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熹微,晓星隐退,晨雾还未散尽,轻纱似的笼着皇城。
尚在睡眼惺忪之际,就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尖细的传旨声划破寂静:
“圣上有旨,着二位大人即刻进宫,早朝之时于琉皇身侧侍立,不得有误!”
姬玄子瞬间清醒,心猛地一揪,忙不迭应下。一旁的他亦是神色凝重,迅速整理衣冠。二人匆匆出了府邸,踏入晨风中。宫道悠长,两侧宫灯摇曳,映着她们的面庞,每一步都似踩在未知的命运弦索上,不知这早朝之上,又藏着怎样的风云变幻,是福是祸。
义初霁明眸善睐,丝毫看不出来昨日的宿醉。二人行至未央宫抬脚进入正殿,小黄门将其引到龙椅下首两侧,
“ 有劳使君在此等候,上朝时辰还未到。”
几位内侍才躬着身匆匆退离,脚步声渐远。不多时,殿外便传来了交谈低语,大臣们三两成群,陆续抵达。
抬眸望去,天边已然泛起了一抹瑰丽的紫色,暖融的光晕正从云缝间渗出来,看样子今儿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接连好几日,都被阴霾与细雨笼罩,久未得见这明朗的阳光,此刻,不少臣子面上也悄然爬上几分惬意,似是这好天气,把朝堂的沉肃都冲淡了几分。
就在此时谒者传令,扬声高呼:
“上朝时辰已至,宣众臣入殿!”
一声清啸,高亢嘹然,直直贯透殿前偌大广场。候朝诸臣正冠束带,将怀中奏牍再理,依品阶次第,恭谨徐行,迈向朝堂。
俄而,琉皇身裹衮服,龙行虎步,自内殿缓出,眸含天威,径至御座。群臣恰至,衣袂纷扬,齐然下拜,额触金砖,山呼:
“陛下圣安!”
琉皇高坐龙椅,目扫群臣,缓声道:“早朝伊始,诸卿有本,尽可奏来。”
“禀皇上,润州雪灾肆虐,情势危殆!彼处素以农桑为业,全赖一岁收成过活,然今岁天公不作美,寒冬骤至,暴雪频仍,地里庄稼几近绝收,百姓苦不堪言。更有甚者,诸多屋舍难承积雪之重,纷纷坍塌,万千民众流离失所。如今城中救济站早已人满为患,物资消耗殆尽,若不速施援手,恐饿殍遍野,还望陛下圣裁!”
“ 陛下,海曲灾情同样不容乐观,夏季洪灾,冬日暴雪,现如今航路封锁,粮草无法运输,早已尸横遍野…… ”
“ 渎州中山王蠢蠢欲动,桑柴与其紧邻,其心若异……”
“ …… ”
“ 陛下!”许鹤上前跪下,“ 旭渊、谭柯居士虽在江湖中威名赫赫,但终究并非知根知底,怎可封为‘侍中’,更何况她们二人还是女子!”
他跪的笔直,言语诚恳,好似真的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
义初霁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一符节令款步而出,面露嘲讽:“女子又如何?二位侍中一句话未说你便慌张了?许大人可真是‘男中豪杰’啊。”
“ 萧慎!你不过一五品符节令,这儿哪里轮得到你说话!”许鹤脸涨的通红。
“那许大人现如今提出异议并是对陛下的决定不满吗?”萧慎悠然自得的站在一旁,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我怎么会对陛下有……”
琉皇蹙眉,忍耐到了极限,一拍桌子:“好了,闭上你的嘴,朕意已决。萧卿有何事?”
萧慎上前跪下,“雪灾灾情愈来愈重,天下人心惶惶,臣认为该由陛下亲自主持祭祀,以此安抚民怨。”
“准了。无事便退朝罢。”
义初霁脚步轻移,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偏离了宫道,径直迈向那片雪堆。姬玄子瞧她这般随性不羁的模样,心下无奈又觉好笑,面上虽还端着矜持,可眼神里透着的那股子跃跃欲试,早被义初霁瞧了个正着。
义初霁看穿她心思,狡黠一笑,转身又奔回姬玄子身旁,不由分说,伸手便拉住她道:“走嘛,陪我一道。”姬玄子也没挣扎,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对她这行事做派,早就习以为常了。
被拉着踏入雪中,脚下发出“咯吱咯吱”声响,两人的身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
雪屑纷扬而起,再度飘洒于天地之间,纷纷扬扬。
暖阳高悬,金辉穿透雪幕。
—
才踏出宫门,义初霁的目光就被不远处的身影勾住。只见萧慎身侧跟着条威风凛凛的大黑狗,狗身上落了雪,应是等了片刻,二者并行,瞧着竟莫名和谐。在这人人皆循规蹈矩的宫门前,他这般行径,属实不同寻常。
彼时,萧慎似是察觉到有人注视,微微侧头,也没多在意,自顾自从怀中掏出块麦饼,稍一掰扯,分出小小的一角,递给身旁黑狗。
黑狗吐着舌头,面上高冷却摇着尾巴,三两下便将那小块麦饼吞进肚里。
义初霁实在好奇,恳求的目光示意姬玄子,就差冲过去了。姬玄子只好陪她向萧慎走去,
“今日多谢萧大人,本以为我们来天玺当是困难重重。”
趁他们说话,义初霁一闪身蹲到大狗面前,对它上下其手,又摸又蹭。
萧慎一转头就看见自己的狗直挺挺的站着,连尾巴也是直立,一动不动。也不知义初霁说了什么,它还蹭了蹭她衣袍下摆。
这可真是吓死萧慎了!日王什么时候会撒娇?!连平时喂他吃肉铺都是高高在上。
“它叫什么名字?”义初霁直直的看向萧慎,手还放在狗头上。
“日王,”萧慎回答,眼睛却在狗头上挪不开,不可置信,“义侍中是做了什么同它如此亲近。”
义初霁看着这个清风朗月,仗义执言的男子,玩心大起。她走上前拉进二人间的距离,歪头与他对视:
“萧大人看起来,将来定是贤夫啊,这普通的狗养的油光水滑,比起宫中的护卫犬也是不承多让。”
萧慎浑身僵直,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我,我就是,随便养,养的。”
“ 萧慎你脸红什么?”义初霁才不会大发善心放过他,“你莫不是……”
“不是!”
“冻伤了?”
“啊?啊,”萧慎没反应过来。
这可逗笑了义初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大人怎如此有趣。”
姬玄子适时出声叫义初霁上车,她走上车前,再次转头对萧慎一笑,还顺带对着日王吹了声口哨。
萧慎不知是冻的还是慌的手都在抖,“你怎能这样,这与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女有甚区别。”
义初霁掀起帘子,目光炯炯,“我调戏谁了?口哨对着日王呢,还是说你心中期望这是对着你的?”
萧慎再不敢言语,同手同脚往前走。
姬玄子对着他说:“我们与萧大人同路,不如大人与马夫坐一块儿,也好省力些。”
萧慎摆摆手:“不了,我昨日答应日王去吃馄饨摊炖汤的猪骨。”
义初霁轻盈跃下车辇,匆匆至萧慎身前,未及他反应,便将油纸包与手炉一股脑儿塞进他怀里。做完这些,她食指似不经意地轻轻勾了勾萧慎的掌心,瞬间让萧慎浑身再次僵住,连耳根都悄然泛红。
“我们明日见。”
车中义初霁笑的停不下来,“你看看他们两个,若非日王是狗,简直就像两兄弟,怎么一动不动呀。”
姬玄子掀起车帘,冷风灌入,萧慎和日王在雪中分吃义初霁刚刚给的肉包。
—
刚踏入府中,嬷嬷就来报,有一车肆拿着玉牌来找主子,说是人带到了。
义初霁这时方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回房换了便装后才去前厅见他。
桌上摆好了膳食,这人却与苏启年站在一块儿,半点不动。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瘦的脱了相还能忍住,属实不易。
义初霁对苏启年点头,“做的不错,”又看向像乞丐似的人“一起坐下吃吧。”
两人惶恐不安,推拉了半天还是坐下了。“吃!快点。”义初霁想,自己有那么吓人吗?两个人吃饭好似蝗虫过境,连盘中装饰的萝卜片都嚼了。
姬玄子姗姗来迟,对小厮说:“带他们洗干净,换身衣服再来。”
有眼色的丫鬟过来收了桌上的餐盘,又重新摆了一桌膳食。
义初霁挑眉看她,一股机灵劲,今日头发也梳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忙垂首:“奴婢唤罗梦。”
这时小厮领着人来了,梳洗干净还是个清秀的,义初霁叫苏启年下去自己挑个房间住。
“你叫唐小…旺对吧?”
唐小旺点头,绞着手指。
“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吗?”姬玄子问他、顺手递了一块荷花酥过去。
他捧在手心也不敢动,乖乖回答:“我没有父母,我是被里长捡回去的,他以为发现了别人丢掉的包袱才拿,结果是我……他把我放在羊圈里养,他儿子给刚出生的小羊取名大旺,所以我就叫小旺了。”
义初霁沉默一瞬,“那你怎么会来天玺,谁与你同走?”
“没有人,只有我。前日拦下你们说的话是隔壁童生教我背下来的。”他羞愧的低下了头,“里长家的粮食不够了,他让我拿几个饼子出来想想办法,死的人太多了大家都害怕。”
义初霁同姬玄子对视一眼,这孩子是被弃了,看样子他自己也知道。
可怜的小唐[爆哭][爆哭]其实我们初初也是被抛弃的……还是太拖沓了,本来想这一章把楚也写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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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