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你去睡吧,没有必要这样陪着我。我要把这些照片改完,明天得让客户审看。”坐在电脑前的徐大卫转过头来对赵小茅说。
“虽不能红袖添香,也可以给你倒倒水吧。”赵小茅放下手中的书,说,“想起来了,咱们在国外买的安息香还没有用过,现在点上一支。”
赵小茅点上香,放在门边。
“你要是困了,就先在这小床上躺会儿。我马上就完。”徐大卫说。
“我还不知道你,改起图来精益求精,一时半会儿改不完的。我就躺会儿吧,有事儿叫我。”赵小茅翻过身,又嘟囔了一句,“我就喜欢这种檀香味,似有似无,沁人心脾。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清欢。”
赵小茅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徐大卫转过脸,想把赵小茅身上的毛巾被往上拉一拉,发现一只蚊子叮在她的胸口上吸血,他慌忙一巴掌拍过去。
赵小茅惊醒了。
徐大卫把手掌伸开给赵小茅看。
“啊,你说你在田野里吸一点儿花蜜草汁不好么?。”赵小茅揉揉眼睛,伸头看了看,“吸我的血,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值啊不值.”
“你以为它不惜命?雌蚊子不吸血,它的卵就不能发育,它是为了繁育后代,才不惜拼上性命的。”徐大卫笑着说。
“梦被打断了。”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在海边,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出现了四个彩虹,它们渐渐地合拢成一个环形的彩虹,在头顶的天空上旋转着,旋转着。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和空气融合在一起,不由自主地就飞了起来,飞啊飞啊,越飞越高,就想去触摸那环形彩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摸到,忽然天上有一只黑色的螃蟹顺着一条黑色的藤,掉落在我的胸口上,爪子抓了我一下。正惶恐间,你一巴掌打醒了我,原来是蚊子叮我。”
“你的梦听起来好玄幻。现实生活中有过这样的感觉吗?”徐大卫一边把止痒膏为赵小茅抹上,一边问。
“有啊,有。”赵小茅坐起来,兴奋地说,“上高二的时候,我爸教我学开车。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西北原野上,车子拖着滚滚的烟尘飞驰,耳边是呼呼的风响,天苍苍,野茫茫。忽然间,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了,感觉自己也融化在空气中了,融化在天地之间了,一刹那是物我两忘了,似乎是我的灵魂在自由地飞驰。一块石头狠狠地颠了车子一下,我回到了现实中。”
“唔,放飞自我。”徐大卫点点头,问,“还有吗?”
“有。就是那次公司搞庆功活动,我独自下海游泳,看见你快速游过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嘭’地一声膨胀了,周围的一切都透明了,海水,天空,还有你,都变得透明,海水竟然是暖暖的。我明明是在游,可是感觉是在飞。直到呛了一口水,一切变回了现实。”
“我竟然被你变透明了。”徐大卫坐到赵小茅的身旁,搂着她的肩膀问,“还有吗?”
“还有。就在今天上午,我在咱家小院儿的摇椅上看书,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小风轻柔地吹着,花香似有似无地飘着,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摇椅架上的小和尚风铃细碎的悦耳声音悄悄地响着。于是,大脑就那么一片空白,身体浮了起来,好似躺在云端里,无比的轻松,莫名的愉悦,没有烦恼,无欲无求。也就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听见你在屋里叫我,就跌回到了俗世里。”
“唔。”
“我想给我们的小院儿起个名字,你看叫什么好?”
“还是你来吧,本来的专业呢。”
“我想起《诗经》里有句‘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之君子,福履成之。’大意是说,南方有一种高大的枝叶低垂的树,藤曼缠绕着它,有这快乐阳光的君子,和他一起来成就幸福吧。我说就叫樛葛园吧。”
“纠葛?”徐大卫一愣,“怕是有歧义。”
“不好听是吧?”赵小茅想了一会儿,说,“樛,还有一个意思,为孪生的树或相互绞缠的藤,是不是有点儿象征咱俩的状态。就叫樛园如何?”
“好,行。明天我用沉船木刻块牌子挂门上。”徐大卫问,“这个‘樛’字怎么写?”
“我还想给摇椅起个名字,你看叫什么好?”赵小茅一边在纸上写,一边又问道。
“既然你曾经在上面有躺在云上的奇特感觉,叫云中吧。”
“那就是云中吧。”赵小茅回味着,“那些感觉真好,反正说不上来,不是太好形容,是不是当神仙就是这样?”
“我来当老师给你解惑。”徐大卫拿起桌上的一副眼镜戴上,又装模作样地往上推了推,咳了一声,“这个这个,我来分析一下啊。第一次,是你从少年变成了成人,在天似穹庐的原野上驾车,好像是驾驭着自己的命运,满怀着成长的豪情。第二次是你确定有了人生的伴侣,在广阔无边的大海上感受温情的欣喜,第三次是你过上了自己的家庭生活,在赏心乐事的庭院里宁静地陶醉。这三次奇特的感受都是你人生中重要节点的标志性表现,是闪闪发光的。有心理学家认为,这就是进入了心流状态,在这种忘我的状态下,会体现一种非现实感,就像灵魂脱离了身体,并伴随着强烈的幸福感。今后,你一定还会有类似的、在人生重要节点时所产生的奇特的感受。”
赵小茅拿下徐大卫戴着的眼镜,自己戴上,问道,“那么,你也说说你,有没有过这样的奇特感受吧。让我也分析分析。”
“我?人和人不一样,我不是一个敏感的人,自认为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大条的人。不过要说这种物我两忘的境遇,我也有过。”
“说来听听。”
“我在海里游泳时,会漂浮在水中仰面朝天,手脚一动不动,任凭海浪起浮,随着水流旋转,看着碧蓝的天空,看着飞翔的海鸟,看着半轮月亮在流云中悄悄地穿行。这时,没有动作,全身心舒展放松,没有思考,内心一片平和,好似一个恬静的婴儿躺在母亲温软的怀抱里,和大自然完全融合在一起。”
“好,真好。”赵小茅有问了一句,“还有吗?”
“还有。那就是和你颠鸾倒凤了。”徐大卫嘻嘻笑着说。
“讨厌。和你说正经的事呢。”赵小茅揉搓着徐大卫的一头卷毛。
“这就是最正经的事了。”
“也是。那还等什么?”赵小茅张开了双臂,“来吧,我的夫君。”
“想我徐大卫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美丽贤能的媳妇。” 徐大卫仰着头,夸张地两手向上仰天感慨。
“怎么听起来大有舍我其谁的感觉呀,就像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又像是主宰大自然的造物主。”赵小茅指指电脑,“你不改照片了?”
“还改什么照片?来**了!我不当帝王,也不当造物主,幸福在人间!”徐大卫说着,掀开了盖在赵小茅身上的毛巾被。
“大宝,你的身体真凉啊。”
“我就是你的空调啊。”
“呀,今夕何夕,得此良人。”赵小茅发出长长的叹息。
激情的火山膨胀着、燃烧着、喷发着。
柔情的山泉滋润着、流淌着、泛滥着。
电脑悄悄地黑了屏。
激情的潮水渐渐退去。
“大宝,你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灵肉一体嘛。”
“记得《聊斋》里有篇《贾奉雉》,欲行夫妇之道时,有一密语云‘鼠子动亦’,我们是不是也规定个暗号?”
“好笑。还用暗号?”徐大卫轻轻拍了赵小茅的屁股一下。
“用一个嘛。”赵小茅撒娇道。
“行行行,就依你,用暗号。”徐大卫笑着答应。
“你想一个?”
“我说‘今夕何夕,火山怒矣’,你说‘今夕何夕,春潮动矣’。男女有别。”
“不错,比‘鼠子动亦’好。”
“这也是仪式感?哈哈。”徐大卫笑出了声。
“傻笑。”赵小茅推了徐大卫一把,柔声问。“我问你,你想要个宝宝吗?”
“我还没有想过,我妈倒是有点儿急。”徐大卫温柔的抚摸着赵小茅的身体,“上次去南山寺,她要烧香,你我都清楚是为什么。“
“你看我们现在,日子过得还行吧。有房子有车子,有满意的工作和收入,有和睦的家人,最重要的是,我们和自己的心上人结合在一起。现在就缺一个可爱的宝宝了。”
“嗯。”
“有时候我就想,咱也没有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雄心,也不想大富大贵,做个什么老板、高管,只想过好自己的太平日子。现在就很好,我很满意。可是有时候想我是不是太顺利了,总会隐隐地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会,你的担心多余了。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们又不害人,也不妨害别人的利益,好人有好报。”
“也是哈。你这么说,我就宽心了。”赵小茅亲了徐大卫一下,说,“对了,刚才我念杜牧的《秋夕》诗,忽然想起去南山寺遇见的那个奇人说的‘六载牛女河左右,两年参商斗西东’。前一句说的是咱俩相恋六年没相认,就像织女星和牛郎星在银河两边。后一句那个‘参商’不是身体受伤,而是参商,是不见面的两个星宿,至于斗西东是什么意思,还没想明白。”
“管他什么斗西东,我现在只想好好地和你亲热。”
“你……”
“小贝,我摸着你的左边□□有个硬结。”
“已经有好几年了,检查过,是乳腺增生,没有问题的。”
“检查报告我想看看。”
“现在?”
“现在。”
“明天吧。”
“就现在。”
赵小茅穿好衣服,在抽斗里翻找。
“还一时半会找不到呢。我都没有当回事,你看你还比我还急。”赵小茅拿出一张纸递给徐大卫,“找到了。”
“钼靶检查报告。”徐大卫念着报告,问,“这个‘有血流生成’是什么意思?还有‘建议到专业医院检查’。明天就去专业医院检查,挂他们的专家号。”
绿底红字的灯箱。
灯箱不祥地闪烁了几下,灭了。过了几秒钟又亮了。灯箱上的那几个字“乳腺科门诊室”,亮得刺眼。
灯箱下,候诊厅的十几排不锈钢的连椅上坐着满满的人,一个个伸着脖子紧张地盯着叫号的电子屏幕,支着耳朵在嘈杂的人声中极力地辨识着广播喇叭里自己的名字。
一处角落里,几个女人头挨在一起低声地交谈着,说着说着就都掉下泪来。
一个男人手里拿着几张检查单,拖着步子慢慢地走过来,低着头把几张单子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了又看,直到撞了墙时才停了下来,仰起头来长叹了一声。
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笑容。
徐大卫站在接诊台的旁边,看着护士拦着一个又一个急于闯进门诊室的人,自己也焦急地向门诊室里的走廊张望着。
赵小茅从门诊室慢慢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检查单子,情绪低落。
徐大卫快步迎上去。
“医生怎么说?有什么问题?”徐大卫紧张地问。
“孙主任说,我的触诊结果很不好,肿块疑似不规则形状,她给我开了穿刺检查单子,预约做病理检查。”赵小茅把检查单递给徐大卫,“明天去做穿刺,三天后到住院病房找她。”
“我觉得不会有太大问题,”徐大卫接过检查单,看了看,说,“你想,那个增生的结节好机年了也没有长大,要是恶性的还不长得很大了?”
“孙主任说了,穿刺取出组织切片,在显微镜下观察判断,和其它的影像学检查相比,就目前的技术水平来说,病理学诊断是判断肿瘤的金标准。”
“那就做吧。”徐大卫说,“我相信不会有大问题。”
“但愿如此吧。”赵小茅忧心忡忡地说,“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好,想起昨天的梦,那个螃蟹掉在我左边□□上。刚才听孙主任说,英语癌症cancer这个单词的词源就是拉丁语的螃蟹。”
“梦又不是现实,咱不解梦,不迷信好吧。”
“到了这个时候,不迷信,难哪。唉——”赵小茅叹了口气。
“唉——”徐大卫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乳腺科住院病房。
医生办公室。
每一个医生身边都围着几个人,一片纷乱,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孙医生正在给一个年轻医生吩咐着什么。
赵小茅和徐大卫在办公室门口。
“孙主任,我们来了。”赵小茅轻声地说。
“来来,赵小茅。你的病理检查报告,我已经看过了,你要有思想准备。”孙医生找到病理检查报告递过来,“你看看吧,现在基本可以说,情况不理想。”
赵小茅和徐大卫看着报告,眉头越皱越深。
“这是确诊了吗?”
孙医生正要回答,门外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
孙医生站起来,向着门外走去。
赵小茅和徐大卫跟了出去。
病房的大门外的走廊上,一群人聚在一起,人群中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撕扯着。
“通知保卫处叫保安。”孙医生对旁边的一个护士说。
“已经通知了,估计这会儿保安快到了。”护士回答说。
男人大声地斥骂着,拽着女人的衣服向外走。
“治个病要花那么多钱?有那些钱,我又讨个老婆了!” 男人说着举起了拳头,“你走不走?快给我走!再不走我就打你!”
女人在地上拖坠着身子不肯走,苦苦地哀求着,声泪俱下。
男人的拳头落下,打在女人身上,女人哇哇大哭。
赵小茅冲上去拉住男人的胳膊。
“这位大哥,有话好说。”赵小茅急切地说。
“有话好说?”男人不松手,依旧紧紧地拽着女人,扭过头来对着赵小茅吼道,“说得轻巧,治个病要那么多的钱,你出?”
“可以,我出。”赵小茅平静地说。
“你管?”男人松开女人。
“我管。”赵小茅点点头。
“那她以后的生活你也管?” 男人愣了愣,仰起下巴,抱着臂膀挑衅地问道,“我们家传宗接代的事你也管?”
“你?”赵小茅一时语塞。
“你说什么?”徐大卫冲上去,一把揪住男人的胸口。
“我说了,怎么?”男人挣了几下,没挣脱,反手抓住徐大卫,把头往徐大卫身上不停地撞“你要干吗,要打人?来,你来打我呀!”
“这可是你说的!”徐大卫咬着牙,一拳把那男人打倒在地。
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
“你打人!你敢打人!”男人躺在地上,手指着徐大卫,大声喊道,“你给我等到!”
两个保安匆匆赶来,询问情况。
人们对赖在地上的男人纷纷指责,有吐唾沫的,有开骂的。
孙医生把下巴对着地上的男人一指,示意保安把他带走,然后一手一个拉着赵小茅和徐大卫转身离开。
保安把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的男人架了出去。
赵小茅又回过头来,拉着女人安慰她。
“大姐,叫你娘家人来。”赵小茅拿出手机,递给那女人,“你放心,你的治疗费用我出了。”
孙医生把身边的护士叫到一边。
“你和护士长给保卫处写一个情况说明,写好了交给我。”
“好的,孙主任。”护士说完就要离开。
“等等。那家伙挨揍的事就不写了,只说他扰乱医疗秩序的过程。”
“明白。”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病房大门旁边的楼梯上,金风清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最后一个离开。
孙医生把那女人交给护士站,然后带着赵小茅和徐大卫进了主任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太乱,人多,说话也不方便。我想和你们好好谈谈,还是来我办公室好一些。”孙医生接了两杯水递过来,“来,坐。先喝点水,平复一下情绪。”
“谢谢孙医生。”徐大卫接过水坐下。
赵小茅拿起徐大卫的手仔细地查看,又揉了揉。
“赵小茅,你可要想好了。”孙医生把门关上,指了指门外,“这个患者的治疗费用除掉新农合报销之外,也还是个不小的数目,还有后期的靶向治疗药物更要花不少钱。依我的经验来看,你们也不是很有钱的主。家里有矿吗?”
“没有。”
“是富二代吗?”
“不是。普通工薪阶层。”
“那你可要想好了。”
“我想好了,没有问题。”赵小茅肯定地点点头,又说了一句,“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救不过来呀。” 孙医生叹了一口气,转向徐大卫,“那你爱人呢?”
“我没有一点问题。”徐大卫也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我坚决支持。”
“唉,这样的事情我见的不少,可像你们两口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也很佩服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孙医生在电脑上查找着赵小茅的病历,“不过你们思想上也不要有多大的负担,我们科室把那些退还不了的红包、还有一些大款和大官儿塞的红包集中起来,建立了一个救助基金,——这事可不要对外说。另外,医院还有一些社会上的救助资金。”
“我们既然有承诺,就肯定会兑现。”赵小茅说。
“放心,会让你们满意的。”孙医生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好了,咱们现在说说你的情况吧。”
“确诊是乳腺癌了吗?”
“从组织学类型看,初步认为是浸润性导管癌。首先,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乳腺癌是所有癌症里预后最好的,而且治愈的几率最高。只要患者早期发现,而且积极地配合规范化治疗,还有完善的康复和合理的锻炼养生,健康和寿命与正常人没有区别。当然,在治疗的过程中,痛苦是免不了的。”孙医生指点着电脑屏幕,“你看,你的免疫组化也出来了,是预后比较好的类型。”
“什么是免疫组化?”
“免疫组化是免疫组织化学的简称,是应用免疫学的基本原理,来确定组织细胞内的抗原并对其进行定位、定性和定量的研究。说起病理方面的问题,专业性太强,咱们以后再讨论。现在我先针对你们的问题,尽可能用非专业的语言解答。”
“这个Er、Pr和Her2是什么意思?”
“这些是你们一定要了解的。简单地说吧,Er是雌激素受体的表现,Pr是孕激素受体的表现,如果呈阳性,就是癌细胞的生长和增殖依赖雌激素和孕激素的分泌的调控。这就要有针对性地进行内分泌治疗,降低这类激素的水平,阻断激素对癌细胞的作用,从而杀死癌细胞。Her2的结果,决定是否要进行靶向治疗,你的结果是很确定的阴性,不需要再进一步做Fish检查,确定不需要进行靶向治疗。而且肿瘤的体积小于3 厘米,分期很低。如果在以后的手术中检测到前哨淋巴没有感染,你的预后应该是相当好的。对你来说,不利的方面是年纪轻得这个病。”
“孙主任,我想问一下,这得乳腺癌的原因是什么?”徐大卫说,“我们家小茅性格开朗,身体健康,也喜欢运动,生活习惯也很好。你也看到了,对人也很好,善良心肠好。为什么她会得这个病?我实在很不理解。”
“乳腺癌的病理很复杂,有激素说,有压力说,有生活习惯说,还有诸如环境影响等多方面的说法,现在也没有十分确切的最后定论。比如说吧,理论上左乳和右乳患病的机率应该是一样的,可是现实的统计结果是左乳比右乳多得多。在城市里,中小学教师、办公室人员和企业白领女性要占到乳腺癌患者的百分之七十。在外人眼中,这些女性处处表现得很优秀,但其实她们的心理压力比一般人要重,容易产生紧张、压抑和挫折等负面情绪。在纽约曼哈顿区有百分之八的女性患乳腺癌。”孙医生看到赵小茅和徐大卫互相对看了一眼,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还有一种说法,根据肿瘤学界权威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结论,就是运气,基因的变异引起的病变,不一定发生在谁的身上,全看每个人的运气。”
“有点宿命的意思。”赵小茅说。
“因此说,我们不要再过分地无意义地关注过往,从而产生不必要的焦虑。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地调动一切资源尽可能快地积极地正规地治疗。”
“那怎么治疗呢?”徐大卫问。
“按照美国综合乳腺癌指南和中国乳腺癌诊疗指南,依据你的情况,可以初步认定,要采取手术、化疗和放疗。同时也采取一些中医的辅助治疗方法。”
“这太突然了。”徐大卫轻轻地嘟囔了一句。
赵小茅和徐大卫都难过地低下头。
“你们还没有孩子吧?”孙医生打破了沉默,试探地问道。
“正打算要。”赵小茅抬起头,轻声说。
“唉,那可能要推迟了。”孙医生叹了口气,“按照规范化的治疗程序,化疗药物会损伤卵子及卵巢功能,内分泌治疗可能影响排卵和子宫内膜功能。怀孕会增强雌激素和孕激素的分泌而影响内分泌治疗,这些因素都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有什么办法吗?”赵小茅问。
“以我们目前的水平,在抗肿瘤治疗前,採取冷冻卵子或胚胎保存,等身体条件允许时解冻复苏,通过手术移植回体内完成怀孕。”孙医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由于取卵和胚胎都需要药物刺激卵巢来提高雌激素水平,而较高的雌激素水平,对于你这样的Er阳性雌激素依赖型的患者会非常不利,会刺激肿瘤的增长。因为要取的卵子不是一颗,要十几、几十颗,这个过程还是会耗时,会延后抗肿瘤治疗的时间。另外,虽然以后植入怀孕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但也有百分之几的失败。”
“还有别的办法吗?”赵小茅问。
“还有就是注射戈舍瑞林类的药物,也就是所说的打‘肚皮针’,可以降低雌激素水平,可以保护卵巢,等停药后,其作用即可逆转,卵巢恢复功能。我个人认为这种方法也有局限性,是亡羊补牢的办法。”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羊圈补好了,可是没有羊了。只怕是药物停了,卵巢也恢复功能了,可能已经错过了最佳生育期。”
“要是两种方法同时用,可以吗?”赵小茅想了想,问。
“那就会增加治疗费用,还要多些痛苦——打‘肚皮针’比较疼。”孙医生站起来,走到赵小茅身边,“你们需要慎重考虑。”
“嗯。我决定治疗前,做要孩子的措施。”赵小茅点点头,“谢谢孙主任,给我们这么详细地解答疑问。”
“还要听听你爱人的意见。”孙医生面向徐大卫说。
“要孩子会对肿瘤复发有不利吗?”
“根据统计,不仅不会不利,反而会避免复发。”
“先治病要紧。”徐大卫坚定地说,“如果确诊,我觉得还是抓紧时间进行抗肿瘤治疗。要孩子的问题,现在不考虑。”徐大卫肯定地说。
“如果这些都能确定的话,在治疗上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根据最新的《年轻女性乳腺癌国际共识指南》,依据你的状况,就是要考虑做切除肿瘤的手术是否要保乳?”
“我想听听孙医生的意见。”
“保乳不仅仅是对女性身体的完整性加以保护,也是避免对女性心理的摧毁。根据现在的医学水平,依据你的情况,肿瘤的个体不超过4厘米,通过新辅助治疗,可以降低肿瘤的分期,是可以保乳的。”
“我们考虑考虑。”
“这位赵小茅的先生?”孙医生面向徐大卫说。
“我叫徐大卫。”
“有些事我要向你说一下。”
“嗯。”
“在美国,多学科协作已经很成熟了,对患者是要有一个专家团队的,有搞检验的,有做手术的,有管化疗的,有管放疗的,有进行康复训练的,有营养评估指导的,还有心理重建的,针对每一个人制定个性化的治疗方案。目前,我国的资源和技术还不能完全满足这些,有很多方面还很薄弱很欠缺,有些需要依靠患者的亲人来完成,这就需要你这个做丈夫的来担当这些重任。赵小茅有三座靠山,一座是她自己,一座是我们医生,还有一座就是你。”
“没有问题,我一定做到,做好。具体都是些什么?”
“化疗前需要在她身上植入一条管子,每隔两天你要用注射器装生理盐水进行清洗,以免堵塞。还要每五天更换保护管口的敷贴。这些操作会有护士教会你。”
“嗯。”
“你要负责搞好她的营养,还会有饮食禁忌,具体的注意事项会有管床医生告诉你。”
“这个,行!”徐大卫犹豫了一下,然后使劲地点点头。
“记住,最重要的是,在精神和心理上,你就是她的主心骨、顶梁柱!首先你自己不能表现出丝毫的退缩、伤感、软弱等负面情绪,不能有丧气的消极表现。你要想尽一切办法鼓励她,坚定她治疗的信心。因为治疗期长达半年以上,你绝不能产生不耐烦和埋怨的表现。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特别是患者在经过内分泌治疗后,在脾气性格上会有明显的负面的变化,对你发脾气,从而引起你的不满而有对立的表现。”
“这种情况在我这里绝不会有。”徐大卫说着,握住了赵小茅的手。
赵小茅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徐大卫的手。
“还有,经过内分泌治疗后,雌激素的水平大大降低,女性对于性生活的愿望会降低,严重的甚至会消失。另外,由于雌激素的减少,性行为的互动会有很大的障碍和困难。这一点,你一定要体谅,还要采取措施。具体的措施,管床医生会详细地告诉你们。”
“我明白了。”徐大卫又补充了一句,“我一定做到。”
“好了,时间关系,今天就先讲这些,进入治疗以后,还会有许多细节问题。”孙医生从桌上拿过名片,交给徐大卫,“你们可以随时找我,可以二十四小时打电话。”
“谢谢孙主任给我们这么的指导。”
“不用谢,这都是一个医生应该做的。”孙医生指指门外,“可是病人这么多,连走廊都安排上病床了,要是都是对你们这么讲,恐怕我们医生就什么都别干了。况且,很多病人和家属文化水平达不到,理解不了,问的问题也是五花八门不着边际,讲的再多也是白费时间。有很多时候,目前我们对病人都是只有告知,没有解释,这也是一个很不得已、很无奈的缺憾吧。刚才在走廊上,看到你们的行为和表现,让我很喜欢你们这对金童玉女,也算是对你们区别对待吧。”
“谢谢,谢谢孙主任。”
“赵小茅,勇敢,要勇敢。”孙医生扶着赵小茅的肩膀,“有我们医生,有你的爱人,有你的亲人,一切都会好的。”
“嗯。”
“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孙医生忽然想起了什么,“虽然我对我们病理科有信心,但是你们还是把活检切片借出来,再找其它医院确认一下。万一呢?”
“找谁呢?”赵小茅有些犯难。
“找谁呢?”徐大卫忽然想起来说,“可以找阿爸。”
“给阿爸添麻烦,他还要找关系。”
“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添麻烦。”
“国际邮件会很慢。”
“不要紧。我可以用扫描仪透扫,先把图像传过去,然后再用快递小包寄切片。”
“能行?”
“能。”
“孙主任,那我们就去办这个事了。”
“快去吧,越快越好。”孙医生挥挥手。
送走赵小茅和徐大卫,孙医生坐在桌前,茫然地看着电脑屏幕,揉着太阳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