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今天不太高兴啊。谁惹你了?”罗娇拉开椅子,伺候黑着脸的刘美龄入座,弯腰陪着小心问,“今天这个饭店的环境还不错吧?”
刘美龄烦躁地挥挥手,什么也没说,一屁股坐下。
罗娇给每人倒上了酒。
刘美龄没有吃菜,先连着猛喝了两杯酒。
“刘总,有心事?”罗娇关心地问。
“一落千丈,一落千丈。失落!”刘美龄又闷闷不乐地又喝了一杯酒。
“怎么会是一落千丈呢?”罗娇也陪着喝了几杯酒,酒劲儿上头,兴奋地说,“刘总,我给来你总结一下你的辉煌成就吧。首先,你清除了销售部门的害群之马,赵小茅离职,孙达胜和黄欣被外放,树立了你在销售部门的绝对权威。其次,由于招收了飞行顾问组建了新的销售队伍,又引进了分销公司,老销售人员的薪酬和提成变少,销售成本下降到历史新低,而销售量猛增,现金回收周期大大缩短,还首创了公司建立以来的第一个日光盘。还有,你大大地加强了宣传的力度,使房屋定价大幅地向上调整,销售额达到前所未有的历史新高。你还对公司的经营提出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开拓了公司募集资金的渠道和方法。董事会对你的业绩高度认可,你从一个地区的销售部经理新晋为集团公司的销售总监,马上就是集团公司副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下一步就是集团公司总经理了。”
“现在风头变喽。分销公司在打广告时肆意夸大,竟然说新楼盘可以在家躺在床上就可以看海,并且还有温泉入户。结果客户收房后发现这一切纯属乌有,向公司讨要说法,还在自家阳台上挂出大标语维权,听说他们正在串联请律师,准备到法院起诉,要求经济赔偿。这事搞得我很头疼。”
“刘总,这个事你不用头疼。”罗娇劝慰道,“谁做的事,谁担责。分销公司夸大其词做宣传是他们的自己的责任。”
“可售房合同是和我们公司签的。”刘美龄一敲桌子,摇摇头,无奈
地说。
“这个这个,难搞!”罗娇的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摇着头说道。
马千里微微一笑,清了清喉咙。
“交易的双方有经济纠纷,以合同为准。”马千里喝了一口酒,胸有成竹地说,“售房合同上列有关于在家观海的条款吗?没有。合同上列有温泉入户的配置的条款吗?也没有。客户不仔细看清合同条款而签字,责任在客户。再说,双方签署合同时有律师事务所当场备案。官司,不会输。市场影响嘛,有一些,不会太大,慢慢地就消化了,不必担心。”
“唔,你说的有道理。”刘美龄点点头,拿出一支烟点上,然后愤愤地说,“现在他妈的有人到董事会告状,说我在与分销公司和广告公司的业务往来中吃回扣,影响我进入集团公司高层,不能担任副总经理。”
“刘总,谁那么大胆?”罗娇气愤地问。
“这个也不用担心。”马千里老练地说,“这种捕风捉影、查无实据的事多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不用管它。”
“我爹地说,因为销售部门为一些不具备买房资格的人通过一些非法手段使他们具备了资格,钻了限购政策的空子,买了我们的房,公司被省里的管理单位点了名,警告!造成了很不好的社会影响。”
“这算什么?”罗娇撇一撇嘴,不屑地说,“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这次省里警告的公司就有八家,哪个房地产公司不搞这些小动作?警告,走个过场而已。”
“可是我爹地把这些事看得很严重,他让我选择:一是自己请辞回家,躲过风头。二是我出国上学,读个硕士博士什么的。”
“出国多好啊!”罗娇兴奋地说,“那你怎么想?”
“我?好不容易上去我再下来?再说,我要是辞职,有些人还不看笑话笑掉大牙?”刘美龄拿着筷子连着猛敲碗碟,“我不想去留学,外国的生活好是好,可是我看见那些蚂蚁一样的数字就头疼,那读硕读博是喝酒这么容易的吗?”
“那,董事长怎么说?”罗娇陪着小心问道。
“他固执得很,坚持己见,没有丝毫退让的余地。”
“你只能按照他的意思了?”
“现在,我妈和我舅舅不同意我爹地改变公司的经营思路,他俩坚持以房地产为主业,已经和我爹地产生了根本性的分歧。”刘美龄鼓起腮帮使劲地喷了一口烟,“他们决定在股东大会选举时让我爹地永久退休,要我在股东大会上不投我爹地的票,让他进不了董事会,还许愿让我进入最高管理层当总经理和副董事长。我现在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还犹豫什么,快答应他们!”罗娇着急地说。
“我爹地从小对我是百般溺爱。”刘美龄幽幽地说,“我要月亮他也恨不得给我摘下来,光留学就为我花费了上千万。千方百计地培养我,还为了我背了一次锅,一手把我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
“背锅,董事长为你背锅?”罗娇不相信地问道。
“先不说这个。”刘美龄并不回答罗娇,接着说,“反正吧,我还一点儿也没有回报,反而背叛他,逼他放弃一辈子为之付出心血的事业,怎么也说不过去吧。唉!”
刘美龄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这怎么是背叛呢?”罗娇不服说,“有刘总监这样的年轻人接班,一样是继承董事长为之奋斗一生的的事业,我觉得还可以干得更好!”
“马秘书,你说呢?”刘美龄抬起头问。
一直没插嘴的马千里正在仔细地擦拭着眼镜,听见刘美龄问他,这才停下手,慢悠悠地把眼镜戴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相信刘总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只差最后下决心了。”马千里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小心地把虾头去掉,接着说,“厨师怎么不把虾枪剪掉呢?这虾枪会扎嘴扎喉咙的。”
“马秘书的意思是……”刘美龄话说了一半,期待着马千里接下来的话。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保护自己,是第一反应。一个生物个体,只有存在,才能发展和进化,这完全符合自然规律。”
“唔。”刘美龄摇摇头,又点点头,似有所悟。
“我同意罗娇说的刘总有能力干好,甚至干得更好。传统与现代,保守与激进,老年与青年,总是会产生矛盾的,大海里的后浪总是要推前浪的。如果董事长高龄退休,不再费心操劳亲力亲为,就可以安享晚年,含饴弄孙,也不失为另一种幸福。”马千里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对,对,对。还可以出海钓鱼,周游列国。”罗娇拍着手响应说。
“对个屁!真烦呀,还是烦,烦死了!”刘美龄掐灭烟,猛烈地摇晃着头,又突然停下来,“其实,我还有一种担心。”
“什么担心?”罗娇看刘美龄欲言又止,追问道,“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就是,就是如果我听了我舅舅的话,不选我爹地,最后我舅舅不兑现他的承诺怎么办?毕竟,他还有个儿子呢?”
“不会吧,世上哪有这么黑心的舅……”话刚出口,罗娇自知失言,说了一句半截话马上闭嘴。
“我想听听马秘书的意见。”刘美龄并没有在意罗娇说的话,看着马千里说。
“至于你舅舅会不会遵守承诺,这个完全不必担心。我说不必担心,是因为……”马千里故意打住活头不往下了。
“说呀!”刘美龄盯着马千里追问,“因为什么?”
“第一,你母亲这关就过不了,你母亲和你舅舅的股权同等,话语权和你舅舅是一样的,难道她不向着自己的亲女儿而向着哥哥的儿子?第二,你舅舅的儿子在广厦公司从来就没有担任过一星半点的职位,又不是大股东,他有什么资格来抢你的位子?第三,据我所知,这个儿子他还有他的重要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刘美龄问。
马千里笑而不语。
“刘总,马千里分析的对吧?”罗娇打了一个岔,“这种担心是不必要的,完全不必要的。”
“唔,对。”刘美龄一拍桌子,“都对啊!”
“那你现在还担心什么,可以下决心了吧?”罗娇问。
“下,下决心!”刘美龄拿着酒杯在桌子上一磕,“倒酒!”
“对!喝酒,喝酒。”罗娇恨不得把每个杯子的酒倒得溢出来。
几轮酒喝下来,三个人都有了醉意。
“罗娇,你去买单,再叫个代驾,在门口等着他来了再叫我。我有事情要和马秘书单独谈。”
罗娇疑惑地看看刘美龄,又看看马千里,乖乖地离开了。
“刘总有什么吩咐?”马千里问。
刘美龄眯朦着眼睛,左手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桌子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轮流敲打着桌面。
“今天的酒嘛,喝了不少,大家都有些醉意了。”刘美龄清清喉咙,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嗯嗯,我呢,借着酒劲说话,想请你帮个忙。”
“刘总尽可吩咐。”
“安排一次我和徐大卫的幽会。”
“什么?”马千里似乎没听清,过了好一阵儿才迷过来,吸了一口气,“这事,你可以直接对徐大卫说嘛。”
“他和赵小茅结婚后,对我就看不上眼。”刘美龄咬着牙说。
“好像他以前对你很有兴趣?”马千里的问话里透出冷冷的质疑。
“还是很有好感的。”刘美龄大言不惭地回答。
“这个事,恕我难以从命。”马千里斩钉截铁地说。
“是吗?”刘美龄逼问。
“是。”马千里肯定地说。
“那好吧。”刘美龄拉开了她的精致的手包,拿出十几张纸递给马千里,淡淡地说,“看看吧。”
“几张发票复印件,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罗娇经手的支出。”刘美龄把手机放在桌上,指点着说,“这是我和商家的微信对话截图。已经核实,三百元一套的工装,服装厂开的发票是五百元一套,共一百套。再看这张,广告公司开的营销场地布展费用发票,票面十万元,罗娇吃虚头实得五万元。还有这张,这张。背面是我核实后的实际款项数字,对我这个精算师专业的人来说,就是个小case。你慢慢看吧,这只是一部分,你要是想看,还有。”
马千里一张一张地看着,头上冒出了冷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马千里推开那些发票和刘美龄的手机。
“是,确实是没有直接的关系。没想到,罗娇呀罗娇,体魄十分娇小,胆魄如此傲娇。这么多的数额,如果被公司举报贪污,侵吞公司利益,足够她进去了喝一壶了。你忍心看着你的红颜知己遭受牢狱之灾吗?你也不怕麦玉珠知道你们的私情后爆发雌威吗?还有,股东大会马上就召开了,作为大会的关键人物,你愿意受到罗娇的牵连而退出,自毁上升之路吗?嗯,马董秘?”
“好吧。”马千里伸直脖子,咽了一口唾沫,“我答应你。”
“哎,这就对了。马千里,你可以有情人,我就不可以有sex partner吗?”刘美龄笑眯眯地端起了酒杯,“来,为了共同的那什么,干一杯!”
“你希望什么时候?”马千里没动酒杯,“我还不知道怎么做。”
“当然是越快越好。”刘美龄一口喝干了酒,“再给你提供两个信息,他一点酒量都没有,他的业务很缺乏客户。以你的能力,摆平他只是几杯小酒而已。好了,代驾应该来了,我走了,加强联系。”
刘美龄飘然而去。
罗娇回来,看见马千里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
“她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罗娇,现在我告诉你:把你所有的钱盘下一间小超市当老板也行,买几套房子出租当包租婆也行。”马千里很郑重地说完,又说,“我这里还有些钱,你也拿去。”
“工作不干了?”
“辞职!”
“辞职?”
“越快越好!”马千里厉声说。
“为什么?”
马千里把那几张复印的票据推到罗娇面前。
罗娇拿起来,翻来覆去一张一张地看着。汗,下来了。
“这,这……”罗娇颤抖的手拿着票据,带着哭声说,“她给的?”
马千里没有回答,拿起酒瓶,一口气喝干了瓶中剩下的酒,狠狠地把酒瓶摔在地上。
飞起的酒瓶碎片把马千里的下巴击破了,血滴下来。
“这个婊子!她以为她是武则天吗?还性伴,呸!”马千里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说,“旧恨,新仇!”
“服务员,快找创可贴来!“
罗娇冲出包间门,大声地喊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