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律回终于找到一处和他心意的房子。
他站在房门前,对着玉卿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这房子虽然比起我娘那间还是差点,但绝对差不了太多!这通风,这阳光,这地理位置,绝对得好!而且地方幽静,绝对没人轻易吵你。”
楚律回说着,邀功似的推开门,敬请玉卿和鹿衔欣赏。
两人踏进房中观看,鹿衔同玉卿咬耳朵:“这小子能有这么好心?”
“他这是纯粹的不服输。”
知道何妙薇怀孕后,玉卿也就息了作弄楚律回继续找房子的心思,免得把何妙薇真气出个好歹来。
他既不是存心找茬,略略看了一眼之后这屋子确实过得去,便转过身瞧着楚律回一掀眼皮,如同初见时那般用一把小折扇轻轻靠在脸颊,露出笑意来:“确实很好,这房子每天日照时间并不短,位置幽静,走不了几步就是小花园,很和我的意。连着隔开里屋和外屋的珠玉链子都换了新的,大少爷真厉害。”
前面倒还好,一提到那珍珠帘幕来,楚律回不知怎的面色一红,嚷道:“不过是顺手的事情!能和我妈的房子相比的当然得要最好的,不过是承了你的情罢了,你不要自作多情!这家你要爱呆着就呆着,不过我话说在前面,别的我不管,你要是改动我娘的一点东西,我一定要将你赶出楚府去!”
语毕,急匆匆地往外跑去。
见他落跑姿态,鹿衔倒有些纳罕:“这人怎么情绪变得比翻书还快,究竟是怎么了?”
玉卿也有些迷惘,他自然能看出这孩子是有几分羞恼的,可是那一句话戳中他的心思呢?他又一一过一遍这打扫干净的房间,目光落在在珍珠串成、用来隔开里、外屋的帘子来。
他捻过一个在手中端详,风吹过时浮动珠玉串,相互抨击的声音也并不难听,清爽得很。
“这帘子和这屋子不一样,是新换上的。”玉卿开口。“也难为他了,就是不知道他跑什么呢?”
鹿衔想不通,干脆不去多想,高高兴兴道:“少爷,我看这屋子也不错,不过这大少爷从小在这里长大,不会埋着什么雷框我们吧?”
“不会。”玉卿想着,随口应道。“我之前问过楚柘川了楚府里还有什么房间位置不错,这就是其中最好的那间。”
“那我这就去收拾收拾搬过来!好在我们带过来的东西也不多,卷吧卷吧我一个人就行。”
鹿衔放心下来,一溜烟地跑去原本的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玉卿还在细细看着那帘幕,头一回想不明白究竟是哪句话让这小少爷缴械投降。
其中婉转心思,恐怕只有楚律回自己清楚。
楚律回虽然是个冲动禁不起激的性子,但只要冷静下来,却也并非想不通这弯弯绕绕,只不过不喜欢罢了。
这几日真是奇了怪了,玉卿的面容总是翻来覆去的在他脑海中出现。
每日醒来他都觉得气闷,觉得肯定是玉卿给他找得这苦差事教他心里老想着,所以才会夜有所梦。因此找房间愈发卖力起来,终于找到这个好地方。
他并不是一上来就告知玉卿,而是叫人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从库房里拿了新被褥晒得干干净净,重新置办了一些用品,使得这房间焕然一新后,才叫人去请玉卿。
至于那帘子,原本是老旧的白纱,因长年没人住上了层灰。楚律回越看越不喜欢,转念一想却都是那日冲进玉卿房里,那人刚醒的惫懒模样。
他想起小姨的卧房。
景琳和丈夫是分房住的,单独的房间并没有里外房一分。她的床也并非传统的紫楠大床,而是颇具欧洲风情的西洋式床榻,四周会放下一层帘幕,睡觉时将那帘幕放下,便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偶尔她在床上躺着看书,他的丈夫回来的时候不见她,就会掀开那帘幕笑得打趣她越发懒怠起来。
楚律回瞧着那灰扑扑的纱幔,陡然觉得那里适合垂挂一帘珍珠串做的帘来。那人午睡将醒,掀开帘子走过来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双眼睛轻轻一掀,黑瞳仁里满满都是他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失了神,觉得那里再适合不过珍珠。
至于他怎么闹着要好看的珍珠,怎么挥霍府上的钱财,怎么催着工匠加钱要早早做好,把府中钱财都当做自己囊中之物的何妙薇气的在屋子里痛骂他好几个时辰,就是不得为外人知的事情了。
楚律回请的假快要结束了,他上的是住宿制的学校,平日里不怎么回家。
眼见着这小祖宗回学校,何妙薇越发耀武扬威起来。
对于换房间的事情,玉卿早就给楚柘川打过预防针,所以这件事也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楚柘川再去找他的时候,玉卿劝慰了几句,楚柘川觉得有理,便往何妙薇的房间里去了多些。
楚清燕人倒是不怎么来,但是偶尔能看见鹿衔手上拿了新的小糕点。
楚清燕是请的私塾先生来教导功课,每到下午都在书房里上课,那先生一顿一顿的话音就顺着那风往外送,听得在门口服侍的下人直点头。
楚律回看不惯老式的教学方法,偶尔回来撞见上课,眉头都狠狠一皱。
旁边的下人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这少爷又要做出什么狂悖的事情来。但是楚律回没有一次逾矩,虽然看不惯却又不至于冲进去干扰上课,只是借口不回来的时候越发多了。
暧暧八岁了,楚柘川一直没有动让她上学去的意思。有景琳留下的老仆仗着资历,斗胆说了几句,也不过惹来楚柘川轻描淡写一句“日后再说”。
能有几个日后再说呢?
何妙薇怕别人说她虐待继女,便干脆让暧暧随着楚清燕一同学。老先生看着一上课就睡觉的暧暧,觉得楚家慢待自己,上课的时候便心不在焉,东一锤子西一锤子,敷衍做事算了。
除了上课之外,暧暧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跑到玉卿的房间。
玉卿其实是不喜欢孩子的,又小又烦人。有的时候也想着避而不见算了,但暧暧着实乖巧,玉卿让她往东就不往西边去,不吵不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乖乖在那坐着。
玉卿总归是不忍心,偶尔也哄她两句,教她念书认字,暧暧便愈发亲近他起来。
中学的暑假放假都是在六月末左右,一直放到八月底。现如今已经是六月上旬,也该到毕业季。
楚律回这次回来,在饭桌上透露出想去留学的意思。离他毕业还有一年,可目前这个境况,实在不能不早做打算。
这句话一出来,楚柘川眉目沉下来:“国内也有不错的学校,偏生要往国外去干什么?”
楚柘川这是犯了疑心病,他年纪近五十,逐渐感觉精力大不如从前,更何况他身上没有差事,纯粹的坐吃山空。家底可不是聚宝盆,总有一天要见底的。
他疑心这个儿子是要他的钱,对一切逐渐开始有了一种近乎病态的控制欲。
“现在新旧思想碰撞激烈,遥远的国度的思想更多元话,我想——”
楚律回难得好声好气的和父亲说话,可楚柘川就像是被刺中了哪一根敏感的神经:“你就是想要框老子的钱!现如今要钱知道眼巴巴的过来示好了,无非就是怕我把钱都给了你弟弟,生怕钱落不到口袋里!”
楚律回猛地起身,呼吸急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强压着怒火道:“谁要你的钱?不给就不给,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当你的钱多尊贵,我上杆子要似的?”
“那你同我说这些话不就是要钱?没良心的白眼老倒还和老子吼上了。”楚柘川冷冷一笑,那冷深深刺痛了楚律回的心,半大的孩子愤怒之下竟然冷静下来。
“你当这是你的钱?这其中还有我妈的钱?!要不是我妈的嫁妆,你能再娶一房姨太太?”
楚柘川霍然起身,猛地把碗往地上一砸,颤抖的指尖指向楚律回,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猛兽,红着眼睛嘶吼道:“你敢再说一遍?!这个时候怎么不去找你那小姨来?你那么喜欢你小姨天天往她那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倒是叫她出钱供你上学去啊!”
“我又不是小姨生的,她欠我的活该供我?你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也混了,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的越发糊涂了。”眼见父亲生气,楚律回反而冷静下来,他看楚柘川的眼神就像在看仇人,透着冰冷的恨意。“当初是谁在外面流连青楼,硬生生将自己本就体弱的结发妻子气的逝世的?她要是不给你生那个孩子,就不会走!”
“大逆不道!简直大逆不道!”楚柘川拍着桌子,将碗震得叮当作响。
暧暧吓得躲到玉卿身后去。
楚清燕低着头一言不发。何妙薇一副怯怯的模样,眼神却始终在楚律回和楚柘川脸上来回转,见楚柘川气焰刚要下去,立马扯着嗓子哎呀呀叫唤:“老爷,哎呦老爷,您可千万不要生气,这都是律回在外边给那些新思想什么的教坏了!他是个好孩子呐!”
楚柘川恨透了那些新思想,更不懂那些东西有什么好,断然出口道:“我告诉你,留学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你要是敢去,我就当老楚家没有你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