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有枫 第15章 第 15 章

理城国际机场。

“小榛，我们一家四口已经几个月没在一起吃过一顿饭，见到你妈妈的时候态度好一点，少顶两句嘴。” 齐拓疆叮嘱着。

人的适应能力总是超乎想象的强，佟榛回想起，离开的前一天还和妈妈大吵了一架，现在那种浑身不快的感觉，随着时间早已淡去。

“爸爸，我知道了。”

不一会儿，有人陆陆续续出来，齐拓疆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他快步走上前去，接过佟静手里的行李车。

“旅途辛苦了。”

佟静微笑着打量齐拓疆：“你瘦了，项目初期琐碎的事情很多，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齐拓疆笑道：“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觉得辛苦，况且这边各方面都给了足够的支持，项目很快就会步入正轨。”

佟静点了点头，然后转而看向佟榛：“我听你婶婶说，最近你收了心？”

佟榛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也没有回答，只喊了一声妈妈。

佟静似乎不满意这种态度，还想继续说。

齐拓疆连忙缓和道：“我托人把他送到理城中学最好的班级，氛围好，小榛也比之前努力。”

这时，齐家唯走了上来，他接过齐拓疆手里的推车，说：“爸爸，我已经收到通知书。”

佟静一听，看向齐家唯，然后说：“老齐，你儿子比你强，你没能申请到的那所大学，你儿子拿到通知书。”

“好！” 齐拓疆顿时眉开眼笑，“家唯，那是一所一流学校，能从那里毕业，你比爸爸青出于蓝胜于蓝。”

……

前面的三人亲密的讨论，佟榛落后一些，独自一人走在后面，他喜欢这种独处的方式。

妈妈生来家境优越，能力出众，一直都是叱咤商界的女强人，谈生意多过谈家庭，即便回到家里也很少会问孩子吃饱穿暖的家庭琐事，更多的关注的是学习和前程。

爸爸是个典型的凤凰男，一心扑在研究，情商也一般，家里的事情都是妈妈做主。

齐家唯，争气型别人家的孩子，个性沉稳，有主见，自己的事情都能处理好，正好对了妈妈的眼。

只有自己，不知道随了谁，每次和妈妈说话，跟点了炮仗似的，三句立马就炸，也许是捡来的。

别墅里，刘婶在厨房忙晚餐，桌上已经摆放了几碟菜了，四人进屋，冷冷清清的客厅里顿时热闹起来。

佟静在一楼看了看，又上二楼，逐一打开房间查看，这才下楼到餐厅。

这边，刘婶端着汤端上桌，她说：“刘姐，房子收拾的很干净，辛苦你了。”

刘婶笑了笑：“不幸苦，床上东西都是早上换的，晚上你和拓疆住楼上的主卧，家唯住一楼的客房。”

佟静点点头。

沙发前，齐家唯打开电脑，齐拓疆坐在旁边，两人一直讨论专业问题。

只有佟榛一个人无所事事的蹲在后院门口逗狗。

很快，菜都上桌，刘婶招呼大家吃饭。

齐拓疆从壁柜里拿出一瓶白酒四个杯子，分别递给佟静，刘婶，齐家唯，最后一只摆在自己前面。

然后说：“家唯也算大人，将来出来少不了帮着应酬，也来一杯。”

齐家唯不推辞，直接给大家满上。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就要去国外读研，今天就借这杯酒踏出第一步，辞旧迎新，更上一层。”

佟静面露赞许：“大了就该有大了的样子，明确自己的方向和目标，奔着这个去就对了。”

佟榛太熟悉的妈妈的说话的方式，明面上是夸赞齐家唯懂事，实际上却是在贬低自己不像样子。

他起身走到壁柜，拿出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桌上的气氛顷刻间不好，佟静质问道：“你一个高中生，能喝白酒？”

佟榛无所谓：“我本来就没有样子，喝杯白酒也正常。”

佟静硬声：“本性难移。”

佟榛讽刺的笑了笑，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齐拓疆一把抓住他，抢过酒杯，斥责道：“小榛，酒是你喝的吗？”

佟榛沉默看着滴在桌上的酒，一句话也没有。

刘婶忙给佟静盛了一碗汤：“好长时间没聚，今天大家高兴，快吃快吃，理城没暖气，菜凉了，就不好吃。”

佟静这才收回目光。

齐拓疆端起酒杯：“明天是新的一年了，希望我们理城的项目顺利步入正轨，产生效益。”

佟静也拿起杯子：“说的对，也预祝我们佟展科技在新的一年蒸蒸日上。”

刘婶附和道：“新的一年，祝大家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

除了开始的小插曲，晚饭在团聚的气氛中，和和美美的结束。

临时接到电话，齐拓疆回了实验室。

刘婶在厨房收拾东西。

齐家唯坐在客房上网。

佟榛见没其它事情，正准备上二楼，就听到有人叫，他两手插在裤兜，慢吞吞的挪到到茶几边，就这么站着。

“听你爸爸说，期中考试成绩不理想。”

佟静坐在沙发上，说话时背脊挺直，即使抬头看人，也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全班倒数第一。”佟榛满不在乎。

佟静最生气的事情就是佟榛这副不在乎的态度，是个人都有羞耻心，将一件羞耻的事情说的这么无所谓，到底还有底线吗？

她愠怒道：“在实验中学的时候，你还能考个倒数第十，来了理城，是彻底放弃了吗？”

实验中学不分班，没有重点班一说，横竖都是渣渣，倒数第十和倒数第一没差别。

佟榛也不想解释：“你不是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差劲。”

佟静被彻底激怒，她提高声调，呵斥道：“我以为你来了理城，会好好反省自己问题，看来我是高看了你。”

佟榛心里冷笑：“反省什么？高看什么？你不是一直瞧不上我吗？”

刘婶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齐家唯从房间出来拉住刘婶，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

佟静瞪了佟榛片刻，放缓了语气：“小榛，你自己想一想，你难道真的没问题吗？”

成绩不好就是有问题？

没考虑过人生目标就是有问题？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是有问题？

佟榛不这么认为，他说：”打架我承认不对，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来到理城，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方式走。”

“你——，” 佟静指着客房，大声道：“你看看你哥哥，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躺在大床上的齐家唯，听到声音，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刘婶站在洗碗池边发呆。

佟榛瞬间点燃爆点，吼道：“齐家唯是很好，我承认，但是拜托您每次夸奖他的时候不要顺带拉踩我，我最烦你这一套。”

说完，他拉开门，跑了出去，留下气到发抖的佟静独自坐在沙发上。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厨房早就已经收拾完，刘婶又站了好一会，才从厨房出来。

沙发上，佟静已经没有刚才的凌厉，只是低着头，胸口仍在起伏。

“刘姐，他在理城一直都这样吗？”

刘婶轻叹一口气，坐了下来：“你太严厉了。”

佟静却说：“是他太不上进。”

刘婶解释道：”小榛现在班里的同学都是学校的尖子生，所以排名才会不理想，这段时间小榛一直在同学家里补习，他挺上心学习的，而且小榛前段时间在儿童中学帮忙，他还拿了网球比赛第一名。”

佟静微微惊讶。

“阿静，不是每个孩子都像家唯一样懂事，你也不能用家唯的标准要求小榛。”

佟静叹息：“刘姐，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每次他顶嘴，我就莫名的来气，算了，他这么晚跑出去，手机也没带，要不要去找他。”

刘婶指着隔壁：“不用，小榛没其它地方去，估计又去隔壁找同学。”

佟静诧异：“隔壁住的是同学？”

“帮他补习的同学，听小榛说成绩特别好，我见过几次，挺好的一个孩子。” 刘婶发自内心的表扬。

佟榛一路踢着小石子，在花园的绿道瞎晃，离开了令人窒息的争吵，情绪逐渐平复。

初冬的理城夜风冷飕飕的，刚才摔门出来，佟榛连件外套都没有带，瞎逛了许久后，这会冻的有点抗不住。

不知不觉又到了家门口，佟榛看着窗口的亮光，踌躇着不愿进去，一旁的二楼，窗前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佟榛站了片刻，决定遵从内心的选择。

“喻秋，你家好暖。”

佟榛一进门，就走到沙发边，拿起抱枕和南瓜头抢地盘。

喻秋奇怪：”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今天你家人不是来了吗？”

佟榛整个人缩到沙发里：“先别说这个，我快冻僵了，给我倒杯热水。”

喻秋见他缩腿抱团的样子，给他倒了一杯水，又拿了一条毯子。

佟榛裹得严严实实，斜躺在沙发里长嘘短叹，活像个老嬷嬷。

“为什么不回家？”喻秋问。

佟榛一动不动：“我要是想回去，还用的着跑你这里吗？”

喻秋说：“我家不是避难所。”

佟榛坐了起来，捞起一旁的南瓜头圈住，话语里可怜兮兮：“我今天和家人吵了一架，然后在外面吹了3个小时的冷风，现在鼻塞不顺，头也晕，你就不能同情我？”

佟榛撸猫的姿势十分不雅，南瓜头嗷呜着不舒服的扭来扭去。

“同情你，不如同情我的猫，你别再虐待我家的猫。”

喻秋抢过南瓜头抱在怀里。

佟榛无趣，端起桌上的水又喝一口，双手交叠撑在脑后，缓缓靠向沙发，看着天花板的灯。

“我从小就和我妈不在一个地方，所以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关系一直都很僵，我妈妈说我天生反骨。”

“我有个哥哥，就是一拎出去，特别拿的出手的那种，懂吗？高大帅，学习，做事，各方面都……”

佟榛说着，张开五指晃了晃：“五个指头都不一样，人和人也有差别，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有对比就有伤害，所以我这位拿不出手的就成了长期被压迫的对象，可我就不服。”

佟榛自顾自的说着，就好像喻秋不在身边一样。

“我妈总是不认同我，其实我也不认同她。”

“我记得初中，我姑姑带我奶奶从乡下来颐北玩，我爸爸临时出差，让妈妈作陪，妈妈说有应酬，让我哥哥陪，我哥说学校忙，最后让我去，结果老太太连我家的门都没登，一顿和儿子的团聚饭也没吃上，走的时候还惦记着我爸，唉，我看着都难受。”

“还有一次，俱乐部有网球联谊比赛的活动，我请了半天假，最后到我妈嘴里成了不务正业。”

“我妈成天说我学习不认真，我学习不好能考上实验中学？只是比我哥哥差那么一点点而已，特烦。”

……

接近午夜，夜色浓郁，夜沉如水。

佟榛还在诉说，喻秋支着的头，偶尔轻微的点一点，眼神透着迷离，整个人散发出慵懒的气息。

这时，窗外的天空，闪起五颜六色的光芒，烟花朵朵，整个夜空如梦如幻。

“12点了。” 喻秋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佟榛也回过头，也趴在窗台上。

两人肩并肩的望着窗外。

“你今天听我说了这么多，怎么没有一句安慰的话？”

空气中都是烟花的烟火味，喻秋不知道是这烟火味，还是佟榛刚才的话，鼻子里痒痒的，一丝酥麻感悄然窜上耳梢。

静默片刻，她轻声说：“我，不太会安慰人。”

佟榛惆怅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继续看着窗外的烟火。

喻秋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她不知道佟榛究竟是什么时候走到身边，只知道这个人有点霸道，有点偏执，还有点二，但内心善良，品行率真，让人不由自主悄然接受。

这样真的好吗？

喻秋自嘲，人有时候就是个矛盾体。

许久后，烟花结束。

佟榛将毯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谢谢你的毯子，谢谢你听我说话，新年快乐。”

喻秋想了想，回道：”去年，很高兴认识了你。”

这算是安慰？佟榛既唏嘘又无奈。

“好吧，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