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哟我这张嘴,应该喊裴总了,裴总好久不见。”
说话的叫唐信,以他为首的三人都是裴禹呈的初中同学。
当然,也是段愁的。
但他们暂时都没认出裴禹呈身后站着的白衬衫男子是谁,裴禹呈身影遮住了他的脸。
只能看出两人是一起的。
“噢您这也是带着人来cloud吃饭了?”
“嗯。”
“好家伙,我们本来预订了包间,但今早经理告诉我说一个更重要的秘密贵宾要预订,请求我们改期。裴总,这个可以随便插队的重要贵宾多半就是您吧!”
他似乎是想套近乎,但这话说出来挺尬。
裴禹呈拧了下眉。
他告诉段愁的可是“受邀”而不是“预订”,语气平平地回:“嗯,或许吧。”
唐信又微侧着头,往裴禹呈身后望。
电梯就这么小,面对初中同学,段愁觉得自己被裴禹呈这么挡着,又不介绍,刻意扭捏。反而增添好奇让人起疑。
况且电梯是镜面的,指不定他们什么角度也都能观察到自己。
迟早会被拉出来。
所剩不多的自尊让段愁在这种场合不受控制地局促。他能感觉到那三个人都在从裴禹呈的身影缝隙中打量,暗自希望他们早就认不出自己如今的样貌。
深呼吸了口,都打算硬着头皮主动走出来假笑了,身体又忽然被拽了下。
裴禹呈猛地把他往胸口一揽,将他的脸按在自己颈侧,冷声斥责:
“我的人,你们看什么。”
“……”三人悻悻移回脑袋。
唐信干笑:“抱歉啊裴总,我们是想着是您的新欢,忍不住想一睹芳容哈哈。不知道不能看,抱歉啊。”
裴禹呈按着段愁的后脑勺:“没事,接下来注意就好了。”
“……”
于是三人的脑袋只能固定住。
本来就尴尬的氛围更尴尬了。
其实他们也算家世显赫,早早就预约了云端餐厅的包间,
结果经理说改就改,因为身份更高的人抢着预约。
不想这个人就是裴禹呈。
初中毕业后虽然没太多交集,但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只是多是他们能看见裴禹呈、而裴禹呈根本关注不到他们的场合。
明明十年前还一块儿打过球,如今身处一间电梯,身份却已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而且这人如今也是真他吗装逼霸道不给面子,老同学都没资格看一眼他养的鸭。
但他们的确也惹不起。
唐信连寒暄的兴致都省了,只得相顾沉默。
电梯下到四十几层时,又涌进来一大拨外国人。
空间变得拥挤,裴禹呈就退在角落,唐信趁此扫了一眼,还是看不清——那小情儿身材高挑,就比裴矮半个头,他身体完全贴住裴,脸更紧地埋在他颈窝。
到达一楼,外国人先出去,唐信说:“裴总,您先请吧。”
裴禹呈嗯了一声。
然后他们就目视他手臂绕过小情儿的脖子,一只大手从压住对方右耳的线路,把他的脸完全遮住,揽着他走出去了。从背影看还挺宠溺保护。
……
离开了那些人,裴禹呈的手立刻就从段愁脸上移开。
站在车库口等司机来接,裴禹呈手插进兜,说了句:“……抱歉。”
可能是电梯一直闷在裴禹呈身前,走出去也被他的手捂着脸,段愁此刻呼吸有点快,脸也泛着红。
“有什么抱歉的。”
开阔的空间让裴禹呈头脑清醒不少:
“喝了酒反应有点慢。其实直接让他们看到你又有什么,我俩一起吃饭很正常,刚却没想到。”
段愁笑了笑:“就算是以段愁,我其实也不想被以前同学认出来的。所以你刚刚……我觉得你没做错,是照顾到了我。谢谢。”
裴禹呈嘴唇张了张,没出声。
段愁:“只是……”
裴禹呈出声了:“只是什么?”
有风吹来,但那只能完全盖住自己脸、并还趁此挡住了耳外机的手所留下的温热宽大的感觉,还并没有散去。
段愁想起刚刚在电梯,他的脸完全埋在裴禹呈温暖的肩颈处,透过红酒杯看到的下颌骨,被自己嘴唇贴住,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和红酒、以及他本身独有的、让段愁会想起幼年午睡被子的好闻味道。
他一次又一次感受他的呼吸,宽阔胸膛起伏的频率。
毕竟77层下降,高速又漫长。
“只是,”
车来了,白白的光打亮段愁的脸,他轻笑着,眼尾是无奈又坦诚地勾起着,
“只是搞得我心跳有点儿快,裴总。”
……
有那么半分钟,裴禹呈都没有说话。
他看向段愁。那张挂着浅笑、直率表示自己心跳变快的脸。
两人在汽车车灯下对视,裴禹呈又移开视线,手始终插在兜里,就像没听见他的话:
“上车吧。”
一路无言。到达家门口,裴禹呈手才从兜里伸出来,指了指指纹识别的门锁:“你手存进去没。”
“宋颂带我存了。”段愁说,因为裴禹呈“存手”的措辞笑起来。
云端餐厅那么一点葡萄酒,不会让他醉,却让酒量很差的他变得更放松。
相反,裴禹呈从下电梯出来到回家神态都可谓紧绷,气场克制又深沉。
“那你来试试。”公事公办地好像是个房产中介,而不是门后面空间的所有者。
于是是段愁指纹解锁打开了门。
裴禹呈进去,环顾了下四周。
才搬来半天,自然还没有什么段愁居住的痕迹。
但很快就会有了,就像段愁换好拖鞋在地板踩出轻轻的声音一样。
裴禹呈脱下西装外套,宛如还在公共场合,将其搭在手臂,人也不坐下。
他看上去都有些无所适从,但都回自己家了无所适从什么。段愁想起“乙方身份的机灵劲儿”,怀疑这是裴禹呈的测试,就说:
“我帮你把衣服挂上?衣帽间吗。”
裴禹呈看着他。
然后他伸出手臂,沉默地任由段愁将他的西装外套拿走。
段愁又问他:“我现在能摘下我的外机吗。戴久了耳后有点酸。”
裴禹呈:“随便你,干嘛问我。”
段愁将外机放进兜,从衣帽间走出来。
裴禹呈正站在电视墙前与人通话。骋世一位处在欧洲时区的重要股东。
他如今似乎都没有上班下班的概念,多早多晚都可以被公事打扰。
“行,那稍等,我用手机看一下。”
裴禹呈说完就开了免提,用手机查看一则文件,并告知对方相关数据。
听声音对方是个年纪较大挺德高望重的人,裴禹呈语气也比较尊重。
但这个过程还挺长的,渐渐裴禹呈就有点不耐地,一边单手划着手机上的文件,一边偏头用另一只手扯松了领带,解开最上面的扣子。
段愁走到他跟前,用口型说:
“我帮你把领带解了吧。”
裴禹呈用看数据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是,估值与收入增速是基本同向的。”他对电话里的人说,轻轻抬起下巴。
段愁就走近他。
在电梯上已经贴紧过这人的身体了,所以也不觉得距离很近。
温莎结有两次绕环,他右手沿着较细一端的方向,将环绕领带结的前面部分慢慢松开。左手找到隐藏在领带结背后的环,按照反向的路径将其拉松。
余光瞟见裴禹呈喉结滚动了下,轻笑了声:“没有的事,杨董。”
可能是段愁的左手还是没太大力气,也可能是这领带质地太好,他的手指忽然打滑,没扯松。
他只能再扯一次。
裴禹呈挂断电话,见段愁还在慢吞吞地扯他的领带,就像慢吞吞地切鹅肝一样,做作刻意的轻柔。修长的手指像蛇一样缠在自己领口。
他的目光晦暗不明,直到段愁终于解开,很熟练专业地折着他的领带,又陡然回神地闪过一丝阴戾。
声音很低很慢地问:
“如果不刚好是我碰巧是你甲方,换成别人你也要给他做这些,是吗。”
“什么?”
段愁抬起头。
他是真没听见,毕竟这会儿只有一半听力,刚也在全神贯注研究领带,并莫名走神。
裴禹呈却没有再说一遍了,他像是忍无可忍,很冷地笑了声,望着段愁的左脸,用对方能清晰听见的声音问:
“段愁,就这么贱,想勾引人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