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学校校领导要求每个班在开家长会那天开展一次针对艺术特长生的讲座。让家长们明白靠文化知识升学并不是唯一的道路,要对自己的孩子进行理性的分析。
一周后,家长和学生纷纷来到学校。方近刚在五班和八班给家长们开完家长会,转头刚准备进三班,就看到杵在门口的白榆。
他来干什么?美术课成绩又不重要,家长会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他来为家长们分析。
“让一下”方近说。
白榆回头看到他,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里面的家长还在等着,方近懒将多余的眼神分给他。进去后,他环视了一周,所有的家长都来了。
老常规,方近先是分析了下这次三班数学的整体情况,然后表扬了几个有很大进步的学生,紧接着便是说了些寒假是弯道超车等等一些套话。最后告诉下面的家长自己的办公室的位置,让他们对自己孩子成绩有问题的可以等家长会结束后来找他。
家长会除了班主任会多说一些,其他的任课老师基本都是走走过场。说完,方近轻声叫了声一旁的陈老师,然后将讲台交给她。
陈老师站上讲台,朝着门口等候已久的白榆点了下头。
“相比各位家长已经听说了上周我们学校发生的意外事件,起因也应该都知道了。因此在今天家长会结束的最后,我们会开一个关于艺术特长生的讲座。各位家长可以听听,针对自己孩子的实际情况可以考虑下”
“这个讲座将由我们学校的美术老师,白榆,白老师给他大家讲解。”
话毕,低下挨着家长坐的学生,尤其是男生,各个跟放出山的猴子一样吱哇哇乱叫,像是给白榆登场制造背景音。
刚走到后门的方近听见白榆是三班艺术特长生讲座的主讲人,回办公室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靠在后门墙上。
认真说起来,一学期了,他还没听过白榆正儿八经的上课。
但更多是他想知道这个常年在国外、从没经历过国内高考的某高等人才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听了会儿,出乎他的意料,白榆对国内艺术高考的相关政策很清楚。这让方近不由得想起前几天晚上他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他房间门缝里渗出来的光,敢情是在弄这个!
除了白榆要挟他以外,在家他很少和白榆共处同一个空间。基本活动在房间、卫生间两个地方,有的时候他很想去自己新买的沙发上躺躺,但自从有一次他在沙发上躺着睡着后醒过来看到不知道盯着他看多久了的白榆后,他就不太敢去了。
那时候白榆的眼神很吓人,可以说的上是阴桀。除此之外,只要他和白榆共处同一个空间,总避免不了要被他威胁吃豆腐。
下面有些家长开始不耐烦了,咂嘴,交流,故意弄出很大声音的比比皆是,更有甚者直接外放短视频的背景音。
有一个家长听不下去了,打断白榆的话,语气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你不用讲了,我都明白了。这个艺术特长生就是那些成绩好的人走的,用钱给他们打造一条路”
方近看了眼那个家长以及他旁边的儿子,是张昊的家长。他能这么说自然是因为自己儿子张昊成绩不错,这次又考了文科的年级第一,脸上有光。
他这话一出,刚刚几个做笔记还想听下去的家长纷纷脸色难看,张昊父亲的话潜在意思就是,谁要是承认自己的孩子成绩差、没前途就去走这个所谓的艺术特长生。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落在讲台上英俊的男人身上。方近也是,这应该是白榆初入职场第一次遭遇来自家长的刁难。
但白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始终带着礼貌的微笑。他眼神挨个从家长和学生的脸上擦过,中途意外发现后门的方近也只是对他笑了下。最后,视线停留在边浩脸上。
“边浩”
“我在!”边浩立马跳起来,声势浩大,将自己屁股底下的塑料等都踢翻了。白榆看出他的小心思了,给他打气势。
“你的目标大学是哪里?”白榆问。
“本省的音乐....啊不,中央音乐学院”边浩连忙改口,边母听到讶异,问:“你什么时候改的?”虽然这次儿子成绩考得不错,但上中央音乐学院还差得远。
边浩解释:“啊?哦,是方老师给我定的目标,他说我能考上”说着,边浩回头,无名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放在右额上对着偷听的方近耍了个酷。
他是典型的坐不住,一早就发现了方近。
“那如果你纯靠文化成绩你觉得你能考上吗?”白榆又问,底下的家长一头雾水。
边浩想了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连本省的都上不了”
“好,谢谢你”白榆抬手示意他坐下,迎着家长们不解的视线开口:
“中央音乐学院和本省的音乐学院,在坐的家长都知道哪一个好。我想借边浩的例子只是想告诉在座的各位,并不是每一个孩子天生就是学霸,又或者经过不懈的努力成为学霸。这个世界是有捷径可以走的,这个捷径不是像刚刚那位家长说的用钱砸出来,而是每个孩子的自身的特长与爱好。”
“在你们眼里可能认为学艺术的都是成绩不好的、品性差的,但其实特长生这条路远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困难。他们需要经过两场考试,艺考和高考。艺考中也有出生就自带天赋的天才,而这条路之中的天才远远比高考中的多得多。要想从中脱颖而出,拿到那有限的名额他们除了学习文化课,还要把将大把的时间用在绘画、舞蹈、钢琴等等。”
白榆身姿站的笔直,这一刻他不是方近印象中的那个处处威胁他、以他为乐的人渣,而是一个真正的老师。
“如果说是砸出来,那也是他们用无数个深夜和汗水砸出来的。走普通文化生还是艺术生,我没权给各位家长进行选择,我只是站在一个教师的立场、以及亲历者的身份阐明事实。”
说完,白榆看向张昊的父亲,对他刚刚拆台的行为并没有恼怒:“当然,如果跟这位家长的想法一样的话,我刚刚的话你们可以当做没听见。这只是个讲座,又不是什么辩论大会。”
“好了”白榆将PPT调到最后一页,“以上便是我的讲座,如果有感兴趣的家长可以扫码进这个群,里面有本校负责艺术特长生的老师,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在里面问”
出去后,他站定在方近面前:“方老师感觉怎么样?”
方近抬眸看他,而后下巴点了点教室:“你自己觉得呢?”
不用看白榆也知道,苦笑了声:“至少我没有搞传销的潜质”
方近也不知道是笑还是不笑,给了他一个‘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眼神。
“走吧,一起回办公室”方近冷不丁地说了句,白榆愣住,走在前面的方近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这话里的亲昵感。
这是方近第一次跟他说‘一起’。
白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可又想到什么,盯着方近的身影眉心微微蹙了下。
回到办公室,方近赶在张老师回家之前问了关于陈茗的事儿。张老师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包。看样子,估计不太好。
张老师只说了一句话:“她那妈太难搞了”
方近明白了。他只是个老师,没有权利去干涉陈茗家里的事情,该说的话他那天在天台也都说过了,后面的路就只能看陈茗自己怎么选了。
看到白榆姗姗来迟,方近纳闷,这人什么时候出去的?但细想不对,这人难不成刚刚就没回来?
“方老师,白老师,走了哈!”
张老师离开后,方近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余光瞄到白榆还站在门口,眨眨眼,刚想问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白榆的态度不对。
他差点儿被白榆刚刚那副正经教书育人的样子迷惑了。白榆是个什么人,全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所以,他收拾完东西,直接越过门口的人出去。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到家,中间相隔不到五分钟。方近像往常一样上完厕所直奔自己的房间,玩了会儿手机,主要是跟边浩掰扯。
他这次的期末成绩虽然考得不错,但以一份之差没有达到他订下的目标。因此边浩现在正在撒娇卖萌连环十八套对着方近使。
不论对面人怎么出招,方近始终就两个字‘不行’。没过一会儿,对面就安静下来了。
刷了会儿新闻,方近放下手机盯着电脑。点开一个文件夹又关上,点开浏览器又关掉,反反复复将桌面上所有的软件都点了一遍后,他听到敲门声了。
饭做好了。
方近故意等了会儿,然后才开门出去。
老样子三菜一汤,两人各坐一边。以前吃饭的时候,白榆基本都会挑起话题,有时候方近会参与进去,但也说的最多的也是‘嗯’‘好’之类的词。当然这种情况也要取决于当前的心情,又或者眼下的菜符合他的胃口。
但今天很奇怪,直到他吃完,白榆都没说话。
不对劲。
方近没避着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后,白榆夹了一个鸡腿放到他碗里。
什么意思?腻了,觉得不好玩了?所以...游戏要结束了?
等白榆吃完,方近将碗筷收进厨房准备洗碗。刚放好水,往水里挤了洗洁精,方近听见外面传来轮滑的声音,像是行李箱。
方近那碗的动作一顿,接着继续,不一会儿,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
“方近,我要回法国了”白榆说。
“哦”方近应了声,没回头。将洗碗布洗干净的碗放到另一个清水槽里,没控制好手里的力气,碗掉进水池里的时候溅了些水出来。
方近不在意,继续洗。他以为白榆说完就已经走了,却不想下一秒视线下方出现一双过白的手指,然后脑后传来声音。
“开学前几天我就回来了”
方近紧绷着神经等他系完,他这话说的好像他不让他走似的。
离过年没几天了,再等几天,他也要回家了。客厅里再次想起轮滑滚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关门声。一刹那,方近松了口气,手里的碗滑到水池里。
匆匆洗完,方近刚想回房间,意识到白榆人已经不在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直接来到沙发上躺着。
想了这么久的沙发,这下可以想躺多久就躺多久了。这么想着,方近闭上眼,吃饱喝足后有些犯困。
突然,大门处传来开锁的声音,方近惊醒,从沙发上坐起来,正弯腰找鞋就看见白榆推门而入。
怎么又回来了?
看叫他如临大敌一般,白榆笑了声:“我就拿个东西”说完,人就进了房间。也不知道拿什么东西,进去没几秒就出来了。
方近还在找鞋,他的拖鞋不知道被他踢到哪里去了。
当门再次被关上的时候,方近深深呼出一口气,重新躺回去,可没想到是....
“不好意思,我还有东西忘记拿了”白榆再次推门而入,这次他像是故意的,开锁的声音还没传入方近耳里,门就开了。
方近盯着他,他倒是要看看他还要拿什么东西!
一个塑料瓶?
方近蹙眉,白榆冲他挥了挥手,并表示这真真是最后一次了。等门第三次关上后,方近不敢躺,死死盯着门,他感觉下一秒门就又会打开。
也不知道盯了多久,方近眼睛干涩的有些痛。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下,方近拿过点开。
——马克西姆:别盯着了。
他怎么知道他在盯着?方近警惕地看向天花板四个角落,难不成他还安装了监控?
——马克西姆:放心,没安监控。你的拖鞋在沙发底下,靠门那一端。
“……果然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