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违 第35章 第 35 章

晚上本该入睡的韩千逸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猛地坐起来给了自己两巴掌，把一旁熟睡的王泽丰吵醒了。

“你干什么？怎么还不睡？”王泽丰迷迷糊糊地问韩千逸。

“我真该死啊！我下午就不该说那句话，勾起清明兄的伤心事来。”韩千逸懊恼地挠挠头。

“清明兄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也只是怀念吧。”

“我们去找他吧，我觉得我必须得正式地给他道个歉。”

“夜这么深，他肯定睡了，你就别去打扰他，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我心里难受，像堵着一口气！你就陪我去吧，反正都醒了。”

“好吧好吧，本来都睡着被你吵醒了。”

两人披着大氅，走到李清明的房前急促地敲他的门。

“是谁？”李清明重新点起灯，披上外袍到门边来。

“是我和王泽丰”，韩千逸压低声音说。

“你们怎么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李清明着急地拉开门。

韩千逸和王泽丰笑眯眯地从他身边走进房里，“我们就知道你肯定还没睡，来找你聊聊天。”

李清明关好房门后，一脸疑惑和无语地看向深夜造访的两人。

因为刚认识还很兴奋的两个小女孩，叽叽喳喳地讲了一晚上的话此时还没睡，都听见外头的动静。

“他们在做什么？”赵菲米问。

“嘘，我仔细听听。”韩千樾和赵菲米都屏住呼吸，伸着耳朵朝院子里听去。

“听不太清，我去窗户边看看。”赵菲米睡在榻的外侧，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去跑到窗边掀开一条小缝。

韩千逸跟在她后头也溜到窗边悄悄向外看去，“他们三个大半夜干嘛凑到一屋去？”

“谁知道呢，喜欢热闹吧。夜里寒凉，也许三个人睡一个屋子暖和些。”赵菲米耸耸肩，往回走去。

韩千樾摸摸两臂，抖了抖身体，“夜里的确冻人。”

“快上来吧，别冻着。我们今晚睡一个被窝，你把你的被子压在上面，还能暖和点。”赵菲米掀开被子一角，韩千樾迫不及待地冲进被窝里。

另一边的楚家，送走五人后，楚夫人牵着儿子回到房中，坐在凳子上神色郁郁，似在思索什么。

楚光熙歪着头，关切地问楚夫人：“阿娘怎么了？难过……为什么？”

楚夫人看着楚光熙，摸了摸他头顶柔软的发，哑声问：“熙儿，你觉得阿娘对你好吗？你在学堂被欺负后回到家会恨阿娘吗？”

“阿娘好！对熙儿好！爱……阿娘。”楚光熙目光定定地看着楚夫人。

听到楚光熙的话后，楚夫人顿时泪流满面，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不停地哽咽，嘴里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收拾好心情，楚夫人陪楚光熙用了哺食后，将他交给奶娘照顾，自己一个人大着肚子带了个有些拳脚功夫的丫鬟坐上马车去了节度使府门前。

楚夫人在远些的地方下了马车，步行至季府门前，也未通报守卫想要进门，径直在门前的台阶上跪下哭得梨花带雨，带来的丫鬟则站在她身边守卫，这一场景引得路过的人指指点点。季府的守卫们见门前有一阵小骚乱，前来查看，只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被众人围着。守卫心中暗道：难道是老爷养在外头的人上门来讨要名分了？

因着商人地位低下，楚夫人前头虽然被邀请来过季府交际一两次，但也没被守门人记住。两个守卫简单地驱散围着的人群，“都干什么！没事就不要围在节度使府门前！且散去吧。”感觉有热闹看的路人哪会轻易离开，只朝外头挪动了几步，又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着。

季府守卫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出手赶人，为节度使府惹来麻烦。他们只得靠近跪在地上哀恸哭泣的孕妇，轻声问：“这位夫人，你跪在我们季府门前所为何事？不如先去客厅中坐着，有事好好说，就别再跪在外头让人看了笑话去。”

“你们！季府少爷！季鹏涛平日在学堂中伙同手下人欺凌同窗同学，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骚扰、辱骂、殴打、恐吓，今日甚至……甚至！要将我儿骗去山上活埋了！你们季家的少爷就是青面獠牙的恶魔，以控制、折磨和摧残弱小的孩子为乐！”楚夫人大声朝着季府大门喊去。

天上的阴云聚拢来，笼罩在众人上空，呼吸间都是湿润的水汽，不远处围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哪来的女人信口雌黄，空口白牙地败坏我家少爷名声？看你有孕在身就不与你计较，快快离去，别再闹事了！”两个守卫高声反驳，正欲要将楚夫人从地上拉起来。

楚夫人带来的丫鬟拦着上前来的两个守卫，楚夫人继续撕心裂肺地喊着：“我跪在地上抬头向上望去，你们季家的门槛那么高！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穷极一生都够不到。我这么一个懦弱的母亲怎么才能在你们的权势笼罩下保全我的孩子？我们一家人斗不过你们，所以我求求你们，我愿意长跪在你家门前，只求季家能放过我的孩儿和夫君！”

雨下得大了些，厚重的云层宛如一块巨大的幕布掩盖了天空的颜色。

守卫终于突破丫鬟的阻拦，想要去拉楚夫人，楚夫人说完就像着了魔一样，朝着季府的方向疯狂磕头，嘴里不停念叨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楚夫人原本白皙光滑的额头已经磕破了，尘土和杂草黏在伤口上，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到楚夫人狼狈不堪的脸上。

还留在原地看热闹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这夫人也太可怜了，一个弱女子还怀着身子，跑到季家来为孩子讨公道。哎哟喂，这满头的血我都不敢仔细看。”

“季家在咱们汗蓟权势滔天，他们一家肯定要遭殃了，啧啧。”

“季家手眼通天，咱们老百姓受了欺负真的没有办法反抗吗？就任他们折磨无权无势的人吗？”

“你们别去拉扯她了！找你家主子出来认错道歉！”人群里的一个妇人挎着篮子朝两个守卫大喊。两人相视一眼觉得可行，留下一人守着楚夫人和她带来的丫鬟，另一人回大门里找管事汇报。只有单薄瘦小的楚夫人还在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在不远处茶棚、商户里躲雨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这事。

“这妇人必定也是走投无路，属实没有办法了才做出这事，天可怜见的。”

“她就是想利用咱们给季府施压，颇有心机的一个女人。”

“只要她的孩子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成日被季家少爷欺凌还险些死了，咱们都是小老百姓的，如果咱们微小的声量也能帮到她，让季家忌惮，那也是做了好事。”

“对啊，就算是利用，我也甘愿！”

“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作用？我以为就是在这儿看看热闹呢！”

“咱们这叫主持正义！瞎说什么呀。”

一个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出去，给丫鬟递了把伞让她和楚夫人撑着，“别磕了你这傻孩子！让丫鬟扶你去屋子里头坐着，再找大夫来看看伤口，这得多疼呐！你们先休息会儿，等季家主事的出来再说，你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别伤着身子了。”

楚夫人缓缓转身，隔着雨幕热泪盈眶地注视着躲雨的众人，郑重地朝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复又转回身去继续跪着。在楚夫人面向他们的那刻，众人才看清她如今惨不忍睹的样子，被泥水溅湿的衣裙贴在身上更显得她纤瘦脆弱，原本白皙红润的肤色因为寒冷逐渐变得青紫，额头上狰狞的伤口破坏了杏脸桃腮的美感，第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可怖。

季家迟迟未见掌事人出来，楚夫人逐渐有些体力不支，继续跪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头向前一冲，昏死过去。站在楚夫人后头撑伞的丫鬟一把撇开伞，急忙上前去扶她；原先留在原地看热闹的人也一股脑冲上去，帮着把楚夫人抬上马车送去医馆。

第二日午后入城继续添置必需品的五人才得知楚夫人这事，着实吓了一跳。

“楚夫人不会是因为我昨日说的那些话才跑到节度使府前讨要公道的吧？”赵文米十分愧疚，不好意思地问。

韩千樾也低下头，内疚地说：“我昨天在冲动之下也说了重话。”

“先别自己吓自己！我们去楚园附近打听打听再做打算”，韩千逸说。

李清明说：“楚夫人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可以向她道歉，是我们昨日的话冒犯了。”

“在这儿猜来猜去没用，都别忧心了，我们去楚家看看不就知道了”，王泽丰说。

五人去楚家附近打听了一圈情况，知道楚夫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买了些寻常补品临时登门拜访。

今日来迎接他们五人的不是楚夫人，而是昨日一直在楚夫人身边宽慰她的老妇人。

老妇人满含歉意地看着五人，“五位客人今日因为何事前来造访啊？府中今日发生了不少事情，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怕是没有工夫招待诸位，实在是抱歉。”

“是我们五人没有提前通知要上门来，属实是冒昧叨扰了，不知楚夫人今日身子如何了？我们听闻她昨日在节度使府门前晕倒了”，韩千逸问。

“昨晚的事你们也都听说了，夫人昨晚被送去医馆后，医者说她是着凉受寒后再加上情绪激动难以平复，急火攻心就晕过去了。本以为抓些药来吃下就会好些，往后再仔细休养就会没事，没想到昨夜夫人肚子突然发动，竟是比预计生产的时间早了二个月左右。”老妇人说起这些脸上还是惊恐之色。

听到老妇人的话后，李清明的脸色大变，脑子里像浆糊一样一团乱，紧紧地抓住他身旁韩千樾的手，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浮木一般。韩千樾满脸疑惑，奇怪地扭过头看向李清明，见他定定地看着地面，没有动静，她试了试甩开他的手，越是挣扎就被攥得越紧，索性懒得动，继续去听他们讲话。

“都怪我们昨日对楚夫人说的重话，她如今可还有事？”赵菲米后悔极了，心中暗骂自己不该乱说话的。

“昨夜很是凶险，夫人身子虚弱，出了不少血，幸而老天保佑，今早天亮的时候孩子顺利地生下来，夫人也度过了危险的时候，但身子还是亏损了些，如今还在休养所以不方便接待你们。老爷出去做生意不在家中，还有一月左右才会归家，因着这些事，家中乱作一团，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老妇人再次向五人表达了歉意。

“无事无事，你家少爷今日在何处？”王泽丰问。

“夫人让少爷这一月先别去学堂，今日府中大乱，少爷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呢。我让丫鬟带你去少爷的院子里找他，也劳烦诸位陪少爷玩上一会儿。”

“左右我们几人也无事做，光熙是个听话的孩子，我们都乐意陪他的”，韩千樾说。

“也劳烦你告诉夫人，我们昨日的话不是故意的，但我们也算是犯了错，希望她能谅解”，韩千逸说。

“夫人做那些事只是为了保护少爷，与你们无关，后续发生的意外谁都不能未卜先知，所幸结果没有出大意外，大家都不必太过介怀。老婆子还有事忙，就先离开了。”老妇人朝五人行了个礼，招来丫鬟带他们去了楚光熙的院子。

见到五人，特别是看到韩千樾和赵菲米的楚光熙开心极了，绕着她们俩上蹿下跳，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喊什么。

“光熙，我们来找你玩了！你高兴吗？”赵菲米蹲下身子平视着楚光熙。

楚光熙兴奋地点点头，张着大嘴傻乎乎地笑着。他突然像是看到什么一样，呆呆愣愣地盯着韩千樾的手。赵菲米跟随着楚光熙的目光转头看去，大喊起来：“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拉着手！我们都没有拉手啊！快给我放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赵菲米的话，大家的眼神都往韩千樾垂在身侧的手看去，她宽大的袖子下遮着与李清明紧紧交叠的手。

韩千逸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完全不敢置信，死死地盯着两个人的手，“你们……什么时候在我眼皮子底下凑在一起的？”

“姐姐，我好害怕！”

李清明的一句话把在场众人都吓傻在原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可置信，只有李清明满脸楚楚可怜的样子，与他硬朗的外形十分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