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派出所。
周谣穿着牛仔裤、白色圆领卫衣,抱着书包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旁边还有个哭到抽抽的齐耳短发女生和鼻青脸肿、一脸怒气的男生。
她左手轻轻拍拍旁边女生的手背,轻声安慰:“没事儿的,你别哭了。”
“好……好的,学……学姐…,呜呜……”她点点头,哭得更大声了,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滚落下来。
听她哭得更凶了,周谣收回手,默默抱紧怀里的书包。
“杨秧,你别哭了,他们被打得比我惨。”坐在边上始终一言不发的男生终于开口,说话的动作牵拉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杨秧听了,哭得更凶,仰起头,哇哇直哭,满脸泪水:“周谣学姐,赵景明,我对不起你们,呜呜呜……”
坐在不远处的警察叔叔听到这狼嚎般的哭声,哭笑不得,这姑娘坐在这里已经哭了半个多小时。
“诶,小同学,你劝劝你朋友,叫她别哭了。”警察叔叔冲坐在杨秧身边的赵景明喊道。
赵景明被她嚎得眼皮直跳,皱着眉,一只手手掌捂住杨秧的嘴,杨秧呜咽几声。
杨秧:赵景明,你没洗手。
——
陈川南喘着粗气出现在警察局门口时,杨秧妈妈已经跟周谣道过谢,现在正揪着杨秧耳朵训他,赵景明在一旁抱着杨秧的头求饶。
周谣往旁边挪了两个座位,抱着书包缩着局促得坐在椅子上。
陈川南带着身份证跟警察叔叔说明情况,又让周霖萧跟警察通过电话后,他才站到周谣面前。
周谣鼻子眼睛都红红的,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她时,像极了求安慰的兔子。
陈川南手指轻点她额头,又是担心又是生气,拉起她检查胳臂、腿有没有受伤,语气急促:“你出息了,还学会打架了?”
周谣闻言,眼泪簌簌往下掉。她不像旁边的杨秧,哭得豪放、肆无忌惮,她只是仰着头流着泪抽噎,甚至没有辩驳一句。
陈川南心疼,安抚她坐下,在她面前单膝蹲下,伸手轻柔地给她擦去泪珠。
他怎么能不急不气?他陪父亲办完事,在机场已经登机了,就接到周谣的电话,电话那头闹哄哄的,伴着警笛声,他心像被被吊在油锅上一样,又急又怕。
问清楚地址后,他赶着飞机还没起飞,逆着人流慌慌忙忙出了机场打了车,来到警察局看到她平平安安地坐着,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陈川南听警察的描述大概了解事情的原委。杨秧去买东西被附近游荡的几个混混堵在巷子里,周谣见了过去帮忙,那几个混混见两个女孩子就欺负她们,赵景明听到杨秧的叫声跑过去跟几个混混打起来,动静闹大了旁边的人就报了警。
周谣深呼吸两下,平静了情绪。
——
他带着周谣回到了书店楼上的房间,开门,放下她的书包,帮她取出拖鞋。
今天是周六,正是楼下书店热闹的时候,可关上门,这个房间就被隔绝成另外一个世界。
“你先坐沙发上。”陈川南说罢,转身回了房间。
周谣慢吞吞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帘发呆。
陈川南已经拎着药箱出来了。他单膝跪地,蹲在她面前,打开药箱,拉起她的左臂,棉签沾着碘伏给她消毒。
他动作又轻又柔,怕弄疼她还不时呼气吹吹,消毒完垫上小块纱布,贴上防水的透明敷贴。
同样的步骤也处理了周谣膝盖外侧的擦伤。
他合上药箱,大手揉揉周谣的发顶,温柔询问:“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他们几个围在一起打时,周谣也被推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白色的短裤短袖上全是黑灰的泥印,脸上身上也不上。
“先洗澡。”周谣答,刚哭过,声音还有些哑,听起来委屈又娇气。
他叹口气,起身接了杯温水给她,回到卧室找了干净的短袖上衣和短裤,取出白色崭新的浴巾,放到卫生间。
“可以去了,衣服是干净的,你先凑活穿,”他回到客厅,示意周谣可以去洗澡了,“浴巾是新的。”
有些心思不得与人言。这浴巾是他专门买给周谣备用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用上,有些懊恼没给她准备睡衣。
周谣去浴室,脱衣服裤子时动作大,她感觉到胳膊和膝盖上的擦伤疼。把脏兮兮的衣服丢到脏衣篓里,她打开淋浴,温暖的水顺着脸、脖颈……流下。
周谣洗完澡,换上陈川南的衣服出来时,他已经做好了午饭。简单的阳春面。
周谣还有些木木的,也不说话,闷声吃完了面,就说困了。陈川南让她在自己床上睡,周谣也没推脱,掀开被角缩进去,盖紧被子,没一会儿呼吸平稳绵长。
等陈川南关上房门退了出去,周谣才又睁开眼睛。
其实今天,自己的第一个电话不是打给陈川南,她打给了周霖萧,但是周霖萧在开会,走不开。她又打给了刘芝,没有接,可能在手术台上。
王琳回家了,因为赵琼怀孕6个月了,王琳每个月都回家陪赵琼做产检。
她坐在警察局里握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打给谁,然后,想起了陈川南。按理,这个时候他很有可能已经登机了。她电话打过去的时候,空姐正在给陈川南倒咖啡。他什么也没说,只问了句在哪儿和等我。
——
周谣被电话铃声震醒的。
“喂,爸爸,”她还窝在被子里,“没事了,在陈川南这里……不用了……”
陈川南在客厅,听到周谣说话的声音,敲敲门,没有回应,他推开房门,见周谣正在打电话。
“他在,好。”周谣点头,把手机开了外放,举向陈川南,做了个口型。
我爸!
陈川南会意,走进房间。
周霖萧问完女儿的情况,又感谢了陈川南,叮嘱两个孩子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后,又是匆匆挂了电话。他刚开完会,还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忙。
没一会儿刘芝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她下了手术才知道周谣今天发生的事情,问清楚情况后,想接周谣回家休息几天。
周谣看看膝盖和手肘上的擦伤,觉得没什么大问题,自己也不想耽误学习,就拒绝了刘芝的提议。
等周谣和刘芝挂了电话,陈川南看看手表上的时间:五点二十四。
“饿了吗?做饭还是外卖?”他站在房门口,半靠在门框上。
周谣睡了一觉,心情已经恢复了,中午的面条她没吃几口,刚刚没觉得,他这么一提醒,马上感觉饥肠辘辘。
“我想吃你之前煎的鸡翅,咸蛋黄鸡翅。”
陈川南寒假在周谣家给她和王琳辅导时做的,鸡翅煎得外皮酥脆,再裹满咸蛋黄,一口下去咸香酥脆、口齿留香。
陈川南点头,说:“好,那你先出来。”
“为什么?”
“我要上卫生间,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
周谣:“你去呀,我又不会偷看你。”
陈川南:“你不介意,我就没意见。”
说罢,长腿跨进房间,不急不忙走向卫生间,开门,进去。
马上,卫生间传来“哗哗”水流声。
周谣脸唰地红了,她明白陈川南说的“出去”是什么用意了。
“啊!”尖叫一声,周谣掀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跑到客厅,跳上沙发……
陈川南听到动静,低头轻笑出声,关上洗漱池水龙头的开关……
出来时,在床边看到周谣的拖鞋,他弯下腰拿上,来到客厅。
“不要光脚,”他走到沙发前,把周谣的拖鞋放在沙发旁。
周谣坐在沙发上,曲着腿,双膝抱在胸前。她穿着陈川南的T恤和短裤,又宽又长,松松夸夸得搭在身上,显得她更加纤瘦。
周谣点点头。
“我去买菜。”陈川南走向门口,一手撑在墙上稳住身体,弯腰,一手穿鞋。
“啊。”周谣一身短促的惊呼,引得陈川南回头。
周谣起身穿鞋准备去厨房接水,刚走两步,裤子腰间系带松了,整个裤子滑落到脚踝。好在上衣够长,下摆盖到大腿中部,少女纤细笔直的长腿赤条条裸露在他面前。
周谣见他回头,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双手紧紧捂住了脸。
傻丫头,捂脸有什么用?
陈川南面上波澜不惊,偏过头继续穿鞋。
周谣见他不看自己,迅速蹲下拉起裤腰,快步跑回房间。
房门被重重关上。
陈川南红着耳根出了门,暗想,还好没给她准备睡衣。
回来时,陈川南给周谣带了条裤子,超市的衣服款式不多,材质也不好,他挑了挑跟周谣今天穿的款式差不多的短裤。目标明确买好菜后就回家了。
回到家时,客厅里没人。他放下东西后,走到房间门口,只见周谣横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戴着耳机听歌,纤细的双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的晃荡,趾尖白嫩莹润。
陈川南没有打扰她,默默退了出去。
——
吃过晚饭,陈川南把周谣送回租的公寓,看她进屋后,陈川南就下楼了,刚到公寓楼下,手机响起。
“陈川南,你今晚能不能别回去?”
陈川南:“好。”
“陈川南,你能不能买瓶酒上来,我想喝点酒!”
陈川南:周谣,你能不能听听你说的什么?
他没那个胆子让周谣喝酒,在小区楼下便利店买了两瓶气泡水。
因为偶尔会过来看两个孩子,赵琼在阳台上放了桌椅,还挂了彩灯。
两个人坐在客厅外阳台上,气泡水滋滋冒气,晚上的风没了白天的燥热。
“白天为什么要哭?”陈川南注视着周谣,他渴望离她、离她的内心都更近一点。
周谣被问得突然,不自然喝了一口气泡水,碳酸根刺激着味蕾,酸涩直冲脑门:“不为什么。”
“因为摔到腿太痛了。”周谣答。
“不是。”
“是。”
周谣回视他,他目光直白、坦然又关切。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心,她眼尾一红,声带哭腔:“因为他们谁都不在,谁都不来,总是把我丢在一边,一个有工作,一个有事业……从小就这样,现在也是一样……”
他们?还能有谁?周霖萧夫妇。
她低低抽噎,哭都不曾大声。陈川南坐在旁边,安静陪伴,待她发泄情绪。许久,哭声停了,她眼角挂着泪,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陈川南起身,走到她面前,温暖干燥的指腹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珠,然后把她抱回房间。
陈川南刚把她放到床上,周谣醒了,环视自己熟悉的房间。陈川南正要转身出去,周谣起身抱住他的胳臂拉住他。
“陈川南,你今天晚上就睡在这儿。”她刚哭过,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自己心尖尖上姑娘,在深夜,仰着头,红着眼睛,声音娇软,双手柔若无骨攀附在自己手臂上,还邀请自己……
他脑子里一声轰响。
他缓缓俯下身,眼里满是柔情,嘴里喃喃叫道:“谣谣……”
周谣麻利起身,向门口走去:“你睡这儿,我去睡王琳房间。”
陈川南:……
——
次日一早,房门毫无预兆被推开,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房间,滑跪在床头,哀声大喊:“谣谣,对不起……”
陈川南被这动静吓醒,睁开双眼,坐起身来——
王琳凑近看清躺在床上的人——
“啊!”“啊!”两声尖叫同时响起。
王琳见陈川南躺在周谣床上,怒气直冲云霄,牟足了劲一巴掌“啪”,清脆响亮:“王八蛋。”
周谣正在卫生间刷牙,听到动静,来不及漱口,叼着牙刷跑到房门口,出声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场面有些魔幻。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告诉陈川南这一切都不是梦。他跟王琳遇到一起的时候,总有种自己是小三的感觉。
客厅,早上七点。
陈川南满脸愠怒坐在沙发上,周谣讪讪坐在旁边用毛巾裹着冰袋给他冰敷脸。
王琳扣着手指,笔直站在陈川南对面:“学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那啥……谣谣来着。”
周谣在一旁帮腔附和:“对呀对呀,她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她吧。”
陈川南有苦说不出,看了眼周谣,叹了口气。
“冰豆浆,小笼包,茶叶蛋,去买吧!”
王琳被这没头没尾的回答搞得有些糊涂。周谣反应过来,冲王琳挤眉弄眼,催促她:“快去买呀!”
王琳反应过来,抓起手机手忙脚乱出了门。
“对不起啊!”周谣愧疚道。
“我要是做了点什么,挨她一顿揍也不冤枉,”陈川南脸上火辣辣的,嘴角抽痛,这死丫头哪来这么大劲,他叹口气,“亏死了。”
周谣被他这话惊到,手里失了力道,陈川南痛的“嘶”了一声。
“你俩故意的吗?”他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