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秋意 第7章 第07章 大海捞针

洗净了身上的浮尘，浑身顿时轻松了不少。

宋晚意回了主屋，静坐在镜台前持起檀木梳，理了理披肩长发，取下妆台上玉笄插入挽起发鬓。

简单的装扮在鹅黄色的长裙映衬下显得俏皮可爱。

“姑娘要去哪儿？”

宋晚意正要踏出屋去，恰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茯苓，她扫视了一番四周，赶紧将她拉进屋来，低声嘱咐道：“我在大理寺中逛逛，你不必担心，安静在屋内等我便可。”

茯苓正想阻拦，可见她时不时向外面张望，面色有些着急不安，只得乖乖地点点头。

月色如银，洒落在青石长街上，旁边屋子的烛光隐隐约约闪亮着，长街上并不昏暗。

人烟寂寥，偶尔有几个提灯的侍卫走过。

照着记忆很快便找到了卷宗库，远远便能瞧见早上那两个侍卫仍然守在那里，俄而，两个面生的侍卫走过去换了班。

那两侍卫好不容易下了班，高高兴兴就要相约着吃酒去，忽被气喘吁吁的宋晩意拦住。

“二位官爷请等等。”

两人回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很快便认出了她，毕竟能被叶大人带来这卷宗库的，她还是第一个。

其中一个笑了起来：“宋仵作有何贵干？”

宋晩意指了指门口守着的那两个侍卫，压低了声音问道：“二位官爷可否让我进入卷宗库一趟？那二人我看着面生，怕是会将我拦住。”

两人面面相视，异口同声道：“好。”

宋晩意心中欣喜，立刻取下手上的金镯递给那两人：“这是我请二位官爷吃酒的，日后还请二位官爷多多关照。”

两人欢喜地将那金镯接了去，将宋晩意带到门口守着的侍卫面前。

“兄弟，这是宋仵作，让她进去吧。”

其中一人诧异，细细打量了宋晩意一番，低声对两人笑道：“她就是叶大人新得的小跟班？果然是国色天香。”

两人拽了拽那两侍卫，又严肃地嘱咐道：“你俩可得恭敬些，万一哪天便成了叶夫人，到时候你俩可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面面相视，认真地点了点头。

宋晩意正疑惑着打量着几人，忽见那四人停止了耳语，齐齐向她走来。

“宋仵作里面请。”

其中一人给她推开了门，又走进去给她点亮了屋内的烛灯。

宋晩意有些受宠若惊，急忙道谢：“多谢二位官爷。”

待大门终于又合上，目光顿时变得凌厉，飞快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奔去。果然没费几番功夫便找到了。

她兴高采烈地将那卷宗快速地抽了出来，仔细地扫视着上面的每一个文字。

启元五年七月初一，江南宋氏宋松山登记户籍入住京城。

启元五年八月初一，江南宋氏宋松山再次登记。

……

启元六年四月初一，江南宋氏宋松山再次登记。

宋晩意皱起眉，反复翻页确认了好几次，这时间记载最后确实是停留在四月初一这天，可爹爹是八月初二被送到宅邸门口的。

整整相隔了四个月，爹爹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去了什么地方，又为何一直与他们断了联系？

话说发现爹爹那日，倒也发生得突然。

门口守着的小厮按照惯例于清晨开了门，便看见门口停着辆破旧的牛车，牛车上盖着些许茅草，掀开一看，只见面色苍白的宋松山静静地躺在里面。

那守门的小厮吓了个半死，跌跌撞撞地去寻了哥哥宋宇安来。

一探鼻摸脉，才发现人早就没了气息，怕是已经死了许多天了。

现在想想，倒是蹊跷得很，也许他并不是在京城死去的。

宋晩意只觉得头疼，好不容易来了京城，如今好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仅仅留存的一丝线索也如那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顿时将她吓了一跳，她慌慌张张得转过头来，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叶南风支支吾吾地慌乱编了个理由：“我对这京城的案子好奇，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话刚落音，她便后悔了，这番胡话鬼都不信，简直毫无逻辑可言。

“好。”叶南风自顾自走到屋内唯一的一张案几旁坐了下来，低着头似乎在写着什么。

两人之间有些距离，又加上夜晚的昏暗，宋晩意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什么？！他居然信了？！宋晩意又庆幸又诧异，如此心思缜密的叶大人竟然相信了她的鬼话！

他何时来的？她竟无半分觉察，许是她方才看得太入迷了罢。

不过想想，从她赖上他到现在，他似乎对她的来历并不感兴趣，丝毫都没有怀疑过她，真是蹊跷。想着，宋晩意更加心绪不宁。

“过来。”清冽的声音突然吓了她一跳，她立刻回过神来，快步走上前去。

昏暗的烛光下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硬朗而立体，空气中又陷入一片沉静。

宋晩意决定先发制人，鼓起勇气试探道：“大人不好奇我是谁吗？”

叶南风似是来了兴趣，他勾起唇，抬头眼含笑意看着宋晩意说道：“你是谁？”

深邃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的心底掏出来，宋晩意倒吸了口凉气，收起眼底的慌乱答道：“我叫宋晩意，从江南来的……”

话戛然而止，她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回复。

“好。”

好？就一个好字？宋晩意神情木然地看着前方低头认真写字的人。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罢了罢了，或许他真的不在意这些，她又立刻安抚自己，吊起的心脏又放了下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过来磨墨。”

抬起头又看见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宋晩意不情愿地坐在他身旁坐下，轻手捏起墨条，缓慢均匀地在砚面打磨，又将磨好的墨汁推入砚池。

如今还是得好好查查爹爹到底在京城发生了何事，以至于他离开时也没有给家里通书信，只是这卷宗数量如此庞大，宛如大海捞针。

许是忙碌奔波了一天也没有好好休息，宋晩意不知不觉中便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主屋的床上。

看着眼前走来的茯苓，又想起昨晚在卷宗库，宋晩意顿时有些恍惚，难道是梦罢？

“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打水给您梳妆。”

“等等。”宋晩意下意识伸手将她拉住，“昨夜我是不是出了门？”

茯苓微微一愣，肯定地点点头：“对呀。”她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笑道：“姑娘是想问怎么在这里吧？”

宋晩意犹豫了片刻，猛地点了点头。

“昨夜是叶大人背着姑娘回来的，姑娘睡得可香了，叶大人肩上的衣物都被姑娘的口水打湿了，奴婢还隐隐约约听到姑娘喊什么松鼠桂鱼……”

什么？！叶南风背着她回来的？！她还流了口水？！这都什么事？！宋晩意只觉得头脑发昏，他一定生气极了，如此得罪，往后可怎么面对他。

正凝神间，忽有一侍女走了进来，这是叶南风派到东院的侍女，名唤入画。

“宋仵作，叶大人寻您速速去公厨。”

公厨？去那做什么？还得速速去？

宋晩意心中疑惑，还是立刻简单地梳洗了一番便匆匆赶了过去。

叶南风正慢条斯理地坐在圆桌边用早膳，见她走过来，抬头缓声说道：“快坐下用早膳，有案子，时间到了我可不等你。”

温柔缓和的声音显得格外冷酷无情，着实让人讨厌。

宋晩意默不作声，又担心午饭不知何时才能吃上，便狼吞虎咽起来。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人一同出现在了大理寺门口。

叶南风径直走上马车，宋晩意下意识跟了上去，这一次叶南风并没有说什么。

车轮滚滚，身后的大理寺渐渐看不到了。

马车内静寂无声，宋晩意正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叶南风抢在她前面说道：“城西发现了一具尸体。”

宋晩意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想起昨日的事，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只好闭上眼假装在闭目养神。

片刻，马车停了下来。两人依次走了下去，只见一群捕快团团围在那里。

走进一看，只见一书生打扮模样的男子静静地躺在干掉的血液中，身上还停留着几片树叶。

“肖远程，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亳州人，是一个赶路的老农发现的尸体。”凌云一看见叶南风，便赶紧走上来汇报，“死者一刀毙命，利刃直插入心脏，不过奇怪的是，他手上握着一支牡丹花。”

牡丹？宋晩意心中一紧，立即拨开人群快步走上前去，果然如凌云所说的那样。

手里的牡丹开得极为艳丽，暗红色的血液点点滴滴印在花瓣上。

没有任何异常，确实是一刀毙命。爹爹也是这样，他的胸口上也有短刀直直插入的痕迹，一样是和牡丹有关。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是印在手掌上的牡丹，而这个人是手中握着的牡丹。

心脏猛地直跳，她颤着手伸向那朵牡丹，想要将它取下，却忽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

“宋仵作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