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崖[神雕侠侣] 第17章 第十七回 恩断义绝

小龙女听他说“你把解药给我”，双眼登时一亮，见杨过脸色身形确然不似平时，看来果然是中毒模样，当下再不迟疑，从衣下取出一柄长剑，挺剑刺向杨过咽喉。

杨过眼见剑尖向自己咽喉点到，伤心已极，随手挥出衣袖，正是一招“面无人色”，击向小龙女面门。小龙女手腕一翻，以剑去割杨过衣袖，剑袖甫一相接，脸上大现惊骇之色，身子向旁斜斜滑出，望手上一看，自己长剑剑刃已自卷了。

杨过以黯然**掌逼退小龙女，自己可也并不好过，他的的确确中了毒，虽不致立时倒下，却也已经头痛欲裂，胸闷欲呕。小龙女上前袭扰，虽不能直接伤他，却令他无法运功逼毒，血行反而加速，毒发更快。眼见小龙女扔掉长剑，自怀中掏出金铃软索，迎风一抖，两道金光直向他面门和前胸大穴飞到。杨过右肩一动，出袖去接，那两条白绸带好像两条灵蛇一般，倏忽便退，待得杨过招式用老，便又夭矫而来。

如此交手了七八招，杨过浑身直如要爆裂一般，心中却越来越冷，忽然之间纵声长啸，抬手从身后拽出玄铁剑，一剑封住小龙女去路，大喝一声：“拿解药来！”

小龙女本就给他啸声震得心神大乱，想要飞出石室，却被玄铁剑拦住，耳后金鸣破风，不禁大惊失色，金铃索一抖，直打杨过颈侧风池穴。杨过甩袖迎上，将金铃软索缠住，就势向回一带，小龙女一声惊呼，身子竟就被带得向杨过靠去，杨过玄铁剑紧随在后，蓦地压上了小龙女脖颈，只要他手上劲力不收，小龙女重则头颅滚落，轻则骨断筋折，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眼前闪过小龙女惊惶苍白的一张脸，心中竟是一软，硬生生收住劲力，真气反激，胸口剧痛无已，竟是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小龙女这下死里逃生，抬头见杨过汗透眉睫，知他毒发渐重，再拖得一时半刻，待这毒入了肺腑，那是再也回天乏术了。

杨过全身微微颤抖，胸前鲜血淋漓，只觉再也难以支撑，咬牙喘息着道：“拿出解药，我放你走。”

小龙女道：“我本来也是要死的，你一掌打死了我罢。”说着闭上双眼，美丽的脸上满是漠不在乎。

杨过胸口起伏，手指紧了又紧，终是踉跄后退了半步，玄铁剑从小龙女颈上放下，脸上一片惨然，抬袖抹了一把唇角鲜血，哑声道：“你走罢，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不论死生，永不再见。”

小龙女睁眼瞧着他，脚下未动，杨过转回身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竟是再未向她看上一眼。

他并未走向地底隧道，反是向着古墓深处走去，虽然小龙女始终未说，他也大致猜到这是冰魄银针之毒，就算没有解药，只要能让他到一个僻静之所，依照欧阳锋昔年所授之法运功逼毒，便无性命之忧。

他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乱闯，忽听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吱嘎”之声，心头一凛，猛地顿住脚步，只听金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暗道一声不好，他本来暗中视物的本事也自不弱，但此时中毒，眼前发黑，竟是再难看见，脸上感到一阵尖锐刺痛，本能的使个“铁板桥”，避了过去，还未及直起身体，斜刺里冲出一道窈窕白影，快如闪电，一掌劈向他脑顶。杨过又恨又伤心，一拧腰，身子向旁横翻出去，脚下落地，只听“喀”一声响，竟直陷下去，他心知小龙女已打开了古墓机关，不及细想，提气上纵，肩头忽觉一麻，接着一股奇痒直冲肺腑，这一下再抵受不住，丹田气泄，身子重又坠落，脚下似是落地，接着天翻地覆，“轰隆”一声巨响，竟被地上的石板整个儿翻了下去，石板转了个个儿，重又归位，和旁边的石板接得严丝合缝，丝毫看不出刚刚吞去了一个人。

四下重归寂静，黑暗中，一道白影慢慢闪现，站在杨过刚刚消失之处，呆呆立了良久，忽然呜咽一声，掩面奔去。

那白影正是小龙女，她在酒菜中下了冰魄银针之毒，本想在杨过中毒不能动弹之际将他杀死，却没想到杨过狡狯，不知用了甚么法子竟还能挣扎动手，好在他既无冰魄银针解药，又不知这古墓机关，才终于被她推入墓道，现下她已将机关锁死，不管杨过的毒能不能解，他都永远没法再从这地底墓道之中出来了。

她一个人奔回石室，伏在寒玉床上凄然痛哭，回想起自杨过年幼之时进古墓来的种种情事，一桩桩、一件件，越想越是伤心，眼泪竟不能止歇，想到杨过在那地底墓道之下，将要一点点的饿死渴死，中心栗六，柔肠寸断，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奔到杨过所居的石室，扑在他床头放置的几件衣衫之上，痴痴的道：“过儿，我们同受苦楚！”眼泪一滴滴落在杨过的衣衫之上，转眼便将衣衫打湿。

待得终于哭得累了，便呆呆坐在杨过床上，不吃不喝，心中寻思：“我身上这毒，也不知甚么时候再发，若是隔得太久，只怕便不能追上过儿。”心中烦乱，起身向棺室走去，赌气想道：“我早早睡进石棺中，管它死与不死，横竖不出来也就是了。”

正自胡思乱想，耳边却像是隐隐传来一阵琴音，飘飘渺渺，幽幽怨怨，竟像是由墓外传来。她从前在古墓幽居之时便多以琴音自遣，后来虽有杨过相伴，他却只醉心武学，不解音律，是以瑶琴蒙尘，已是许久未动，想不到当此惨淡光景，竟能听到如此琴音，真真是死而无怨了。

那琴音袅袅，柔和清雅，听来竟似有相询之意，小龙女停下脚步，心想：“这弹琴之人好心询我，若是不答，未免无情，唉，反正我就要死了，临死之前有人记挂，也是不枉了。”如此想着，心头激动难耐，竟是返身向回奔去，自箱奁中取出瑶琴，也顾不上擦拭，将石桌上的残杯剩盏推在地上，摆好瑶琴，素手轻扬，“铮”一声响，琴音逸出，接着又是一串清音。外面那琴声顿得一顿，再又响起，琴声中竟似多了几分欢喜之意，小龙女凝神细听，淡淡一笑，双手快如仙影，指下琴音如同流水一般流泻而出。

两把琴音就这样一内一外，应答相和，酣畅淋漓，等到琴音止歇之时，已不知外面天光几何。

小龙女抚琴而坐，心中激荡，双颊潮红，只是喘气，过了好半天，方才渐渐平静下来。她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突然想到，杨过已是必死，而神雕还在古墓之外，她本来万事皆不萦怀，但此番死志已决，倒也多生出些俗念，决意出去一趟古墓，寻到神雕，告之杨过死讯。打定主意，随即将身上衣物收拾一下，从密道潜水出了古墓。

外面天正黎明，薄雾兀自未散，鸟鸣间或啾啾，小龙女从溪水中站起身来，回头望着古墓方向，已是百感交集，难以自已。正待运功烤干衣衫，忽听身后有人叫道：“龙姑娘！”大惊回头，只见在不远处树丛之旁站着一个挺拔男子，脸上轮廓如同刀刻，一双眼睛却仿佛两潭幽深的井水，正紧紧盯着她看。

小龙女“啊”一声叫，这才想起自己衣衫尽湿，曼妙身姿难以遮掩，不禁又羞又急，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