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生辰那日,锦觅刚好为他做好了一件鹅黄色的短褂,她手脚慢,衣服只堪堪在那天做完,好在阿宁喜欢,吃饭的时候极其小心,生怕弄脏了。
锦觅看着他欢喜的样子不由得也勾起了嘴角,可是总是有人不肯给旁人一天的快活,非赶着在阿宁生辰,他们全家高高兴兴的时候跑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阿宁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她爹宠爱外孙,不过是孩子的三岁生辰,仍大操大办,宴请了许多宾客,只是在那对夫妻跑出来喊着“亲儿”的时候,那些宾客个个敛气屏息,谁也不想掺和进这档子事里。
也是,亲生父母来寻丢失的儿子,合情合理,他们家也不好霸占着别人的儿子不放。
只是,锦觅余光瞥见阿宁,明明他的年纪还那么小,可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两个不认得的人说要把自己带走,明明他该是今天最开心的小寿星,此刻却只能彷徨地捏着自己娘亲给自己做的衣裳的衣角。
“老爷小姐,我们知道你们是富贵人家,可我们到底是孩子的亲生父母,不论贫富,总想着要跟自己的孩子在一处才是呀。”
“你们把他养得这么好,这么乖,我们夫妻俩就是来世当牛做马也还不清你们的恩情啊。”
锦觅知道,镇上的人都以为阿宁是他们家捡回来的,只是为了她以后嫁不出去孤独终老的时候有个人陪一陪罢了,可如今人家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了,这情况又是两样了。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她爹为了给阿宁做玩具熬到夜深,她哥哥出门的时候总是记得给阿宁带回来新鲜玩意儿,连她新嫁进来的嫂子也总是对阿宁百般宠爱,也没有人看到阿宁现在有多么害怕,也没人知道她看到这些有多心疼。
“既然是亲生儿子,又为何流落到别处?”锦觅抱阿宁进自己怀中,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我们家这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家里的宝贝,谁家捡回来一个孩子能这么疼着,怕是二位弄错了。”
“就是呀,”阿宁舅舅看不下去了,“早知今日,当初干什么去了,你们一进来就说我们家阿宁是你们家孩子,可有什么凭据?别是找不到自家孩子,胡乱来认亲吧。”
“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夫妻找孩子找了许久,而且,我们丢失的孩子的生辰也是在今天,错不了的。”
“就凭一个生辰八字就想来认孩子,这位大姐怕是想得美了些吧。”人群中窜出来这样一句话,臊得来的那夫人脸一阵地红,也不知是不是豁出去了,竟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这家少爷才刚刚娶妻,家中姑娘又还未婚嫁,这么大个孩子只可能是在外捡回去的,如今他们亲生父母也已经来了,却拦着不让他们带走孩子,这简直就是仗势欺人。
“之前,我得知一直有人在背地里打听我家孩子的事,怪只怪我们家家风不严,下人说漏了嘴,现在二位又在今日的宴会上捣乱,败坏我们的兴致,更是扫了我们家的面子,这笔账又该怎么算。”锦觅抱着阿宁走向那对夫妻,“可巧了,那位说漏嘴的下人被打断了腿还没来得及送走,今天就让他出来好好地跟二位说道说道。”
那夫妇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就被丢了一个下肢伤口发聩流脓的人,那人依稀看得出是一位妇人,蓬头垢面,面部布满污秽。
“张大婶,你可还认得这两个人?”
张大婶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伏下身向锦觅报,“回小姐,这两人正是那时候与我攀谈的夫妇,当时他们声称是外地来的,男的姓于,两人成家十几年了,这一次出来是来找遗失的儿子的。我问及他们儿子的年岁,得知与小少爷相同,一时嘴快,就把小少爷的情况跟他们说了。”
“你如何能确定就是他们二人?”
“那男人右手有一断指,他们二人口音像是沿海一带的人家。”
锦觅一个眼神示意阿七,让他抓起那男人的右手,果然食指缺损。
“你说我们家的孩子是你所生,那自己孩子的胎记在哪儿,你总不会不知道吧。我只问你,阿宁手上的胎记是在左手还是右手。”
“你别想诓我,我家孩子自出生以来就没有什么胎记,你简直胡言乱语。”
“是吗?”锦觅掀起阿宁的裤脚,孩子白嫩的腿上有一块红色的圆形胎记,“你若是还不信。”锦觅就着席间的酒水沾湿了帕子,在胎记处擦拭了几下,丝毫未变。
“如今,你们可还要说他是你们的孩子吗?”
这夫妻俩傻在原地,没,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孩子还有胎记的呀。
“真是可笑得很,向我们家的下人打听我们家的孩子,一句话就想把孩子带走?说着你们是外地人,却知道我哥成婚不久,而我至今未嫁,说你们是来找儿子的没人信,说你们是来骗孩子的倒是有几分真。我倒是不知这些消息费了你们多少工夫,耽不耽误你们找儿子呀。”
“你们也看到了,她不过是向你们多了几句嘴就能被废了双腿,你们今天来这儿给我们找不痛快,你们是想着能拿着孩子来换个平安吗。”
“锦觅,”她爹一直坐在席间,一直未曾言语,直到现在才发话,“今天是阿宁生辰,别说那些不吉利的,也不怕扫了大家的胃口。”
“诸位,对不住,原本是请大家过来一同乐乐,不想出了这等事,”锦觅爹看也不看那两夫妻,“在下为诸位请来了闻星楼的说书先生,供大家一笑,大家继续,大家继续。”
刚刚还尴尬的局面被一阵刻意的说笑声打破,大家也不会不卖她爹这个面子,不管有意无意,尽量都不再往锦觅这边看,毕竟热闹也都看完了。
“阿宁,乖,阿宁叔叔抱。”阿宁不敢任性,乖乖让阿七抱了过去。
“张大婶,你可怨我心狠?”
“小姐,要不是我,今日也不会出这么事端,小少爷也不会差点被他们这两人明目张胆地抢走。我也这么大把年纪了,事理还是懂一些的。”
“在我们家做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应该要有个数。这次之后,你拿上一笔钱回家去吧,至于你的腿,要是还有得治就去治好,医药费我们出就是。”
“谢小姐。”说完她就被人给拖了回去。
那两夫妻见到形势不对早就想跑了,被他们家的守卫给捉了起来拖到了门外,锦觅正想发难,就听得一声“觅儿”,生生止住了脚步。
“你到哪里去了?”
“阿宁生辰,我总是要选一件好的礼物送给他才是。”
“你早就来了吧。”
“也没有太早,只是我怕我在场觅儿不能尽兴,所以暂时并未现身。”
“润玉,你此时现身莫不是来劝我住手的?”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事不必觅儿亲自来做。我近来从友人那里得了几条翠蛇,,也不知是不是如传闻中那么厉害。”锦觅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两人的脖子上就多了两条翠绿的长蛇,血红的眼仁,吐着信子,一点一点的缠紧他们的脖子。
两夫妻痛苦地挣扎着,两眼就要翻过去的时候,“哧”的一声,两人竟全都化成一黑水。
锦觅目瞪口呆,“这,这玩意儿这么厉害?”又想起阿宁还在后面看着,忙转过身,幸好阿七遮住了他的眼睛,当时就不应该抱着阿宁出来同她一起惩治这些人的。只是她觉得阿宁也许更想要跟她待在一起,毕竟今天他差点就要被这两个人带走了。
润玉没有回应她,让门口的人都回去,又看了一眼阿七,却没有让他也离开。
“这两个人不过是用游魂做成的傀儡,这个镇子旁的深山中有着不少精怪,也不知是谁动了邪念,差他们过来用这样的法子掳掠孩子。”
“什,什么,你是说他们,他们不是活人??”
“觅儿别怕,大概这夫妇俩生前是真的有孩子走失,以至于死后化作这一股执念被人利用,说起来也是可怜的。”
“嗯。”锦觅也有些同情起他们来,他们可能在最后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孩子,以至于死后都不得安宁。
“至于山中作恶的精怪,我已经处理好了,觅儿不必再担心了。”
“那,那你的那几条蛇是?”
“是润玉的小把戏罢了。”
“阿宁。”锦觅把阿宁抱回来,只看见他抿着嘴巴不说话,锦觅以为他是被吓着了,轻轻哄了几句。
“阿宁生辰,我也没什么送得出手的,这块平安玉佩给他,是我的一点心意。”
锦觅替阿宁接过道了谢,就抱着阿宁进去了。
阿七也准备跟着进去的时候,润玉抢在了他前面,对着他说了一句只有他能听懂的话,
“叫你的主人小心点,别再打她的主意,他斗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