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愁是记得裴禹呈脖子一向怕热,怕束缚,青春期时也是出席完正式场合就迫不及待解领子扔领结,才想着帮他的。
温莎结单手解没有双手方便——尤其是要保养名贵领带的情况下。
当然,或许也有酒精上头的原因,让他下意识就去帮着解了,没做太多考虑。
可是裴禹呈强调“身份的机灵”,不就是用在这种时候吗。裴禹呈明明也默认了。
为什么乙方的试图体贴,被裴禹呈翻译过来就是“犯贱”“勾引上床”。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在甲方面前抛弃自尊,但听着裴禹呈难听的话,段愁还是控制不了情绪直出直进。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裴总你最开始不都让我不要擅自发挥了吗。”他的口吻变淡,甚至有一些阴阳刻薄,
“况且裴总哪儿缺睡的人,又是我想勾引就能成功的。”
“那是当然,”裴禹呈接口,像是忽然找到了逻辑,语气平缓下来,
“所以你要知道,你只是我的对外需求,对内我自有一堆人选。我让你和我住一块儿,就像让你和我周日去宴会一样,主要是给外人看的,不代表我对你有多余兴趣。你要负责的就是给我看家,看好我的盆栽之类。而不是绞尽脑汁想这种事儿。”
目前段愁在他家看到的盆栽只有很难死的仙人球,而这种事儿又是哪种?
他无话可说:“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吧裴总。”
“领带给我。”
段愁把折好的领带递给他。
裴禹呈紧抓在手上,莫名用力到青筋都凸出来:“明天下午我就出差了。”
“我知道。”
“行。”裴禹呈没话说了,就往主卧走,走到门口又站停,提醒段愁似的,“……但我刚刚说的话,不代表我不会对你做绝,这个你要有数。”
“。”
“反正就是看我的心情来,你明白吧,如今我俩这种关系,甲方就是主导方。”
段愁说:“知道了主导方。”
还在阴阳怪气,不过裴禹呈没在意,走进主卧,把门关紧。
段愁甚至听见了反锁的声音。
裴禹呈虽然是第二天下午飞拉斯维加斯,但早上很早就去公司了。
原则上段愁是搬去和甲方一块儿住,接下来这几天其实和独居没什么区别。
他想打扫一下没什么必要打扫的清洁,却隔两天就有阿姨来定点敲门,说是“裴总的家政师”,段愁说不用麻烦她,阿姨还让他千万不要抢自己的好差事。
段愁只得去超市选一些甲方小时候爱吃的零食囤着,算作达成看家任务。
周二,裴禹呈给他选中的那款耳外机可以验配试戴,段愁去医院换下了13岁后再也没换过的陈旧外机。
右耳听力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了,做了这个事他就无心再惦记裴禹呈所说的难听话,于情于理得给他发条感激消息。
便编辑了条短信,用乙方专用手机发送。
但是甲方没回。
周三,段愁刷到了宋颂的朋友圈。
平常看不出来,宋颂是个很爱发朋友圈的女孩儿。这几天裴禹呈出公差,作为生活助理的她远程办公,前两天都是旅行plog,今天发了段文字,并没有屏蔽段愁:
【我算是明白了,有钱人真的都必须精力好。Boss日常带两个工作秘书(我不是),因为得轮岗不然太辛苦,普通人吃不消。而他就能连轴转[微笑]。这几天他出差,听说加起来睡觉时间不超过八小时,而我今天给猫洗了个澡我就已经累了……刚又收到Boss信息,让我给他订了个明早凌晨五点的航班……我有点被资本家可怕到了】
周四,段愁很早就去了学校。
今天省级优秀毕业生答辩,也是毕业典礼的日子,校园里气氛已经很浓。
段愁先去宿舍找何川,何川帮他领了学士服。
“我靠你今天有够帅的啊优秀毕业生!”何川上下打量他,目光停在耳朵上,
“你这机器换了一个?好迷你,花了不少钱吧。”
“……是。”
“WT的员工宿舍怎么样?”
WT就是段愁已经签约尚未入职的公司,段愁想到裴禹呈家那光滑的大平层地板,那架这几天他已经摸了好多次的施坦威,说:“挺好的。”
“啧啧,WT用房子把你套牢了?我真不明白那么多互联网大厂送你offer你都不要,去一个娱乐公司做数字化内容有什么意思!话说你真不去轰趴了吗?你一搬家我都见不到你几次了,咱们一伙人以后还有机会全聚吗。”
这个局主要是同系同学,十几个吧,其实都挺熟,但这种集体社交对段愁来说总是有点累,反问何川:
“你要去?你家人不是要来吗?”
“来是陪我拍照感受毕业氛围的,我玩儿的时候他们也就自己玩儿呗。”
U大一向把毕业搞得很盛大,哪怕是延毕的人今天都会跟着穿上学士服、和朋友拍照纪念。
所以不少人都会叫上家人。
段愁本来没太多仪式感,在母校和同学的渲染中,也逐渐有了“除了结婚,年轻人最重要的仪式就是毕业典礼了”的想法。
尤其是他又不读研,这是学生时代的道别。
所以今天他稍微把头发都吹定型了一下。
但其实没人能来看他。妹妹远在他乡,辛苦备考,她无法来人多的地方,段愁也不会让。
他只是自己给自己纪念而已。
何川知道段愁父母双亡,下一秒就很贴心地说:“今天你不要上台发言吗,我给你拍照!我都可以想象待会儿有多少女生要找你合影了,要毕业了你会给她们面子吧。”
段愁笑了笑:“不至于。”
结果上午他刚答完辩出来,就收到了学妹送的贺卡,害羞地想和他合影留念。
段愁同意了。
这一下就开启了何川预言的匣子。毕竟“林秋学长”四年都是禁欲卷王,连搭讪都不接的高冷男神。大一他还能收到诸多告白,到大三人们了解了他的习性已完全不敢沾染。
学妹也是在毕业季才斗胆请求,得到同意则让她喜出望外,立刻——“传下去,今天可以找林秋合影!”
到下午正式毕业典礼前,段愁就已经拍了快百张合影。
他不觉得疲惫,却有一些感慨。
从小到大,他在学校都算挺优秀风云的。
可有什么用,没钱没权,出入社会后,校园的风云毫无用处,甚至会变成戳碎自尊心的刀,就像前几天在电梯偶遇初中同学只想避开一样。
所以毕业日的重要性再次凸显出来,他很想留住这一刻。
走进礼堂时,便对何川说:“算了,今天我还是去轰趴吧。”
何川很高兴:“难得啊你。”
他父母还有弟弟都在旁边,专程来看他毕业。段愁有些羡慕。
虽然省级优秀毕业生还在答辩,但是已经拿到校级名号的他要登台发言,并接受校长的拨穗。
他长得好,成绩好,关键还是个单耳听障,没有比他更符合高校喜欢的励志学生形象模板。
在嘈杂的人声和掌声中,段愁走上礼堂讲台。像大多数U大学子一样,在这个时刻,荣幸,也很不舍。
礼堂的门不停地被推开,源源不断的有毕业生、或者家长进来。
段愁嘴唇靠向话筒:“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一道高大的身影顺着几个学生走了进来,站到最后一排。
他很显眼,穿着运动卫衣而不是学士服,所以不是毕业生;但他面孔虽模糊,也能看出肩宽腿长,年轻又英俊,也不像是家长。
段愁声音停了一下。
听力断了,毕业典礼的人山人海,忽然就让他紧张意乱。
那人抬起头。
段愁便又迅速笑起来,很快地续上,
“大家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