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我们是长州一中军训的学生,能不能在您这儿上个厕所?”陈川南隔着一米多高的砖砌院墙问。
60多岁的阿婆,穿的朴素干净,精神奕奕,见两个年轻学生来借厕所,慈眉善目笑着答应。
陈川南轻拍周谣的背,让她先去。
周谣也不客气,赶紧去处理一下。收拾好后,周谣心里轻松下来,出来时,见他正跟阿婆坐在矮凳上剥豆子唠嗑。
听到脚步声,陈川南转头,招手叫她过来。周谣脚步轻快,走到他面前。他笑着递给周谣一个洗过的秋梨,黄澄澄的,又圆又大,说:“尝尝,阿婆说很甜。”
那梨又大又圆,透着成熟的光泽。
周谣两手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估摸着自己应该吃不完,商量说:“太大了,我们两个分着吃吧。”
陈川南双手撑膝起身:“不行。”
周谣有些为难:“可是我吃不完一个。”
陈川南一手拎起两个书包,准备出发:“因为不能分梨。”
两人谢过阿婆后就继续顺着小道赶路了。
周谣捧着梨子,咬下一口,汁水充沛,鲜甜可口。
山里空气清醒怡人,虫鸣鸟叫好不热闹。
走小道比大部队快得多,他们走出果园到大路边上,找了个阴凉地儿坐着休息。
陈川南给班主任打电话确认大家进度,得知他们赶过来还需要十多分钟,两人安心打开书包,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周谣不慢不紧地跟在他后面,书包被他拎在手里。
陈川南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超市购物袋,整齐铺在路旁杉树旁,抹平。但却不坐在袋子上,反而在旁边席地坐在粗糙发黄的针叶上。他一条腿放平在地上,一条腿曲成90度立起,双腿修长有力。
周谣站在树下,下意识摸了下裤子,皱皱眉。
陈川南将自己的黑色书包放在平放的腿上,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件灰色短袖T恤,对折,铺到塑料袋上。
掌骨宽厚,手指修长,轻拍一下:“坐吧。”
周谣也不矫情,本来身体不太舒服,也不跟他多客气。
“谢谢啊。我回去以后买件新的还给你。”
陈川南抬眼看她一眼,修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喉间压着声音:“嗯。”
他带的东西不多,三瓶功能饮料和一包全麦吐司。一片吐司就着水,三两下就吃完了,闭着眼睛靠 在树干上休息,山里的风是凉的,还带着缕缕梨园的清香,蝉鸣鸟叫声离得很近,但并不聒噪。
周谣坐下以后,在书包里翻出来瓶酸奶,还有两个蛋挞,慢慢吞吞吃起来。
吃完才发现,身边的人似乎睡着了?
他闭着眼,闲适地靠在树干上,神情宁静,呼吸平稳。他五官轮廓深邃,透着些许生人勿近的清冷,睫毛又密又长,唇薄且透着淡淡的粉。
周谣胆子大了起来,身子靠过来,一手撑地,轻轻靠近他,额角的疤淡了不少,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
周谣见他睡着沉稳,对她所作所为浑然无觉。
脑子里忽然闪过他9岁时的模样。
那会儿爸爸刚把他从臭水沟里捞出来送到医院,他洗干净后躺在病床上,就像现在这样睡得安稳。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被子上,温暖又平和。
他头发上沾了根小树叶,可能是刚刚在果林里沾上。周谣未做多想,伸手去摘,手指刚碰到发梢,手腕倏地被一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
陈川南眼睛缓缓睁开,深邃又散漫地看着她。
周谣脑子飞速运转:“你头发里有树叶……”
陈川南握着她的手腕往下拉,纤细白嫩的手指上空无一物。
“树叶?”
周谣抽出手,迅速摘下他发间那片发黄的树叶,举到他面前:“你看。”
语气低弱,抿了抿唇。
怎么长成了个小包子?陈川南皱了皱眉。
周谣丢掉指间的叶子,转身坐正。手腕上还留着他的力道和温度。
“军中之军,钢中之钢,我们是祖国的热血儿郎……”歌声由远及近,一只鲜亮的旗帜迎着风飘荡,大部队已经到了。
陈川南收拾好书包,等到自己班级的队伍到了,就跟着继续前行。
周谣找到人群里的王琳和欧阳倩。
“谣谣,怎么样,难得的独处,有没有发生什么啊?”王琳不着调地打趣。
“那会儿我们才九岁,你都还在尿床……”周谣被王琳牢牢捂住了嘴。王琳咬着牙,贴在她耳边上小声哀求:“姑奶奶,咱不是说好打死不提这事儿吗?”
周谣眨眨双眼,缓缓点头。
王琳放开周谣,又伸手勾住了欧阳倩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拉,欧阳倩的头被迫靠在她肩上。
“小倩倩,你听到什么了?”王琳咬牙切齿、假笑道。
欧阳倩双手合十,靠在额前,开口求饶:“琳姐,我什么都没听到。”
王琳心满意足松开了手。双臂环在胸前,看看周谣,又看看欧阳倩,反复几个来回,终于开口道:“胆敢出去乱说,杀无赦。”
“小的遵旨。”周谣和欧阳倩无奈应承。
“你的包呢?”周谣突然发现,王琳鼓鼓囊囊的书包不见了。
欧阳倩努努下巴,周谣顺着视线看过去——王琳那挂着叮当猫玩偶的米色书包正背在教官背上。
王琳讪讪一笑。
“前面大概再走一个小时,路边会有人家,如果想上卫生间就叫我。” 陈川南叮嘱一句后,就去痛于为君和杨威汇合。
周谣点点头。
王琳不怀好意地轻轻撞了一下周谣,周谣睨了她一眼。
队伍后面一阵骚乱。
有人晕倒了!
周谣三人隔着围观的同学,看到倒地上的女同学,是那天竞选班长的胡楚红。
陈川南身上挂着两个人的书包,并不方便扶起她,就伸手把于为君和那女生的书包拎过来,也挂到自己身上。
于为君把地上的女生扶到路边,拿出一个安瓶葡萄糖水打开给她喝下。
玻璃掰开的瞬间划破了手心,于为君眉头一皱。陈川南马上塞了张纸巾在他手里,他按紧按紧止血。
“你陪她在这里等车,我先跟上去,等她上车以后你再追上来吧。”
陈川南把两人书包放在一旁,快步跟上班级队伍。
于为君取出一瓶矿泉水,递到女生面前:“同学,喝点水吧。”
她接过水,双手把水揣在手心,嘴唇还有些泛白,感激看着于为君:“为君学长,谢谢你,我叫胡楚红。”
她长的瘦小,发梢有些发黄,眉毛颜色也浅淡,脸上没什么血色,望向于为君时眼神楚楚可怜。
“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于为君往旁边走了两步,席地坐下休息。
“好的,谢谢学长。”她低着头,余光斜瞄了一眼于为君。
差不多到队伍末尾,才看到一路跟随的救护车。
于为君拎起书包往前走:“救护车到了,你上去吧。”
胡楚红叫住他:“为君学长,我没力气,站不起来,你能扶我一下吗?”
于为君愣了一下,往回走,一手托起她胳臂把她拉起来。
胡楚红胳臂被于为君拉着,半个身体斜斜靠在他身上,姿势颇显暧昧,身旁路过的同学频频侧目,偶尔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把人送上车后,他如释重负,逃似得跑开,就连坐在救护车内侧的杨冬藏他都没看见。
“哎,同学,刚刚那是高三的于为君吧?”坐在胡楚红身边的女生问。
胡楚红半耷拉着眼,轻嗯一声。
“你们认识啊?看起来蛮亲密的,刚刚他还扶着你上车呢?”
“没有,就是……他陪我等车,刚刚给我开葡萄糖还把手划破了。”她故意说的含糊不清。
旁人好奇道:“你们两个之前认识吗?”
胡楚红摇摇头,不再说话。旁人见她不搭理,絮叨两句便自觉没趣闭嘴了。
杨冬藏被安排在救护车上和医生一起,她见于为君送了个同学过来,本想跟他打招呼,可他转身就走,就连自己都没看见,没说出来的问候噎在喉头。
前方的周谣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军。
王琳跟到教官身旁,不停得从包里掏吃的。年轻的教官很是无奈,奈何她书包确实太重,只好由她吃多些,书包空了再还给她。
周谣下腹痛得越发厉害,只好叫住陈川南,陈川南身上挂着两个书包,穿过人群过来。
“怎么了?”他沉声问。
“我肚子疼,吃个止痛药,在书包里。”
她从书包里取出布洛芬含口里,刚腾出手准备拿水,陈川南已经把水拧开拿手上等她了。她喝了一口,把药顺下肚。
“还好吗?要不要坐车?”
周谣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也不硬撑,点点头说好。
两人走到路旁等车。陈川南把之前的灰色T恤拿出来铺好,让她坐下。
没多久,于为君赶了上来。
“周谣她怎么了?”于为君走上前问陈川南。
陈川南走到周谣身前,挡住于为君的视线,答道:“没事儿,肚子不舒服,你先跟上去吧,他们刚走过没多久,我陪她等车。”
于为君也不耽误。
周谣肚子疼得厉害,脸色惨白,弯腰捂着肚子不说话。
终于,救护车出现在视野里。
他慢慢扶起她,送上救护车,看到车里的杨冬藏,把人送到杨冬藏身旁,轻声交流:“冬藏,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她。”
杨冬藏点点头,伸手拉过周谣胳臂,把她安置在自己身边坐下。见她脸色惨白,握了握她的手,问:“她这是怎么了?”
陈川南脸微微侧开,低声道:“肚子疼。”
“你放心吧。”得了杨冬藏的保证,陈川南安心追赶大部队。
周谣吃了止疼药,加上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疼痛缓解不少。
“好些了吗?”杨冬藏问。
杨冬藏今天跟新生一样,一身迷彩服。
周谣对这个学姐有印象——她晕倒那天,来操场找陈川南的学姐,叫杨冬藏。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我好多了。”周谣冲她笑得乖巧。
“那就好。我以前也痛经得厉害,后来我妈带我去看了一个中医院的老教授,喝了一年的中药,后面就好多了。回头我让妈妈把药方找出来给你,你试试看。”杨冬藏感同身受,自己前几年也像她这样。
“谢谢学姐。”周谣很是感激。
“不用跟我客气,我跟陈川南认识很多年了,是很好的朋友,以后有事情尽管来找我。”杨冬藏从包里取出一根巧克力,扒开包装,塞到她手里。“吃点甜的。”
周谣掰了一半,剩下的放回杨冬藏手里:“一人一半。”
两人相视一笑。
“学姐,你不是志愿者,怎么还安排你跟车呀?”
“我是这届的学生会主席,开学升高三了,就要退了,完成自己高中生学生会生涯的最后一件事,不留遗憾。”她答得真诚。
周谣点点头。
“你刚刚等车有看到于为君吗?他追上你们班了吗?”杨冬藏虽然刚刚对于为君匆匆离开感到不开心,但还是忍不住关心问。
听到于为君的名字,半眯着眼、靠在车上休息的胡楚红立起了耳朵,半睁着眼打量了杨冬藏。
“还没,不过快了。现在应该早追上了。”
杨冬藏点点头,不再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