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请来一杯卡布奇诺,少糖。”看见赵小茅走进咖啡厅,金风清回过头来招呼服务员。
“不好意思,老爷子,每次都是您等我。”
“没关系。你忙我闲。我早来一步也是休闲,看看这儿的环境,闻闻咖啡的香气。卖的最后一套房的提成钱到账了吧?”
“谢谢老爷子,到了。”
“也要谢谢你。”金风清摆摆手说, “这十套房卖完,够辛苦你了,又是带着买主看房,又是办手续,操心受累,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老爷子不要客气。对我来说,又有事情做,还又能挣钱。” 赵小茅调皮地用陕西话说道,“您老是俄的贵人么。”
“哪里哪里,这都是你自己的福报。我沾了光了。”金风清打开折扇,扇了几下又合上,接着说,“今儿个还有正事给你说。”
“老爷子请讲,小茅洗耳恭听。”赵小茅放下咖啡杯,笑嘻嘻地说。
“是这样,去年我以这十套房子和别墅加上你的一大一小的两套房子做抵押,募了些资金,融了资,加了杠杆,在资本市场做了些个交易。嗨,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啊,老爷子?”
“托你的福,赚了点儿钱,还了融资解除了抵押。现在我要按照比例分给你应该得的那部分,你的那部分是二百万,不多。”
赵小茅愣了,好一会没有反应。
“没想到吧?”金风清摇着扇子,颇为得意地说,“当初只说是借你的房产证做抵押解决一下我的困难,怕你担心风险,也没说干什么。你还真是仗义,当时没有一点儿犹豫就帮忙,二话不说房产证就拿来给我!”
“老爷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钱是你辛苦挣来的,和我丁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不能坐享其成。”
“你帮我做事,我也应该为你做点儿事,一定要收下,应得的,应得的。”
“我会心不安的。”
“你帮我的时候,我咋就那么心安呢?”
“这个——,”赵小茅犹豫了一下,说,“那不一样,那是互利的,况且您是付了报酬的。”
“那好。这二百万就算是你买基金分的收益,得嘞,我再扣除百分之三的手续费,这样你也付了报酬了。行了吧?可以心安了,可以了,可以了。”
“不行,真的不行。”赵小茅的脸涨得通红。
“我金某人说的话打小就是落地砸坑。”金风清拿起扇子在手掌中“啪”地敲了一下,然后放下扇子打开手机拨通了电话,“啊,是我。现在把我交代的那笔二百万的款项打到赵小茅的账号上。对,对。确认对方账户收到后,立即把我们的账户销号。请重复一遍。好,好。”
“老爷子,您这……”
“闺女,这下你就是想不要也不行了吧。”金风清忽然故作大惊小怪状,摊开手夸张地说,“哎呀,忘了扣掉百分之三的手续费啦!咋办,这可咋办?这可如何是好?我这老京油子的暴脾气!”
赵小茅被金风清逗笑了,金风清也乐呵呵地笑了。
“老爷子,您可是担着操作失败的风险呢。”
“不怕,我谨慎着哪,不敢太嚣张。要不,凭我的资源,凭我的能力,收益应该会更大。再说你不也是担着风险嘛,有收益就有风险,有风险才能有收益。”
“老爷子,您叫我们何以为报?”
“别急,现在你就有事情可做。”金风清摇着扇子,慢慢地说道,“咱们认识也有六年多了。回想起六年前,我第一次看好你,是你为陕北的老两口解决困难。接着是你为我买别墅,买十套房替我办手续。然后又替我管理出租,运行得那是井井有条,我可是稳坐着吃收益呢。当我向你提出借你的房产作抵押时,你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卖我的十套房子时,你在租期还有三个月到期时就给长租户提前打了招呼不再续租,又给他们张罗着找房源,直到他们安顿好。你把前期的工作交给中介,付给他们中介费,让他们联系买方客户,最后由你来把关、拍板、办手续。通过让利,即节省了工作量,又防止了出纰漏,最后是你、我、中介多赢。通过这六年多的观察,我的结论,你是一个正直、善良、感恩图报、负责任、善于思考、有方法有能力的人。如果有更大的平台,相信你会更好地展现你的能力。”
“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能入老爷子的法眼,我感到很荣幸。”赵小茅眼睛放光,调皮地说,“我喜欢别人真诚地夸我,很有成就感。不过有些事情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的,就说卖房找中介这事吧?我可没有向您汇报啊。”
“一个人,不论做好事还是坏事,上天总是会知道的。”金风清举起手中的扇子向天上指指,故作高深地说。“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当面夸人的。现如今,像你这样的人不好找咯。我今天就是想请你做一件事。”
“承蒙高看。说吧,老爷子,什么事?”
“是这样。国家全面开放金融,外资可以□□券公司和设立基金。海南作为自由贸易港,货币可以自由进出流动。我的孩子准备在海南搞个金融公司,很缺人才。我想请你去工作。”金风清的扇子不摇了。
“我?”赵小茅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没学过金融,不具备这个能力,不是人才。隔行如隔山,不行,真的不行。人才市场上,藤校金融专业毕业的海归一抓一把。金融市场上,青年才俊比比皆是。我不过是一个二本汉语专业的学生,哪能去比试?我从来不怕挑战,但这个事,想想还是露怯。”
“你做销售是第一名,而且招商也做得有声有色,做资金募集肯定行,也可以做行政管理。”金风清停顿了一下又说,“而且待遇很不低。”
“老爷子,承蒙您高看我。面对公司里的复杂的人际关系,事实证明,我应付不了,败得很惨。面对工作的高压力,我的身体条件恐怕也不允许。”
“五年后,理论上就是治愈期了。”
“老爷子,若不是您老鼎力相助,我也不可能快意恩仇,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经济收入,此恩今生难忘难报。不过您说的这个事情,我真不敢答应。”
“小茅,你就不想做点大事情?”
“这几年,我进行了全面的反思,对自己重新评价,对未来的生活做了适合自己的规划。我爸工作忙,我妈身体不好,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操持家务,忙于柴米油盐,虽说自信能把小事情做得很好,但天资不聪慧,在高中时再用功也考不上一本的大学,在大学时再努力也得不了第一名,虽说不笨,但是做大事总是不行。”
“可是你卖房是第一名呀。”
“卖房第一名,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运气好,有那么多像您一样的好人喜欢我,照顾我,帮助我,不是我有多聪明多有能力。我的能力就是能把小事情做好,卖上几套房子,管理个民宿,这我行,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干大事?怕是不成,我就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式的人。不是我推辞,实在是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会辜负您老的期望。如果我干得不好不能胜任,开了我吧,碍于您老的面子。不开吧,公司养个累赘,我也不舒心。到那时不上不下进退不得多尴尬,岂不是害人害己?”赵小茅想了想,又说,“而且我还有一件人生大事没有完成,这件事对工作会有影响。”
“闺女,我想我大概明白了。”金风清点点头,“虽然不能确定你对自己的评价对不对,但是我可以理解。可以看出,你是一个很有主见而且很有原则的人,你做事情是要自己自主选择,而不是盲目地听从别人的选择,要是换个人巴不得立马去呢。你别有心理负担,既然觉得不合适咱就不勉强呗。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再综合考虑一下,好吧?”
“好,我一定认真考虑。”
“我看你晒黑了,最近都干些什么呢?精气神挺不错呀。”
“小茅姐,想死我了!”黄欣扑上来紧紧地抱住赵小茅。
“我也想你啊,小欣欣!”赵小茅推开黄欣,“让我看看你。怎么和视频上不一样,变漂亮了!是因为要当新娘子了吧?”
“姐,笑话我不是?”黄欣高兴地说。
“就是漂亮了嘛。你在微信上说要辞职,这次回来,确定不干了?”
“不干了,辞职。结束异地恋,和孙达胜结婚,然后到他的公司上班。”
“好啊。结束长跑,修得正果。你们的婚纱照包在你姐夫身上。”
“姐,你的身体怎么样?”
“放心吧,刚做完体检,一切正常。”
“我看你气色比过去好多了。”黄欣仔细的端详赵小茅,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生宝宝的事怎么说?”
“正在准备。”
“那我就放心了,这可是大事。”黄欣双手合掌原地一蹦,忽然话题一转,急切地问,“姐,公司的事情你听说没有?”
“最近在忙自己的一摊儿事情,就再没有注意公司的消息了。什么事情?”
“你还不知道啊?公司都炸锅了,翻天了!”
“这么夸张?”赵小茅拉黄欣坐下,“慢慢说。”
“前些日公司召开股东大会,选举新的董事会。这你知道不?”
“知道。什么结果?”
“简直太魔幻了!”黄欣调整了一下坐姿,清了清喉咙,“听我详细讲给你听。”
“哦。”
“我到公司出差,被拉去大会搞服务。大会是在千禧酒店的大会议室开的。议程第一项改选董事,本来大家以为选举就是走个过场,谁知道结果股东的选票一开出来,林敬宗落选董事。”
“怎么会呢?”赵小茅吃惊地说,“我知道他现在还是董事长嘛。”
“怎么不会?听我说嘛。”黄欣绘声绘色地说,“股东投完票,由独立董事监票,唱票人唱票,林敬宗的老婆刘国芳和小舅子刘国强、还有他女儿刘美龄,三个姓刘的都没有选林敬宗。本来他们的权重相同,是势均力敌,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有一个什么公司作为二级市场的中小股东委托代表也不选林敬宗为董事。等计完票,独立董事宣布林敬宗得票数按照投票比例没有过半,落选董事。”
“哦,刘美龄竟然真的不投她爹的票呀。”
“姓刘的那个高兴啊,刘国芳强忍憋住笑,刘国强鼓掌大笑,刘美龄低着头不敢抬。林英伦抱着肩膀在那里冷笑,林敬宗狠劲儿盯着刘美龄。”
“刘姓掌权。”赵小茅说。
“哪能呢?”黄欣有些得意地说,“这时候杀出了两个程咬金。”
“两个程咬金?”
“会场上来了两个证监局的人,声称广厦公司是上市公司,一切行为都要遵守国家相关法律,不要认为是家务事可以胡来,林敬宗转让刘美龄的股份没有公示不符合法定程序,工商局也没有刘美龄的股东登记,不是合法股东,她根本不具有股东投票资格。随即宣布选举无效,同时宣布,对广厦公司违规选举的事件启动调查程序。”
“翻盘了。”赵小茅松了一口气。
“还没完。”
“又有程咬金杀来了?”
“你说对了,姐。会场上正乱作一团,来了三个人。”
“这回是三个程咬金。”
“来了三个穿西装带徽章的人,一亮证件,检察院的。当场带走了刘国强,说是和一个上层大人物的权钱交易有关,还非法挪用公司资产,涉嫌犯罪,要接受询问调查。公司里知道内情的人说,证监会局和检察院出来,都是林敬宗事先协调,安排好的。如果刘美龄投票选林敬宗进董事会,就什么事没有,继续按照大会程序进行下一项,等以后再秋后算账。如果刘美龄不投林敬宗,那就撕破脸,彻底摊牌,图穷匕首见。还听说本来刘美龄在股东大会前对他爸都承诺得好好的,选林敬宗进董事会,可是她阳奉阴违搞突然袭击,而林敬宗也早有两手准备。公司里有人说林敬宗是老谋深算,也有人说他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这下完了。”
“还没完。”
“还没完?还有程咬金?”
“比程咬金还厉害!”
“哦,老虎吗?”
“就是老虎,母老虎。大伙一看这阵势,还开什么会呀,走吧。正准备散摊儿,马千里的老婆麦玉珠领着一帮人冲了进来,上去就把在大会搞服务的罗娇揪住,团团围起,又打又骂,还要扒光罗娇的衣服。正在这时,刚才跑出去不知到哪里的马千里回来了,被麦玉珠那帮人揪到罗娇身边,一起打骂。保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们强行分开,要不然还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结果。姐你说,这母老虎是不是比程咬金还厉害?”
“麦玉珠闹事,也是董事长的安排?”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应该是,要不怎么不早不晚要在股东大会上闹事?”
“后来呢?”
“有个老员工看着这一切,不停地念叨着‘上市公司的股东大会开成这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完了,完了。’这时候,窗外的一棵椰子树被台风吹倒,‘咔嚓’一声砸在会场的落地窗上,玻璃散落一地,掉下来的椰子乱滚,大雨‘哗啦啦’地灌进来,一条印着公司logo的旗帜被风吹在破窗子上‘啪嗒啪嗒’地响着。那个老员工摇着头连连叹气,说这是噩兆,预示公司败象已现。”
“那马千里呢?”
“马千里还是没有好下场,后来被告发,说是他贪污公司的钱,具体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反正是进去了。最后查来查去,没有贪污这回事。”
“没贪污?”
“没贪污,以他在公司的地位,怎么轮着他贪污?不过公司已经把他开除了。”
“看来是被诬告了。那刘美龄呢?”
“背叛董事长,她爹给她的股份被收回。加上她给公司造成的经济损失和市场声誉的负面影响,职务被一撸到底。”
“就这?”
“你听我说嘛。马千里进去后,为了自证清白,交代了刘美龄在分销公司和广告公司经济往来上有吃回扣的行为。而且,她竟然敢把房屋预售款不打进银行专门账户,非法挪用房屋预售款办自己的公司,也进去了。”
“那公司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怎么样?马千里还把刘国强和刘国芳的不正当关联交易全都交代了,又把公司为了占地而毁林的事情也抖了出来,连林敬宗也受到了牵连,虽然现在还没有进去,也正在接受调查,还不知道能不能过这一关。由于刘美龄在销售上做虚假宣传,公司牵扯很多业主起诉的官司,面临着数额很大的金钱索赔诉讼。受骗业主们把维权标语挂到自家的阳台外,还把标语打到售楼处,新的客户不敢来买房,老的销售人员又流失一多半,分销公司也切断了业务联系,加上房地产的限购政策,房子卖不动,销售款进不来,公司的资金链绷紧。还有那些非法集资的受害人,一拨又一拨地天天到公司追讨集资款,闹得不可开交,公司还有一大堆烂尾楼不能按期交付,哪有钱给他们?那些被强制购买公司定增股票和投资信托产品的中高层,眼看着公司股票价格一天天下跌,想卖股票吧又被别人代持着,也卖不出去,那些信托产品的利息不再兑付,本金也取不出来。投资人急得焦头烂额,和公司是离心离德,趁机乱挖公司的墙角。整个公司乱成一团,我是看不出有什么出路,除非出现一个大救星,一个大奇迹,否则那就是一破船要沉,危险。”
“唉。”叹了一口气,赵小茅低着头,很长时间不做声。
“怎么了,姐?”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那还不是他们自己作恶多端,作,造孽。”黄欣出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才知道多少,据知情的人说,水深着呢,公司了到今天这个地步,高层人人都脱不了干系。”
“罗娇呢?”
“刘美龄在里面想立功减罪,就把罗娇贪污的事情都交代了,检察院连大鱼还抓不过来,像罗娇这种小虾根本就顾不上。罗娇辞了职,现在是烟酒不离手,沉迷地下□□不能自拔,几个月时间赌光了所有的本儿,卖光了她的名牌包和能卖的值钱的东西,又借上了高利贷被债主追债,又怕检察院来抓,天天东躲西藏的。有见过她的人说,穿的破破烂烂,吃了上顿没下顿,见了熟人就开口借钱。可是谁敢沾上这个无底洞呢?”
“她也怪可怜的。”
“她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可怜她!姐,当初她给你使了多少坏啊!”
“可恨之处是有,可这可恨之处出自她原来可怜的境地啊,她从小受穷,一心想过上好日子。受了诱惑,有了邪念,就身不由己了。”
“想过好日子,也不能投靠坏人吧,也不能去祸害好人吧?现在好了,恶人有恶报。”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当时我就想好了,辞职,到孙达胜的中介公司。也就没来看你,先回云南办理完手续,这才来找你。”
“今天姐给你接风。叫上孙达胜,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先别问,去了你就知道了。快打电话吧,叫他先来这里。”
“还保密?”黄欣边拨电话边对赵小茅说,“肯定是个好地方!”
“说好了?”
“好了,他说马上过来。”黄欣打开一个大纸箱,“姐,你看我光顾高兴了,都忘了给你带的东西了,鲜花饼、火腿、菌子和小豆咖啡,还有扎染布料你一定喜欢。”
“哎呀宝贝儿,带这么多的东西,你不嫌沉呀?”
“不沉不沉,一点儿都不沉。”
赵小茅和黄欣一样一样地翻看着那些东西。
黄欣拿起一块扎染花布。
“姐,这块扎染布头怎么样?“
“哎呀这图案太好看了,小欣欣有眼光!“
“姐,用它做个小娃娃的小兜兜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