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崖[神雕侠侣] 第8章 第八回 玉壶冰心

杨过挟着忽必烈，脚下一转，直往重阳宫而来。

进了重阳宫，将两扇已然破败的山门合上，带着忽必烈进到后殿，神雕立于殿门之外看守，杨过挥袖关上殿门，指着地上一个蒲团道：“大汗请坐罢。”待忽必烈坐了，他方才晃亮火折，点燃一支灯烛拿在手上，站在王重阳画像之前，仰头观望。

忽必烈也随他一起看去，忽道：“这位便是全真教的创教祖师，重阳真人吧？”

杨过“嗯”了一声道：“想不到你也知道重阳祖师。”

忽必烈道：“不只知道，我对他还甚是景仰。”

杨过不答，只道：“你找我所为何事，现下可以说了。”

忽必烈点头道：“杨兄弟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必遮掩，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事成之后，你想要甚么，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二话。”

杨过道：“杀谁？”他倒不是真的想知道是谁，只是料定忽必烈定然不是再让他刺杀郭靖，突然好奇心起，故此相问。

忽必烈道：“此人是我幼弟，阿里不哥。”

杨过一愣，回头道：“你要我杀你弟弟？为何？”话一出口，随即明白。

忽必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杨兄弟在江湖上闯荡多年，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么？我即位称汗，他起兵叛我，我又岂能容他？”

杨过不答，看着王重阳的画像出神，半晌才道：“我若替你杀他，你会带着蒙古部众退出中原，永不侵宋么？”

忽必烈一愣，道：“杨兄弟，退出中原一事，我并不敢答允，我虽为蒙古大汗，但下面也还有蒙古诸王，我也不能全说了算，现下答允了你，若是做不到，你定会恨我言而无信，但‘不再侵宋’么，却是可以商量的。”

杨过摇摇头道：“不必商量了，这件事只怕也难。既然我要的你做不到，那你们蒙古人的家事，我也不会插手，你这就下山去吧。”说着熄了灯烛，竟自开门出去。

忽必烈脸上皆是错愕，倒并非是为杨过不肯替他杀阿里不哥，而是没想到杨过竟就这样放过了他，眼见杨过头也不回的走了，不禁站起身来，向着门外的夜色大声道：“杨兄弟，这等机会，你为何不要？你可以击杀蒙哥，怎的就不能再杀一个阿里不哥？若得此功，我可保你名扬四海，万世传颂，你若愿意，坐享一城一地，又有何难？”

等了片刻，不听杨过回答，心中气馁，忽听杨过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一齐传来，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忽必烈大汗，蒙古一日不绝了南侵之意，你同我千万汉人之间便一日势不两立，今次放你下山，是念往日礼遇之情，日后沙场相见，必不容情。”最后一字说完，声音已去得远了。忽必烈上前两步，走出殿门，负手四顾，面沉似水，自言自语道：“杨过……杨过，此人不除，只怕终成心腹大患。”

杨过和神雕并肩下山，神雕回头看了一眼重阳宫的方向，伸翅拍了拍他肩头，发出一声短促鸣叫，杨过转头看了神雕一眼，微微一笑道：“雕兄，你是问我为何就这样放他走了？”神雕肃然点头，杨过叹一声道：“我今日杀了他，蒙古少了一个忽必烈，却还有个阿里不哥，蒙古根基未动，万众归一，只怕不日便要大举南下，而放他回去，看似错失良机，实则二虎相斗，必伤元气，我大宋几年之内可保无虞，只是，唉！”他想起如今大宋朝国力衰弱，兵冗将乏，而蒙古兵强马壮，势头正劲，别说只有几年，就算再有十年，怕也不能扭转这颓势。伸手一拍神雕道：“郭伯伯对我说过，他要学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自认不及他，也只能做到‘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了。”

一边说着，脚下不停，不多时已到山脚。其时天色早已大黑，山下树影婆娑，蝉鸣阵阵，杨过侧耳细听了片刻，笑道：“我便说堂堂蒙古大汗，怎能少了仪仗排场？”语毕纵声长啸，霎时山鸣谷应，龙吟冲天，在这啸声之下，渐渐有细微的金鸣声响起，好似披甲之人身战手震，接着呛啷啷之声不绝于耳，竟是兵刃抛地之声，数来不下百数。杨过喝道：“都给我出来罢！”片刻之后，只听甲胄声响，竟从两旁的树林中走出了百来个身着轻甲的蒙古武士，当先一人身材魁梧，高鼻深目，向着杨过遥遥一揖，高声道：“对面可是神雕大侠杨过？在下廉希宪，忽必烈大汗手下宣抚使是也。”

杨过暗自点头，心道：“这忽必烈手下，果然有些能人，眼前这人便不简单。”衣袖一甩道：“你家大汗无事。”对面廉希宪似是轻轻松了口气，又拱手道：“不知大汗现在何处？”杨过道：“尔等稍候便是。”说着提步便走。那百名蒙古武士相互看了一眼，竟都上前一步，挡住了杨过和神雕去路。杨过停下脚步，微微冷笑。

廉希宪回头斥道：“都退下！”他似是威望颇高，众蒙古武士听他之言，缓缓退后，让了一条道路出来。

杨过与神雕大步而行，对两侧横眉冷目的蒙古人视若无物。眼看一人一雕就要走出蒙古兵士围拢之列，廉希宪忽道：“杨大侠，良禽择木而栖，以大侠此等人才风姿，何不辅佐大汗，已建从龙之功？”杨过脚步一顿，并未回头，道：“我既为大宋子民，又何来从蒙古之龙？”廉希宪上前一步道：“宋国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早已千疮百孔，倾覆只在早晚，而我蒙古正如初升朝阳，兵强马壮，势如破竹，最最难得的是，你我得遇明主，忽必烈大汗以仁德而服天下，杨大侠，若说我蒙古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民生远胜南宋子民，你又当如何？你神功盖世，行侠仗义，为的到底是这天下百姓，还是赵姓皇帝一家的江山呢？”

杨过不答，快步而行，待到再看不到身后众蒙古武士，才长叹一声，背后早已出了薄薄一层冷汗，道：“廉希宪，此人厉害，日后必是强敌，唉，这种人再多几个，蒙古更是如虎添翼，我大宋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