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融冰 第5章 遥遥向暮晖

夕阳西下，学生和老师陆陆续续从学校里面出来，熙熙攘攘，笑声和说话声混杂在一起，曹骆看着，觉得有点羡慕。

他想起十年前与贾空一同回家，一同上学的时光，然而，那些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曹骆自嘲地笑了笑。

贾空每次都是最后有一个出来的，因为他负责关图书室的门，那时候关门的大爷已经收拾了门钥匙，他才火急火燎的奔出来。

“你以前都这么晚吗？”

“嗯。”贾空理了理灰扑扑的斜挎包，随意问：“你怎么来等我了？”

“我下工晚了，想来这买盒烟，顺带等你一下。”

听他提到烟，贾空微微拧了一下眉，没接话。

“哎呀，真像咱们高中那会。你那会不也背着一个旧包么！”曹骆从口袋里拿出烟，掀开盖子，在盒子上点了几下，放进口里，并不点燃。

“嗯，你吃饭了吗？”

“吃了，工地里包饭。”

高考后曹骆考得不好，没去读大学，独自一人去了外地找工作，结果钱给骗光了，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家乡，找了一份工地上的活，没事的时候帮人送东西。贾空比他好一点，勉强读完了大学，回老家一个高中当美术老师，课很少，没事就帮衬着照料图书室。

“你没吃么？”曹骆挑了挑眉，“你这么晚下班连饭都没得吃？”说完便笑了几声，表示刚才说的是玩笑话。

贾空轻轻摇了摇头，“那你们的待遇还挺好的。”他看了看对方的神色，又开口：“服务好。”

“嗨~你的工作才好呢，一周几节课，没事待图书馆，凉快安静，贾空，你运气怎么这么好啊。”

听了他的话，贾空不以为然，但也没反驳，只是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年曹骆变了许多，他看在眼里，但事实上管不了那么多，曹骆怎么样怎么做，关他什么事呢，自己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再说了，曹骆眼里没有自己的半分影子，腆着脸上去教他怎么做人，真是闲的！

学校给了贾空一个住处，条件比他当年那个灰扑扑的危房筒子楼条件不知道好了多少，“你烟买了就快回去吧啊。我也回了，天不早了。”

曹骆压了压嘴角，这个人真是缺了根脑筋，真不明白假不明白，他离这儿可不近，他这么远跑这儿来可不是为了这一遭。他一股气下不来。

贾空已经转身，钻进一家餐馆里面去了，真是没一点留念，也没有让曹骆一块进去的意愿。

“冷血。”他小声嘟囔着。说完之后，曹骆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最终还是下决心进去了，他一眼就瞧见角落里的贾空，连忙跨步过去。

贾空掀了掀眼皮，没理他，自个儿翻开包拿出水壶喝了几口。

“给我也喝点热水呗，刚刚在外边真是冷死我了。”

“冷的。”话是这么说，贾空还是把水壶推了过去。

“贾空，我怎么感觉你从下小到大都只喝冷水啊？这是不是不太好啊？不健康咯。”

“是，改不了。”贾空一边吃面，一边含糊道，心想这人尽记些有的没的，好没意思。

两人沉默了一阵，期间曹骆无所事事地把玩着他的水壶。

“你是不是又犯了什么事了？”贾空佯装不经意地提起。

曹骆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你怎么知道？”那模样，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贾空睨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说：“你就来找过我三次，哪次不是找我帮忙，你什么套路，我还不知道吗。”

好像还真是这样，曹骆默默回忆，“哎呀，还不是我那个睡一起的工友非要和我吵架哦，我现在都……”他喝了一口水，“我都不好意思回去了。”

“你还会吵架？你脾气不挺好的吗。”

“哪儿啊，你脾气好，又不是我。”

贾空没吱声了，低下头吃面。

见他没搭理自己，曹骆有些着急，问道：“贾空，哎，贾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贾空没抬眼。

“你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贾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自己可怜还是曹骆更可怜，“你没有朋友吗？”

“你不就是？”

“……”

真是败给他了,贾空心想。“所以你想住在我那儿？”

贾空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只找自己一个人，说来说去还是他的那破毛病，自大自私自恋，这样的人能交到好朋友才怪呢，不过贾空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除了曹骆也没什么好朋友了，事实上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足以靠朋友二字来形容，称他们叫惺惺相惜的病友恐怕更合适。

“贾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吃一起上学，这感情还能有假吗，完全不是外边那种萍水相逢或者认识一年两年的那种，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听了他的话贾空觉得有些好笑，这话说的太客套，太虚伪了，难道小时候感情好，长大后也是这样吗？社会经历不同，人的性格，心境和三观都会变，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从一而终的人呢，更何况那些年发生过那些足以改变他们一生的事。

是的，那些事就像是上天给他们开的玩笑。

夜里，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听着彼此的呼吸，谁也睡不着。

“睡了吗，贾空。”曹骆压低嗓子说。

当然是睡不着的，“没有。”贾空面对着墙壁，头蒙在被子里，闷声回答道。

身旁传来低低的笑声，“是不是想起高二时候我们同床共枕的那次了。”

其实没有，贾空只是很紧张，但曹骆倒是提醒他了，十年前他们睡在一起，那时发生的事给贾空留下了阴影，之后虽然他强迫自己忘掉那些事，但是潜意识里还是会本能的抗拒。

贾空简直想打他一顿了，怎么还笑得出来啊？“很恶心我觉得。”

曹骆很无辜的样子，“怎么会，贾空，你原来是这么想我的吗，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头脑中仿佛有一场暴风雨，贾空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十年前他们同睡一张床，到半夜曹骆不知怎地了，迷迷糊糊地翻身抱住贾空，把腿叠在他身上，那时是春末夏初，天气热，两人都只穿了一条短裤，挨在一起的，燥热的很，贾空后半夜醒的，就这个姿势维持到天亮，一直没睡着。

“我们盖两床被子，谁也别碰谁。”贾空冷冷地说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曹骆也哑口无言，他边界感可没贾空那么强，但也理解不了对方的厌恶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