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瑞王殿下放荡不羁,任性散漫,还喜欢跟三教九流混在一起。
如今得见真人,沈知孝琢磨着,都说传言不靠谱,可到了瑞王身上,这传言竟真实得有些过分啊!
你见过哪个正经人,能睡到巳时三刻才起床,衣衫不整就出门,半敞着胸膛就往酒楼里跑的?
虽说瑞王长得风流倜傥,郎艳独绝,行走坐卧之间自带潇洒狂狷之气,体格身量更是挺拔矫健,可这也太过、太过……,该如何形容呢?哦对,太过放荡不羁,任性散漫了!
至于三教九流……
你再瞧瞧瑞王身边跟着的都是些什么人?穿着道士青袍的贴身护卫、剃着光头的天竺番僧、还有一个长得跟狐狸一样的亲随侍从。
这三教九流,也差不多快要凑齐全了。
听那狐狸侍从与瑞王说起逃婚一事,沈知孝十分震惊,脱口而出道:“传闻殿下大婚之日,新娘却逃婚了,难不成还真有此事?!”
皇室尊严不容挑衅,哪家贵女敢这般妄为啊,就不怕连累得全家下狱,九族被抄么?
狐狸模样的侍从名叫玉九思,闻言大笑道:“哎哟,这事儿都传到江南来了,王爷,您这回丢脸,实在是丢得有些远啊!”
瑞王殿下好像并不在意,只歪靠在雅间圆椅上,翘着二郎腿,语气随意道:“主辱臣死,本王丢了脸,你不去收拾罪魁祸首,反倒在此聒噪起哄,当真是白拿俸禄了。”
玉九思立在包间栏杆处,居高临下地看了酒楼大堂一眼,抬了抬下巴道:“罪魁祸首就在下面呢,王爷想要如何收拾?属下这就下去拿人。”
沈知孝听得云里雾里,心中好奇,悄咪咪地往栏杆处挪了挪,探头一看,只见两名衣着精致的年轻公子,正坐在大堂靠窗的一桌用着早、午饭呢?
沈知孝隐约记得,这两名年轻公子好像是跟他们前后脚一起进的醉仙楼,咦,不对!说不得就是看见他们先进了醉仙楼,瑞王殿下才拐弯也跟着往里走的。
沈知孝睁大眼睛再仔细一瞧,却发现哪是什么年轻公子,分明就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沈知孝结合瑞王殿下与狐狸侍从的前言后语,心中顿时有了几分猜测,惊呼道:“那二人……?!”
那二人之中,难不成有一个就是瑞王殿下的逃婚王妃?!
玉九思那双狐狸眼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笑眯眯打断道:“对,正如沈三公子所猜想的那般。”
沈知孝依旧惊讶:“那为何……?”
那为何她们刚才明明看见了瑞王殿下这位熟人,却还能如此地坦然?
玉九思好像又读懂了,继续打断道:“因为她们自信伪装得很好,即便是遇到熟识之人,也认不出她们的身份来。”
涂点儿锅灰,粘一条假胡子就算伪装得很好了?
沈知孝没事替人担忧道:“两名女子孤身在外,伪装得又如此敷衍,怕是……”
玉九思再一次打断接话道:“恩,确实不安全,所以还请沈三公子回府之后,跟知府大人说一声,劳烦他派人看着点,毕竟是昌平侯府千金,皇后娘娘的亲侄女,陛下亲封的安怡县主呢。”
沈知孝连着几回都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脸上有些木然,心里却十分不忿,不就是婚约破裂么,怎么一个个的都想着往江南跑?江南这么大,又为何全都跑到金陵府来了呢?这不是给人找麻烦么!
沈知孝有预感,他接下来时间怕是都不得闲,明年还要参加秋试,不能头悬梁锥刺股,到时候肯定又比不过刘文轩,啊啊啊!气煞人也,这些个皇亲贵胄,就不能好好地在京城里呆着吗!
沈知孝心思浅,情绪还容易上脸,玉九思和瑞王等人只消一眼,就能将他那点儿焦躁和心烦给看得明明白白。
道袍护卫凑到瑞王耳边,低声道:“沈巍(沈知府)那头哑巴狼,竟然养了一个如此清澈的儿子,当真稀奇。”
瑞王轻笑一声,淡淡道:“幼子嘛,自然要宽松一些,瞧瞧京城里的小沈御史(沈知府长子),不同样也是一头追着人咬的哑巴狼么。”
可惜这两头“哑巴狼”早已经认了主,主人却不是他瑞亲王。
瑞王没有拉拢人才的想法,真有那闲工夫,还不如走遍天下山河,寻觅四海美食呢。
北城卤肉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猪身上的一些零碎部件,做出来竟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盘子卤味六拼,瑞王最喜欢里边的卤猪舌,慢条斯理地连吃了两片,再去夹时,竟一片不剩,全都叫那番僧阿迦罗给吃没了。
瑞王并未怪罪那番僧,只找玉九思的麻烦,道:“看看你招惹来的酒肉和尚,在京城王府里白吃白喝就算了,如今又跟到了江南来,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
玉九思瞬间垮了脸,装作没听见,只挥手叫来小二,吩咐他再上一盘卤肉。
阿迦罗放下筷子,操着一口生疏又蹩脚的大旻官话,十分真诚道:“小僧游历东土,才刚踏入大旻境内,就遇见了九思施主,并因其破了色戒,想来这便是佛祖对小僧的考验,不渡此劫,小僧无法向前。”
玉九思既是瑞王亲随侍从,也是王府暗卫统领,去年到百越执行任务时,不小心中了情毒,逃到一处破庙时,遇到了云游四方的天竺高僧阿迦罗。
结果嘛,自然是清静高僧抵不过妖精纠缠,半推半就地被人给强了。
猪舌又有了,乐子也有了,瑞王又高兴了,一脸坏笑道:“对对对!这天下哪有白嫖的好事,你与他多半是上辈子修来的孽缘,他就是你这辈子的劫,千万要坚持渡了他,哈哈哈!”
沈知孝听不懂,也不想听懂,总觉得自己因为不够放荡不羁,所以才跟瑞王等人格格不入。
玉九思不想再听自己与那和尚的倒霉事,又转过头来逗沈知孝,岔开话题道:“金陵秦淮名动四方,粉影婵娟,十里欢场,劳烦沈公子带带路,待会儿咱们也去涨涨见识?”
沈知孝见识了这几人的放荡不羁,下意识便觉得他们想要见识的肯定不是秦淮水、水边柳、柳下青青草,想也未想便直言道:“这青天白日的,楼里的姑娘也得歇息啊,要不咱们日落再去?”
这话才刚一说完,沈知孝便回过神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瑞王殿下再是放荡,自己也不能这般不敬重啊,真是白学了“君臣之道”!
好在瑞王并未动怒,只伸了一个懒腰,淡淡道:“行吧,本王先回去补个觉,日落了才好逍遥。”
沈知孝:“……”您不是才刚起么?
话少的道袍护卫却自作主张道:“王爷回去补觉,属下就不回去了,听闻金陵漕帮八大舵主个个武艺高强,属下打算去依次切磋切磋。”
道袍护卫姓刘,名鹏岳,字侠客,出身世家,却自幼在武当山长大,除了是个武痴外,倒也没有其他毛病。
瑞王殿下是一位十分包容主子,只说了一句“莫伤人命”,便准了。
沈知孝惭愧地想,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不然今日也不会总是如此地大惊小怪。
用好饭食,一行人离开包间,下楼走到大堂里。
窗边的两位“年轻公子”还未离开,见了瑞王等人,只装作陌生人一般,随意瞟了两眼。
不过沈知孝却眼尖地发现,穿素色蓝衫的那名“年轻公子”还算低调,面上隐隐还带着几分紧张。
另一位穿着月白色绣金银暗纹锦袍的“年轻公子”,却张扬肆意得很,眼里好似“恶作剧得逞”般的自得之意,几乎是藏都藏不住。
沈知孝猜测,那位穿月白色绣金银暗纹锦袍的“年轻公子”,多半就是瑞王殿下的逃婚王妃了,至于紧张低调的那一个素色蓝衫那一位,多半只是婢女之流。
瑞王似乎并不打算揭破其身份,同样只当作陌生人一般,连个眼神都欠奉,就潇洒招摇地离开了。
金陵有皇室行宫,还有不少的皇家别院,北城这边正好就有一处。
沈知孝将人恭送回北城别院,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知府衙门里,沈知府还在忙着审理一桩斗殴伤人的案件,沈知孝不敢打扰,老实在后堂等着。
等到案件审理清楚,该认罪的已经认罪,该收押的也已经收押之后,沈知府才有空听儿子汇报,只是听完后却没有任何表示,平静吩咐道:“瑞王殿下如何行事,你都无须置喙,只好生伺候着便是。”
沈知孝不情不愿道:“……还得再跟着继续伺候啊?可明年就是秋试了,儿子还有好多书没看呢,这不是耽误人么。”
沈知府有些无语,自家幼子踏实勤奋,刻苦得让人心疼,可问题科举却是越往上,越是讲究天赋,如今耽误一下也挺好,到时候考不中,才不至于太难受。
当然,幼子没天赋这事儿,沈知府也不能明着说,说出来也太打击人了。
沈知府只好另辟蹊径道:“瑞王殿下身份贵重,如今人在金陵,也不好太过怠慢,你若不愿跟着伺候,也只能为父亲自跟着了。”
沈知孝人如其名,是个孝顺孩子,连忙应承道:“爹爹公事繁忙,哪能两头受累,儿子去伺候着便是,乡试又不是只考这一回,耽误便耽误了。”
沈知府暗道:我儿能这般想实在太好不过了,毕竟以他的院试名次,以及一板一眼的学识功底,明年秋试多半是过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