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渡 第11章 未亡人（终）

江鹤卿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

他睁眼后，发现是顾了了在哭，小姑娘正跪在床边抹眼泪。

溪云眉头紧锁，同样半跪在一旁，若不是他双手在顾了了头顶翻飞编发，换了旁人来看，一定以为是在做什么严肃、正经的事，顾了了顶着一脑门的朝天辫，眼泪不知是为溪云的手欠抹，还是在为江鹤卿抹。

江鹤卿眼睛才睁开一些，就被溪云扶了起来。顾了了在一旁想嚷，被溪云眼疾手快塞了个糖葫芦在嘴里，一面掉眼泪一面吃。

环顾四周，二人已经回到了当初将顾了了留下的客栈，江鹤卿迷迷糊糊被溪云扶起来喂水，温热的茶水下肚，江鹤卿却仍有些犯迷糊。

他突然微抬了下巴，靠近了溪云的脸。少年人的面皮光洁无暇，右眼下有一颗若隐若现的小痣，江鹤卿的手在他眼下的痣上轻点了一下，绕到他耳后。

翠绿的宝玉被他捏在手中，江鹤卿呢喃般道：“兰惜......”

溪云下意识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应他：“我在。”

江鹤卿的手抚过他的脸庞：“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手指纤细，划过溪云脸侧时，溪云只觉得他带过了一阵惊涛骇浪，自己险些溃不成军。

他强压下心头那点旖旎，道：“你都想起来了？”

江鹤卿点了点头：“是的。清风观没了......师傅，师兄师姐，都没有了，一个都不在了。”

话音未落，溪云已经将他抱了个满怀：“我还在......师兄，我还在，别怕。”

顾了了见他二人黏在一块，抽抽搭搭地也要凑上来：“嗝......我也，我也要，嗝，师祖......了了也要，抱。”

她凑上来前，一双手锤着溪云的后背，要他放开师祖。

溪云自然是不肯，故意用背把江鹤卿整个人遮住，顾了了哭的更大声了，一大一小两个隐隐争了起来。

江鹤卿无奈，只好先拍了拍溪云的背，要他松开自己一些，再摸了摸顾了了的头以示安抚。

被这么一闹，江鹤卿早都清醒了，坐在案前喝茶，听溪云汇报之前的事。

幸而江鹤卿早早布下结界，并没有人发现其中异象，只是招魂阵法已成，老太太的魂灵连同谢敬文一起进了棺材，溪云草草封印了少爷的棺材，等江鹤卿醒来再做加固。

溪云道：“除此之外，哥哥，还有一事。”

江鹤卿咽下最后一口茶，道：“请讲。”

溪云：“那个孩子，就是先前在客栈门口拦住哥哥的那个女孩，走失了。”

江鹤卿皱眉：“有说孩子可能去了哪里吗？”

溪云细数：“孩子的母亲找了她常玩的江边，她伙伴家中，以及常去的铺子，一无所获。”

思索片刻，江鹤卿决定即刻出发。

方才踏出客栈门口，江鹤卿才意识到时间不过过去了一天，大年初二，家家户户都在祭拜财神，还是热闹非凡。

他站在道路上，突然有些莫名的恍然，大概是幻术带来的影响尚未完全消除，亦或是周遭太过热闹，他只觉得自己似乎不属于这里。

那点刺痛又在隐隐作祟，只是这回他没有用手掌抚平，而是默不作声地吃了这记闷痛。

溪云将符纸递到他面前晃了晃：“哥哥，追踪术，还记得怎么画吗？”

江鹤卿接过符纸，正想咬破手指，溪云已经先一步递了上来：“别伤自己，用我的。”

......江鹤卿有心说你看起来挺会的，不如自己画好了，忍了忍还是没说出口。

追踪术成，小宝的脚印一个一个浮现。

江鹤卿正想说跟上，右手小拇指就被顾了了拉住了，小姑娘似乎是感觉出来江鹤卿有些闷闷不乐，见他看过来，忙不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两颊的酒窝极为抓眼。

江鹤卿看着她的脸，只觉得和阿兰小时候有几分相似，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很快他的左手也被拉住了，溪云不甘示弱地勾住了他的左手小拇指，等他看过来后，面上开花似的绽开微笑。

他一双眼睛总是下意识流露出柔情，江鹤卿一看，只觉得溪云这些年大概是没有学好，不知从哪学来的这一套一套，于是咳嗽了两声：“跟上。”松开了溪云的手。

溪云跟在他身后碎碎念：“哥哥偏心，为什么只牵着小姑娘，不牵着我。”

顾了了回头冲他做鬼脸，江鹤卿正色道：“了了还小，你比她大多了，不要和孩子争风吃醋。”

“嗯，是呀是呀，过去师兄底下只有我一个，溪云自不用争风吃醋。”

江鹤卿听他这拈酸带醋的一句，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不要乱说。”他心知这是溪云见他闷闷不乐，有意逗弄。

溪云见他欢喜，面上也高兴起来：“嗯，我胡诌的。哥哥就算有无数徒子徒孙，心里也只疼我一个。”

二人嘴上说着，脚下不停，很快来到了脚印消失的地方。江鹤卿这才发现，这是三人先前发现那冤魂的地方，心下隐隐有不安。

前头一团萤火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还是那团先前被怨气冲开了的萤火，这回他们并没有莽撞地聚在一团，而是分散式地不知道围着什么东西。

见到江鹤卿过来，萤火们再次围了过来，在空中不断组合，指着西南方。江鹤卿顺着他们指的地方看去，便看见一个瘦弱的背影，是小宝。

只是她看上去精神萎靡，江鹤卿喊她，她也不应，只坐在小溪旁，抱着小腿，左右摇晃着。

江鹤卿踩着泥泞的地面走到她身边，将顾了了护在身后，手轻轻搭在小宝肩头。小宝僵硬的转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显然是又被萤火附身了。

顾了了从他背后探出脑袋观察了一阵，道：“师祖，这位妹妹好可怜。”

江鹤卿赞许地点了点头，手指再次搭在小宝的额头，略微发黑的萤火恋恋不舍地到了江鹤卿的掌心。江鹤卿观察了片刻，猜测是先前老奶奶想要复活少爷时，跟着阿忠一同逃出来的一丝怨气。

他向溪云伸手，溪云心领神会，递上一张白纸。江鹤卿手指翻飞，叠了一张小船出来。萤火主动从他手心落到船上，被江鹤卿放走了。

他起身，拍了拍手：“好了，把小宝带回去吧。”

周围的萤火慢慢聚成一团、围了上来，江鹤卿心中莫名有些发痒，再次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这回它们却没有躲开。

他的指间刚碰到那团萤火，就被火光猛地包围了。

许多人影慢慢浮现出来，等到江鹤卿好不容易看清了，才发现那是他的师兄师姐们，正在笑盈盈看着他。

阳光从他们背后照过来，给他们镀上一层氤氲的光，那光分明刺眼，江鹤卿却完全舍不得闭上眼睛。尘土乍开温暖的气息，暖得他浑身发热。

他们的声音顺着他鼓雷般的心跳，传进江鹤卿耳中。

他们齐齐笑着冲江鹤卿挥手，似乎在说：“再见，鹤卿。”

江鹤卿想说话，嗓子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们，一滴泪，缓缓从他脸颊旁落了下来。

然而人影只存在片刻，很快便开始消逝，江鹤卿失控般冲向前，却抓了一手空。

他们很快化为点点星光，方才的暖阳也在一瞬淡去，溪云在他面前，眼带担忧地看着他，却一言不发。

顾了了在一旁道：“师祖，了了又听到了，这次听得好清楚！他们说很喜欢你。”

江鹤卿心中大恸，却还是勉强冲她微笑：“好，好。”

溪云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哥哥。”

江鹤卿装作无意地用手指蹭过脸颊，抹去那滴不存在的泪。

他将小宝抱回了家中，妇人忙不迭千恩万谢，称自己今后一定会看好小宝，溪云在一旁加固了先前的封印，几人便回到了客栈。

溪云看着顾了了收拾自己的包裹，把玩手中江鹤卿喝过的茶盏，问道：“哥哥有想过，今后要去哪里吗？”

顾了了：“师祖当然要陪同了了上山复命啦！”

溪云：“然后呢？”

江鹤卿：“棺木之事并非偶然，等到将顾了了带回山上，便要追本溯源。”

顾了了嘟嘴：“啊？了了还以为师祖要待在山上呢，既然这件事情尚未完结，了了也要去！”

江鹤卿摇了摇手指：“接下来的事可能有些危险，了了先回到山上，等探查完全，师祖自会向你详说。”

顾了了刚想撒娇，却想着溪云在一旁不好发挥，有些犯难，被溪云抢话。

溪云道：“既然如此，等到哥哥下山后，不如与我一同回太常司？落羽阁网通天下异状怪谈，我此番前来也正是接了师叔的委托。师兄也有多年不见师叔了，不如一见。”

思索片刻后，江鹤卿决定还是去见一面，想到自己与故人再会面，大概可以加快自己找回记忆的进程，于是同意了。

即使顾了了老大不乐意，也知道师祖要做的是正事，只好闷闷不乐地拿起自己剩下的，扎着辫子的玩偶，冲玩偶抱怨道：“阿月，你看看师祖，他要丢下了了和你。”

小姑娘并没有收着声，尽入江鹤卿耳底，他侧头对溪云道：“了了真的很像你，你以前也喜欢给娃娃起名字。”

溪云矢口否认：“我才不像那个娇宝宝。”

顾了了用阿月的腿踹溪云：“你说谁是娇宝宝呢！”

江鹤卿捂嘴：“嗯，你不像娇宝宝，你起得名字要硬朗一些，之前被师傅关禁闭，你吵着要带的娃娃，叫——”

溪云忙拦他：“哥哥——！”

江鹤卿朗笑：“好了好了，我不说。”

顾了了在一旁吵着要听，溪云插着手学她之前那样做鬼脸，一大一小两个人再次争执起来，恨不得把对方烧死在自己眼睛里，一路上互相呸呸。

接下来还是继续日更，生了一场病精神反而好起来了。

突发奇想，这篇写完之后想写一篇神奇宝贝衍生，不愧是我，在尝试不同风格的路上，不过我本人还是比较喜欢古风，后面应当还是会以古风为主。

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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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未亡人（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