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两人相遇又过了两日,程南忙于工作,陆思尔忙于筹备画展。
两人似乎又回归了毫无交集的生活,没有再遇见,也没有新的联系。
程南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一份合同,他带着一副细框眼镜,神色认真。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助理拿着一份文件进来。
“老板,这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程南拿过文件看了看,签好字递过去。
助理接过,刚准备走就瞟到他桌子上一张设计精美的门票。“老板,您还喜欢看画展啊?”
程南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张门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而继续工作。
“这个画展我朋友好像和我提过,她很喜欢,但是没抢到票。”这场画展参展名额以邀请为主,只有少数名额对外售票。
程南这才抬起头,看见自己助理的眼睛都要黏在那张票上了。
程南问她:“你还站在这干嘛?”
助理反应过来干笑了一声。“那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程南轻轻点头。
等助理出门,程南拿起那张票,眼神晦暗不明。
...
这场画展的主题是《破茧》。展馆里的人络绎不绝,三三两两成群。
柔和的灯光洒在每一幅精心布置的画作上,营造着温暖优雅的氛围。伴随着轻柔婉转的钢琴曲,人群在画作之间穿梭,或凝神欣赏或低声交谈。晶莹的酒杯在人们手中轻轻晃动,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程南看着面前的一幅画出神。
画中以深蓝色为主,是一只近乎枯萎的蝴蝶,那是一种残缺病态的美感。
这幅画似乎和其他的都不太一样。
不是破茧,是陨落。
没有浴火重生般的挣扎,而是颓废地任由下坠,透着死气。
让他想到了那年蜷缩在铺满颜料的地上的少女。一瞬间心脏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缓慢侵蚀般得隐隐作痛。
太过入神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站了人。“你也喜欢这幅画?”
程南回过神,语气冷淡:“不喜欢。”
边上的人轻笑了一下。“那还真遗憾,我很喜欢这幅画。”
他继续说:“潮湿,破碎,绝望,才能创作出这样的作品。”
“那是一种濒死的感觉,不过只有这样...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程南看了眼边上这个故作神秘,有点神神叨叨的中年男人,并没有理他。
“希望没有人和我抢这幅画。”男人喝了口手中的香槟自说自话,随后走远了。
程南没有在意,因为没有什么抢不抢的。花落谁家,不过是各凭本事。
他转而看向远处正和人谈笑自若的陆思尔。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吊带长裙,衬得身形曼妙窈窕,长发披在肩上,妆容精致。她端着一杯香槟,脸上带着优雅得体的微笑,落落大方地与别人侃侃而谈。
程南移开视线,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画,然后朝展馆外面走去。
他很快消失在人来人往之间,就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陆思尔滞后般察觉到某处的视线,侧过头看向那边,却什么也没看到。人群之中并没有她所期待的人,可能是错觉吧。
那一刻,转瞬之间错开的视线如同年少的他们一样,失之交臂。
...
华灯初上,陆思尔完成画展收尾工作后觉得分外轻松自在。
她回到家洗过澡后,从衣柜里拿了件真丝睡裙穿上,又套了件长衫。这些都做完后,她去客厅酒柜里挑了瓶酒放在家用吧台上。
她看着杯中的方冰晶莹剔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倒完后就侧趴在吧台边开始发呆。
就在这个时候,陆思尔听见门口智能门锁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她一下回过神猛的坐起身,与此同时心也被提了起来。
本来刚刚放松的神经一下又紧绷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小区和楼门除了业主、物业、保洁...还有谁能进,也不是敲门的声音,是输入密码的声音。
门口响动的声音还在继续,陆思尔喝了一口酒后慢吞吞地走向门口。她因为过于紧张和害怕的心情,双手紧紧拢住自己薄薄的衣衫,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凑近看向可视门铃。
终于看清了门口的人。
陆思尔这才松懈了紧张的情绪。
程南,怎么是他。
这么晚来找她有什么事吗?
他看上去身形摇晃,感觉不太清醒。
不会是走错了吧。
陆思尔打开门,门外站着头发和衣衫略显凌乱的程南。陆思尔看清楚才发现他的眼神湿漉漉的,眼角鼻尖微微泛红,气息也有些混乱。
“这么晚了,有——”
程南看清她,推她进门,然后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陆思尔被他猛的抱住,闻见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酒味。
“——有什么事吗。”
没有回答。
陆思尔由于这一系列操作愣在原地,过了几秒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你怎么了?”
依然没有回答,看样子是喝多了。
“家里有解酒药。”陆思尔想挣开他,他的力度却又收紧了几分。
这样用力的拥抱,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陆思尔又唤了几次他的名字,他才稍稍松开。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低沉暗哑。“我好想你,真的很想你。”
陆思尔脑袋里突然轰隆一声,被这句话砸的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感觉到他唇角溢出的气息,使得她颈窝温热,头脑发晕。她刚刚倒得酒明明只喝了一口,怎么就已经开始醉了。
那句“想你”像没有实感一样,烟雾朦胧般一下就飘散了。
陆思尔甚至怀疑是幻觉,可是周身的触感却又那么真实。
陆思尔刚想说什么,还没开口,温热的唇就覆了上来。他的吻很深,虎口抵住下颌,抚过脆弱的脖颈。
陆思尔怔住,却并没有反抗,甚至好像在顺应这个吻。
原来是真的,他是真的,这个吻也是真的。
吻持续了很久,使得她呼吸变得急促。被迫想从对方那里汲取更多的氧气可是却换来更强势的入侵,卸力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这一刻,退无可退,她还甘愿沉溺。
她身体发软陷在他的怀里。程南看着眼前微微喘息,眼角泛红的人,眼神更暗了一度。
陆思尔侧过头,却被程南强行转过来和他对视。
她声音带着颤。“你喝醉了。”
程南再次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是。”
陆思尔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副局面,她把程南安顿在客房,自己在客厅喝完了那杯酒。
她抓了抓头发,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和烟。
落地窗前,尼古丁短暂地麻痹神经,缭绕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脸。
陆思尔这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也醒的很早。她早上才看见余江晚昨晚给她发的消息。
余江晚:尔尔不要生气了,我真的没有故意瞒你。
陆思尔:怎么现在才知道给我发消息。
陆思尔刚发过去,余江晚的电话就立马打了过来。
“我知道你这两天很忙所以没敢打扰你。”余江晚在那头小心翼翼地说。
陆思尔“哼”了一声。“你少来。”
余江晚:“别生我气了呗。”
陆思尔下楼发现程南好像还没起,她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继续和余江晚打电话。
陆思尔:“没生你气。”
那头试探性的问:“那那个...你们两个...”
陆思尔看她支支吾吾的,直接打断她:“你说,要不我重新追他怎么样?”
余江晚那边显然是愣住了,半天也没声音。
陆思尔看了眼手机,确定还在保持通话中。“喂?喂?怎么不说话啊?”
余江晚:“你认真的?”
陆思尔:“当然了啊,不是你还帮我让我俩变成邻居了,不就是为了让我近水楼台吗。”
余江晚:“...”
余江晚过了几秒才说:“确实,我只是没想到你心态转变这么快。”
陆思尔:“可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隔阂,毕竟当初...”
当初是她不辞而别。
余江晚:“当初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吗,那种情况你有的选吗?”
这个时候程南从客房推门出来,陆思尔闻声望向那边,两人视线相撞。一瞬间,昨晚上的回忆又涌了上来。
陆思尔觉得脸颊发热。
余江晚还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你们俩高中实在太可惜了,要不是因为...哎算了不提这些事了,要我说你们早该修成正果了...”
陆思尔根本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了,程南看向她,随后朝她这边走过来。
越来越近,直到弯腰离她咫尺之遥。
这个距离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和温度...
陆思尔长长的睫毛如同蝉翼般轻颤,她又想到昨晚上那个吻,湿润,缠绵...
程南把手伸到她身后...
陆思尔几乎要把眼睛闭上了。
“嘀嘀嘀——”
此时,突然响起了“滴滴”的警报声。
陆思尔听见声音猛的侧过头,程南只是从她身后把自己的外套拿出来。
余江晚一直在那头叫她的名字。“喂?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听...听见了。”陆思尔赶紧回应她。其实根本没听见,不知道余江晚刚刚都说了什么,应该也是些没用的话。
她看向自己的手环,是心率过快的警报,还在一直响个不停,十分刺耳。
余江晚自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声音?”
陆思尔把手环摘下觉得此刻它像个烫手山芋,左顾右盼显得手足无措。最后把它随手扔在沙发上,起身走向窗边。
陆思尔有点心虚地说:“没什么。”
“我怎么好像听见滴滴滴的声音。”
陆思尔心想这耳朵还真是够好使的。
“不会是你的手环吧。”
不是吧,医生都这么敏锐的吗。
陆思尔:“没有,你听错了。”
余江晚半信半疑,过了一会儿才说话。“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陆思尔胡乱应着她:“哎呀知道了,真的没事。”
余江晚:“那行吧,先不跟你说了,挂了啊。”
陆思尔:“好,拜拜。”
陆思尔挂断电话长舒一口气,回头看见程南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他神色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手里还拿着那个刚刚被她扔在沙发上的手环。他的外套放在一边也并没有穿,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要在她打电话的时候拿那个外套。
程南明知故问道:“怎么摘了?”他看着手环继续说:“这上面显示...心率过高。”
陆思尔没接他的话。
她自己不知道心率过高吗,刚刚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昨天喝醉干了什么吗?”
程南神色自然。“你说哪部分?”
这是什么反应,是不记得了吗。陆思尔想问他是不是也会大晚上跑到别人家去亲别人。
她拉下脸,走过去夺过自己的手环,语气冷冷地说:“不知道,不记得算了。”
程南正欲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思尔,随后接起电话。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思尔只听见程南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程南拿起外套,跟她说:“等我回来再说。”
看样子是有急事,陆思尔点点头送他到门口。
程南站在门口又回过头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思尔笑了笑,冲他摆摆手。“我等你回来。”
程南“嗯”了一声,这才离开。
陆思尔关上门长叹一口气,她回到客厅,瘫在沙发上觉得脑子里乱乱的。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拿起手机点开一条微信。
妈:今晚记得回来吃饭,我叫司机去接你。
陆思尔回了个好,就关掉了手机。
陆思尔换了身衣服,进了画室。她在画室待了很久,直到感觉昏昏沉沉。
她走到画室中一幅被白布蒙住的画前。掀开白布,画中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气质清冷,姿容胜雪。
这幅画,是她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
思绪流转,一切回到起点。彼时,正值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