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歌（上） 第19章 （十九）皇命不可违

这个年就在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中持续了月余。不知除夕那晚完颜牧瑾和辛安后来怎么样了，只是再见到他们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和辛弃疾，也像以前一样，有些事，只有我们俩知道就可以了。

某天清晨起来，刚一开门，一张字条落到地上，打开一看：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认得他的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真的是你寻了千百次的人吗。

走到桌旁坐下来，拿起笔，一个字一个字临摹着，将这首词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赵春儿来叫我吃午饭，我才发现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赶紧将字条收好。

好景若是常在，人间岂有烦恼。

三月初春，冰雪消融。这日，完颜牧瑾正与我商量，去哪里踏青，赵春儿急忙跑过来说，宫里来人了，召完颜牧瑾前去。一听说是宫里来人，完颜牧瑾也不敢怠慢，拉着我往前院走了。

宣圣旨。纷纷跪拜。

“曹国公府有女，完颜牧瑾，天资聪慧，贤顺孝恭，今赐婚于鞑靼王子哈斯额尔敦，下月十五天赐良辰，速备进京，出使完婚。”

“牧瑾公主，接圣旨吧。”宣读过后，宫人请完颜牧瑾接旨。

完颜牧瑾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也陪着她在旁边跪着，能感觉到她的震惊和拒绝。这时候宫人再次请她接旨，我看向完颜雍，他示意我劝完颜牧瑾不要执拗。我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头小声说，“抗旨不尊是大罪，先接了，再想办法。”完颜牧瑾听我这样一说，颤抖着将圣旨接过，叩谢皇恩。

下人按照完颜雍的意思给宫人点了赏，送出王府。此时完颜牧瑾和我还在前厅，她拿着圣旨，对完颜雍说，“哥哥，我不嫁什么鞑靼王子。”

“这是圣旨。”完颜雍看着眼前的妹妹。

“哥哥，我自小便与你分开，独自在皇宫长大，你可知我这些年的苦楚。没有家人陪伴，纵使锦衣玉食又有何用？你可曾真心为我想过？”完颜牧瑾说完这些，泪如雨下。她的这些话，字字敲在我的心里，这姑娘表面活泼张扬，内心却也如此脆弱。

我走过去为她擦拭眼泪，轻轻地安抚，看着完颜雍，希望他能有所动容。

“牧瑾，鞑靼王子哈斯额尔敦是个优秀的青年，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你若嫁于他，自会过得好。”完颜雍虽这样说，可是眼中也还是藏不住心疼和内疚。

“哥哥，我求求你，你去跟皇帝说，我不要嫁，不要嫁。”完颜牧瑾哭着跪在完颜雍面前，抱着他。

完颜雍扶起完颜牧瑾，看着眼前伤心绝望的妹妹，他的牙关咬得更紧。可是，圣旨面前，他又能如何。

“牧瑾，去准备吧，我派人送你回宫。”完颜雍的语调平淡，听不出波澜。

完颜牧瑾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哥哥。她的眼神，先是吃惊，然后绝望，最后是愤怒。

“我恨你！”完颜牧瑾哭着离开了。我自然是要追过去，临走之前，我回头看了完颜雍一眼，虽未说话，但那神情他也明白——你太让人失望了。

依稀瞥见，他的眼眶似有泪光，但是，我没打算看第二眼，因为此时最重要的是，完颜牧瑾。

追到她的房间，看见她趴在炕上痛哭。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轻轻地拍她背，“牧瑾，你听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亲密地称呼她。

“苏勒……”她抬起头，眼睛已然红肿，抽泣着。

“不要哭，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我心里想，苏勒啊苏勒，你倒是会说，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要嫁给那个什么王子。”完颜牧瑾哭得伤心。

“好了好了，不嫁不嫁，说什么都不嫁。”先让她平静下来才重要。

“苏勒，我不要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牧瑾，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听我这样问，她停止了哭泣，看着我，于是我接着说，“之前，你喜欢辛弃疾？”

“不是，因为哥哥总是说他文武双全，我不服气，一个宋人能有什么了不起。于是，想找他比试，他越不理我，我就越气，后来看见他总与你在一起，我就更生气了，为何他偏偏就不理我。”原来，得不到的才总是拼命地去争取。

“那不算喜欢？”为什么他的事，我却要问个究竟。

“起初我也认为，可是，后来……就不这样想了。”完颜牧瑾说得认真。

“那你又是怎样想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说到这儿，完颜牧瑾的眼泪又在打转。

“是辛安。”她说与不说，我也都知道了。

“苏勒，我虽然从小在皇宫长大，皇帝很宠我，把我当公主一样的待遇。宫里的人处处让着我，可是，我知道，没有人真心对我好。我额娘远在清安寺，哥哥留守东京，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辛苦。”完颜牧瑾此时已无泪，忽然间，我觉得她好像长大了，转瞬，又觉得心疼。

一个人，天真无邪，是因为生活无忧。若是一夜之间长大成熟，必将是遭遇人生中不愿遇见的大事。

“牧瑾，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姐姐。”我拉着她的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残留的泪。

“苏勒，之前我那般对你，你不怪我。”完颜牧瑾一脸歉意。

“你都说那是之前的事了，就当那是误会。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比什么都重要。”我尝试着用最安慰的语气。

“苏勒，自我回了王府，尤其是上次冰湖遇险，我看见辛安不顾性命地救我，说不感动那是假，还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我拼上性命。”说到辛安，完颜牧瑾一脸的欣慰。

“辛大哥为人耿直，他若对你好，那便是真的对你好。有的男人，心中对你一分好，偏偏能装得出十分；可有的男人，心中对你千分，也只能表现其中之一。辛大哥就是后者。”

“是这样吗？”完颜牧瑾虽嘴上问我，但是心中早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牧瑾，可是眼下的事，确实……”不管他与辛安是否两情相悦，终究敌不过一道圣旨。

刚说完，完颜牧瑾又要哭了。

我开门站在院子里，叫赵春儿。她听见我喊她，就急忙过来了。“春儿，去辛公子房间，说我找他们俩有急事。”

不一会儿，辛弃疾和辛安就出现在完颜牧瑾的房间。我看下门外没有别人，然后关紧房门。

完颜牧瑾一见辛安，又开始哭得泣不成声。辛安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辛弃疾看着我，我只能给他个无奈的眼神，走到炕边坐下，给完颜牧瑾擦拭眼泪。

“苏勒，牧瑾她怎么了。”辛安关切地问道。牧瑾，你也这般称呼她。

“辛大哥，有件很重要的事，我要与你说。”

“苏勒，你快说吧。” 辛安见我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知道事态严重。

“今天宫里来人了，皇帝下了圣旨，下月十五，将牧瑾赐婚给鞑靼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