闻长公主风采卓绝,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来人广袖迎风,嘴角带笑,施施然道。
文冬蕖拱手:“于公子。”
姚越见状暂退人群中,留心这二人动静。
于公子邀冬蕖入座赏戏,每当风起,眼神总有意无意往她帷帽下瞅,冬蕖只当不知。
于公子寒暄一阵,左拉右扯,好一会才说到正题上。
于公子: “次月潮起,不知长公主可否赏脸,同在下一道夜游,共观月落潮生。”
文冬蕖:“承蒙公子美意,感激不尽。只是小女陈伤未愈,恐无法尽兴。”
于公子一愣,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被婉拒了。面上一阵尴尬,忙转了其他话题。
于公子前脚离开,冬蕖后脚便召来坐骑,姚越见状,便没有上前,转而入席,与一众公卿推杯换盏。
谈笑间,他的眼神望向窗外,冬蕖驾兽飞去,留下一道浅浅的云线。
无期城郊外,灵兽在一块空地上敛翅降落。冬蕖下来,确定四下无人后,拔出南行,开始练剑。
凤凰花飞,红浪满天,她挥剑一斩,斩出一道三角法阵,正银光大盛,谁知半道崩坏,反扭曲了剑气,击伤自己。
冬蕖翻身落地,咳血不止,好一会才起身,又连试几个不同法阵,结果均如此。
这些招式是早年文缇传授给她的,按理早已滚瓜烂熟,如今竟一个也使不出来。
她就地打坐,运气查看,身内并无大伤,筋脉也完好,就是灵核不知为何,总感觉缺了点东西,奇怪得很。
莲垠战败时,冬蕖自战场幸存,元气大伤,休养了很久,直到最近几年,才逐渐能握剑,但再也练不回原来的水平了。
调息至天黑,喉头不再涌血,冬蕖又练习一阵,准备离开时,突感身后草丛有人露了气息,从灵核上看,是水木双系。
那人似乎不知自己暴露,还在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冬蕖蒙好脸,回身几道火刀。
对方始料不及,慌忙化个水盾,虽免了烧伤,但还是被其震出一段距离。
“你打我作甚?”
冬蕖定睛一看,居然是卷云。这孩子不知又钻到什么空子,换了身便衣,从生日宴上偷跑出来。
冬蕖: “你跟踪我作甚?”
夜晚树林光线晦暗,冬蕖不知她是否认出自己,不敢再多话。卷云从草里跳出来,挺胸叉腰:“谁跟踪你了,我就是路过,看你剑耍得不错,停下来看看,谁知是个脸都不敢露的。” 说着就抢上前来,要揭她面纱。
卷云:“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
冬蕖闪身,卷云升木堵其后路,被她一个火阵突破,正要挥水攻击,就听得一声剑鸣,反应过来时,人已被困在阵中。
卷云自幼习武修灵,从未见过这般阵法,新奇之余,心下已明白自己和此人的差距,当即改了态度,双手合十,雀跃道:“好厉害!快,教我几招!”
冬蕖同卷云平日并无私交,但总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那会卷云尚幼,未登学堂,学堂里有个小孩,是某门派送来的质子,面上一大块胎记,平日总遭人取笑,加之性子木讷,一时便成了纨绔们欺负的对象。一日郊外写生,那孩子不知怎的弄.湿了裤.裆,遭众人讥笑,当时恰逢卷云第一天上学,冬蕖如这日般在林中练剑,就见卷云一面差人回宫拿新裤子,一面跑到溪边,故意弄.湿自己的裤.裆,同那小孩站在一起,拉着她的手笑:“一个人尴尬,两个人就不尴尬了。”
其余人见状,再没欺负过那小孩。这件事后,冬蕖虽碍于流言,瓜田李下,很少私自找她,但总时不时留意她,今日见她讨教,有心教授,又怕言多暴露,于是尽量不说话,抓了她手,带她过了一遍南行剑法的第一重。
文缇的南行,是南行派最正宗,最原始的剑法。卷云在冬蕖的指挥下出剑,隔着树林,击碎远处一块岩石。
“应时而动,应势而为。” 冬蕖带她收剑,挑回灵流,“功法如此,人事亦然。”
虽然只是第一重,但对卷云来说还是太过困难。冬蕖见她连试数次,越试越不对,便叫停下,同时拿出个圆形的竹编法器。
此法器名为沧粟,中心镂空,自竹缝观之,可见一团米粒状的小小灵流,飘飘渺渺,能短时间录像。冬蕖启动沧粟,林中空地上投射出几个人。
卷云一看,立刻认出其中一人。她在银歧山庄见过这人。
卷云:“青罗?”
投影内,青罗不知被哪路人马围剿,正与其战作一团。冬蕖将卷云拉到投影中央,把播放速度调到最慢,卷云这才堪堪追踪到其轨迹。
冬蕖示意她认真看,卷云问:“你要我学青罗?”
冬蕖:“青罗此战身法,容易入门,实战运用价值高,适合作基础训练。”
卷云:“可他不是坏人吗?”
冬蕖:“他修炼之道,虽别具一格,但并无邪法,值得借鉴;至于坏不坏,想来他活这么久,向来狂气,懒挣外名,只要起个头,后面凡有什么不好,大抵都可往其身上套,一传十,十传百罢。”
卷云疑惑道:“这么说,他十恶不赦的那些事,都是假的?”
冬蕖心想若是大学还在,史料详实,卷云知其一二,必能有自己的判断,可惜今时今日,只剩些银歧的话本消遣,不禁神伤,又恐卷云察觉,速速理好情绪,开始教她怎么看沧粟,要注意哪几点等。
卷云一边思考,一边还不死心,伺机就想掀一掀她面纱。冬蕖避过,见远处有官兵驾兽而来,想是追卷云的,便收了沧粟,将她往前一推,自己扭身消失在树林中。
卷云虽没掀成面纱,但抓到了一样东西,摊开手掌一看,是条银纹莲花的白色发带。
刚收起发带,仙兽便抵达面前。
卷云被抓,莫惜华念她今日生日,并未多责备,只道:“你若还想逛,叫几人陪着便可。”
卷云一听还可以玩,当下满口答应,莫惜华于是吩咐姚越叫几个人,自己先行忙去了。
姚越没叫旁人,而是自己带几个仆从,陪卷云往无期城逛去。
无期城内灯花灿烂,丝竹满街,卷云一上街就被迷了眼,这个摊瞅瞅,那个店看看,不一会就买了一堆东西。姚越一边跟在她身旁,一边暗中差人提前清走街上乞丐及风尘男女。等卷云走去,就只见海清河晏,一派富足。
一行人安安稳稳逛了大半夜,姚越正打算提醒时间,谁知路边一小孩突然抓住卷云衣袖,奶声奶气道:“口。活加二两。”
卷云一下没听清,待要再问,姚越已叫人把小孩带到一边。
这小孩不过一两岁年纪,还在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不想学到的都是平日常听之话。姚越千防万防,没防到一个风尘女的小孩。
风尘女见有人牵了自己孩子,忙从青楼里出来查看情况。
她是莲垠旧地的流民,三军伐沫失败后,家里田地均被琉塬官兵占据,一路流落至此,因为没有灵核,很多工作都抢不过修士,便来风月场卖笑,可恨就连风月场内,也是青春久驻的修士更值钱。
风尘女深知自己没有后路,所以抓住机会便要搞钱。此时碰上姚越一干人,细细打量,见个个衣着光鲜,且姚越明显有所顾忌,便大着胆子开了口。
她刚说几个字,姚越便会意,差人引着卷云在前面拐弯,到原地只剩他和女子时,方微微一笑,双手捧住对方一只手,柔声道:“姑娘有难,在下自当倾囊。” 说完松手,在女子手上留下几根金条。
姚越的声音温柔磁性,女子一听,耳根酥了大半,又见其样貌英俊,眼神真诚,不怪自己威胁,反将金条拱手,饶是阅人无数如她,此刻仍不免心跳加速,放弃进一步动作,拿了金条便作罢。
姚越挥别女子,转身离开。
女子回到楼内藏好金条,不觉心猿意马,想自己本欲敲诈,却遇上这么个好心肠的公子,虽难成他人眼中良缘,却已是自己心内佳话,于是当即坐下提笔,要趁兴作诗。
刚落下第一笔,握笔的手就僵在了半路。
姚越握住女子的手时,分出点灵流麻痹了她一小块皮肤,在上面刺入细小毒针,此时毒发,女人脖子一软,头无骨般耷拉下来,连带整个身子一起倒在案几上。从外表看,脖子处皮肉相连,完好无损,实则内里骨头已碎成粉。
尸体第二日方被发现,楼内老鸨见怪不怪,料定无人在意,也不声张,只收了财物,烧了尸体,并将其孩子赶出,照常开门迎客。
卷云这边,开开心心玩到半夜,买了一车乱七八糟的玩意,还想坐下看街头戏法,姚越却不让了,催促她回宫休息。
卷云回了宫,倒头就睡,次日起来仍觉不尽兴,一想明日要上学了,不忍浪费这大好天气,于是便想到北宫停仙阁偷个坐骑,再跑出去玩。
停仙阁的侍卫正两两巡逻,突然腰间法器一闪,拿出来一看,是卷云偷跑进去了。
巡逻队长吩咐两个手下过去查看情况,自己继续率队巡逻,走了几步,迎面遇上结束早朝的莫惜华。
侍卫们列队行礼,莫惜华一一点头,视线掠过队中空位。
队长告罪禀报,莫惜华脚下不停,嗯一声转过拐角。
两个缺席的手下此时已走到停仙阁,正准备进去请二公主出来,莫惜华快步现身,他们只得先行躬让。
莫惜华走到二人面前,放慢了脚步。二人眼见卷云已经骑了只飞鹏出来,急忙向君后说明情况。莫惜华道:“行,你们先退下,我正好有事找卷云。”
两个侍卫依言离开,停仙阁前只剩莫惜华和门口坐着雕法器的阁主。莫惜华并未叫住卷云,而是抬头,看向阁主的方向。
“付钰将军。” 莫惜华朝阁主微笑。
付钰起身行礼,莫惜华例行公事地寒暄几句,二人的目光短暂交汇。礼毕,莫惜华转身离去,付钰坐回座位,转动面前的法器。
随着法器转动,停仙阁周遭的巡逻士兵纷纷收到指令,偏离了原本的巡逻路线。卷云骑着飞鹏,一路畅通地飞离了斥列宫。
比起宫中表演,无期城内的街头戏少了点章法,多几分野蛮,深得卷云喜爱,因此她一入城就直奔昨日看戏之地,谁知这些杂耍人并无固定,走到哪演到哪,今日已不在了。
卷云无法,只好四处闲逛,期待再遇。逛着逛着,忽见几个男子抓着一名白发少女,将她推进巷中,撕开衣襟,抵在墙上蹂躏。
卷云见状立刻杀过去,大喊一声不准欺负人,三下五除二将几人打走。
那少女低眉垂首,靠在墙上,不知神色如何,只见雪脯半露,上面青紫交错。卷云伸手替她整理衣衫,正要再问详细,少女突然暴起,一巴掌拍开她。
少女:“你管什么闲事?!”
卷云大惑:“我在帮你啊。”
少女:“谁要你帮了。”
卷云:“他们不是欺负你吗?”
少女:“我乐意。”
卷云惑上加惑:“你乐意?!”
少女:“你不认识我吗?”
卷云:“我应该认识你吗?”
少女:“你这猪头。”
卷云闻言,立刻贴脸反击:“蠢驴!”
少女被她逼退两步,一时大怒,瞪圆了一双粉眼睛,低吼一声,反将她逼退三步,一开口,脑后却不小心竖起两只兔耳,竟是只兔妖。
卷云:“哦,原来是只蠢兔子。”
少女:“猪头。”
卷云:“蠢兔。”
少女:“猪头。”
卷云:“蠢兔。”
少女:“猪头。“
卷云:“蠢兔。”
两人额头撞额头,互相逼视,你进我退,我进你退,来来回回,原地吵了半天。
少女:“猪头。”
卷云:“蠢——”
这回不等卷云说完,少女就见缝插针,弹她一个脑瓜崩,迅速跃上墙头消失,留下一声得意洋洋的 “猪头” 。
卷云后脚立刻跟上,还是不见了少女踪影,只得作罢。
少女化成一只白兔子,以极快的速度在街巷间狂奔,一般人根本意识不到她经过,稍有点道行的,也只能瞧见一道白色残影,不知何物。
直奔到主街一座花楼下,兔子又化为人形,走进花楼。她身后的正门上挂着一个巨大牌匾,灵光四射,乌木漆金,上书 “瑶池” 二字。
少女穿过厅堂,走上二楼一间厢房。厢房内,一名女子正斜靠贵妃榻,发髻要散不散,眼睛半睁不睁,看模样,居然是传闻中下沙那位叛变的国君,霍樱。
少女跪地禀报:“大人,小的搞砸了,请大人治罪。”
霍樱:“怎么?”
少女:“回大人,半路杀出个傻子,把人打走了。”
霍樱起身,将少女拉到自己怀里,少女一碰到她身体,脸上立时飘起两片红晕,兔耳朵不受控制地翘起来,满眼陶醉。
霍樱抚摸兔耳朵,娇声道:“霍桃,我的小宝贝,我怎么忍心治你的罪。”
霍桃被摸得舒服,蹭蹭她手心,脱口道:“大人……”
霍樱轻笑几声,转而道:“时间差不多了。”
霍桃回神,忙应一声是,起身换了套衣服,深吸口气,拍两下脸转换表情。
少顷,门外呼声四起。她推开厢门,纵身一跃,落到一楼舞台上,旋开水袖。
霍桃一亮相,台下人立刻不要命地往前挤,欢声震天,黄金满地,平日里举酒都要拢袖的世家公子们,此刻比出笼的牛羊还性急,人人推搡,个个伸手,争夺霍桃扔下来的纱巾。
此情此景,既因霍桃雪肤花貌,也赖她散出的催情气息。这是兔妖与生俱来的气息,浸无声,蚀无形,他人无可防,自己亦不受控。于修炼,使其一族难登化境;落在世人眼中,则成为**的象征。
霍桃正博得满堂彩时,有人从偏门走进瑶池,看形容,竟丝毫未受其影响,只拨开人群,取道扶梯,上到霍樱房里。
霍樱见到来人,立马起身:“殿下。”
那人撕开人皮面具,露出真面目。
李沫。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杀兄上位,踏平四国的霸主,竟长着这样一张过分清秀,甚至有些女气的脸。
李沫笑道:“我说过,在这里要叫我什么?”
霍樱会意,环住他手臂,一边将他往床榻带,一边轻唤:“阿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