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冥渊和于观南踩着红毯走到了戏台子下。
台上掉下几串绣球,不知从何而来的红色屏风将两人团团围住,那些屏风身后露出了体型相同的鬼影,那鬼影搔首弄姿,跳着诡谲多变的舞蹈,而屏风在两人面前不断变化着方位,红色的影子如同一条尾巴被拉得很长。
不知不觉待于观南从屏风中夺回注意力后,两人竟然来到了一座红木搭成的房屋里,满屋子都张贴着红色的囍字!
于观南碰了一下一旁的柱子,手感光滑细腻,隐约还能感受到木头的纹理,这不是幻境!
“这里真的是鬼界堡吗?”于观南问道。
他原本不过是自言自语,也没指望那边冷不丁,甚至走路都没声的恶鬼回答什么,却听见他道:“可不要太真了,阴界就这么一个鬼界堡。”
于观南撇了撇嘴巴,他当然知道阴界只有一个鬼界堡,他又不是傻子,只不过是因为上次他来时见到的场景与现在完全不同,甚至连那些唱戏的小鬼也都不见了踪影,所以才一直怀疑,以为这是什么幻境,结果还真不是,那就奇怪了,难不成上次他去的是个假的鬼界堡?
想到这里,于观南脑子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倏然得出一个结论——说不定上次他们踏入的鬼界堡是假的,苏木早就料到他们会来此平乱,所谓机缘巧合之下做了鬼界堡堡主之类的话语估计也是他编出来唬骗人的,他压根就不是什么鬼界堡堡主。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不成是早料到了易柏会因为裴泽疯魔而下界寻找他,所以早些透露行踪好让那易柏找到,然后在裴泽以为故人前来相救时再将他杀死,这到底又图的什么?总不能是杀死猎物前的消遣吧,什么仇什么怨需要他做到如此折磨,非要裴泽万念俱灰才肯给他个痛快?
人性本恶,那神性呢?人与神最本质的区别不就是一道法术,不会法术的凡人受七情六欲的困扰,享贪嗔痴,爱憎恨带来的苦楚,而会法术的神仙也同样受到七情六欲的困扰,只不过以所谓的修行加强了对心境的管理,图个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仿佛只要这样,便是高高在上,要将凡人踩在脚下的神仙。神仙?法力外加修行得道为神仙,除却这些,也不就是个人,既是人,那就有恶。
几只穿着红绿色衣裳,嘴角和脸颊涂上红色胭脂水粉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鬼拉着从屋顶掉下来的帘子缓缓落在了地上。
季冥渊手中的凌霜凝结出了一层冰霜,但实则自两人踏入鬼界堡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外面那道被人重新续上的结界封印的缘故,两人身上的法力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嘻嘻嘻嘻~”
那两只小鬼笑着走到了两人面前,“两位是来成亲的吧?”
于观南歪着脑袋有些懵,“什……什么?”
成亲,成什么亲?这小鬼又在耍什么花招。
凌霜在两只小鬼说完话后出了鞘,季冥渊披散的白发随着他将剑身抵在小鬼身前飞舞了起来,“要想活命,就叫你们堡主出来,否则,”季冥渊的剑身在小鬼的脖颈上比划,一下,两只小鬼咽了咽口水,步子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撞在剑锋上。
“可别……可别杀我们,您是九幽的大人,我们堡主恭迎还来不及呢,可是鬼界堡历来就这么个习俗,来此的神神鬼鬼要么拜堂成亲,要么刀剑相向。你是要办喜事还是丧事呢?”其中一只小鬼道。
于观南手里集了一道法术,可没过多久却自行熄灭了,小鬼道:“鬼界堡里有迷香,两位进来时已经将香气吸入了体内,嘻嘻嘻嘻……此香乃是堡主亲自研制,里面放置了些从易物坊寻来的**散,再进行了加工之后,可以使吸入者筋脉酥软,聚齐不了法力,两位大人用不着对我们打打杀杀,一来,不是我们对手,二来容易伤了和气,枉费我们堡主大人的一片苦心呢。”
季冥渊似乎也感受到了法力不得已聚集,从容淡定的将凌霜收了回去,归入鞘中,“说吧,你们想要怎样?”
于观南抬眼看向了季冥渊,他睫毛上还残留着几丝冰雪,血色的眸里深不见底,没有光亮。心想:他是何时又开始使用起凌霜的?是在我死后吗?那一头白发也是因为我吗?他之前的伤好了没有,会不会复发,会不会留下隐疾?我死后的这段时间,他怎么过的?
他为何看上去那么疲惫?他还好吗?
季冥渊似乎感受到了于观南的目光,眼睛一瞥,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与此同时,于观南像是一只慌乱得找不着北的小兽,立马收回了目光。
两只小鬼你一眼我一眼的盯着两人看,好一会儿才想起了正事,其中一只上前牵起了季冥渊的手,“大人不知,我们堡主可是出了名的阴界红人,专门为恶鬼牵红线引姻缘的,你们若是愿意换上婚服替堡主解了心里的疑问,那你们想要寻找的人,堡主自然也会替你们找来的。”
季冥渊被小鬼牵到了屏风背后,于观南总觉得这鬼界堡不对劲,哪有一来人就让拜堂成亲的,这堡主怕不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吧?
“等等,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来寻人的?”于观南对着自己面前那只小鬼道,那小鬼笑嘻嘻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于观南突然恍然大悟,“这么说,易柏真就在这里?”
那小鬼依旧没有说话,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
于观南手抵着下巴,弯下身看着那个才到他腰部的小鬼道:“哦~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屏风后的小鬼道:“大人猜的没错,它就是个哑巴,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就行了,它只负责帮你更衣和引路。”
更衣?于观南直起身子一看,屏风后季冥渊受小鬼指示脱下了衣裳,完美的线条和纤细的腰身展露在于观南面前,令他耳红心跳,身体逐渐燥热了起来,他就差一口鼻血喷出三尺,好在白面替他挡去了一些羞耻的表情,他假装镇定地咳嗽两声,随后只敢用余光偷瞄着半侧过了身子。
那只哑巴小鬼拽着他的衣角,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只听屏风后的小鬼道:“烦请大人同它去更衣。”
于观南便被那小鬼牵着走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半个时辰后,于观南换好了婚服,他的白面险些被脱了下来,好在他意志力顽强,任凭那小鬼如何比划,他就是雷打不动,最后顶着个面具被小鬼牵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季冥渊则是在屏风前凤冠霞帔的等着他。
于观南从未见过这样的鬼,就像九百年前他从未见过了尘那样的神仙。极乐阁美艳绝伦的花魁,白玉京清新脱俗的仙女,都与他沾边,但又都不如他。季冥渊的脸像是特意用刻刀精心雕刻而成,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美艳却又不失端庄。
“看够了?”季冥渊冷道,“你可知它们的目的?”
于观南将眼睛从季冥渊身上挪开,正色道:“不是……要我和你成亲?”
对呀,于观南这才反应过来,这两只小鬼怕不是搞错什么了?为什么季冥渊穿的是新娘的婚服,不合理,实在不合理,这群没见识的小鬼大抵不知道季冥渊的厉害,也不怕被他捏碎丢到恶狗岭去。
“看来武神飞升前没怎么做功课呀?”季冥渊头头上的凤冠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方才这小鬼嘴里也说了,它们的堡主是阴界红娘。阴界只有一位红娘,九里花开,一丈红,九里红。按照小鬼所述,鬼界堡堡主就是她。”
于观南道:“然后呢?九里红我听说过,但这只恶鬼可神秘得很,既然出现在鬼界堡,又非要来人成亲给她看,这不是正符合她红娘的人设?”
但是,成亲给她看的意义是什么?供她取乐吗?
不对,于观又道:“她是为恶鬼牵红线的,都是死人……”可是他是神仙,于观南心里大喊不妙。
“嘻嘻嘻嘻~大人聪明,不过,恶鬼也算是活物,我们堡主只给死物牵红线呢!”
倏然间于观南变得四肢无力动弹不得,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季冥渊,季冥渊脸上溢出了一层冷汗,估计他也同于观南是一样的状况。
季冥渊被小鬼戴上了红盖头,那两只小鬼两手一拍,“走吧。”而后于观南和季冥渊的四肢都不听使唤的跟着两只小鬼行动了起来。
于观南和季冥渊的手中各执一条红绿彩带,连成同心结,远远看去这两人倒真像是新婚夫妇一般。
小鬼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座外观黑色内里通红的宫殿里。
“你……怎么样?”季冥渊隔着盖头传来这么一声音,于观南一怔,小声答道:“迷香不仅克制法力,还能控制躯体。我除了被控制着,倒也没什么其他问题,你,我方才见你流了些汗,可是……有什么不适?”
季冥渊道:“没事。”
它们夺走了凌霜,季冥渊手中没有武器,体内的法力又被克制,堂堂九幽执掌者如今却只能任人驱使,因果轮回,如今怕是报应到他头上了。
“你当真没事?千万不要逞强。”于观南继续道,他还是担心季冥渊的伤。
两人并立在宫殿前,季冥渊道:“武神是在开玩笑吧,现在这个情况是我不想逞强就能不逞强的吗?”
于观南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怪太紧张了,人一紧张,脑子就充血,再思考不了什么东西了。
那他又在紧张什么?成亲吗?于观南心道:这出息的……要是真和季冥渊成亲了,那怕是脚都走不动了,好在如今是被控制着,否则还不知要出多少糗呢。
宫殿四周亮起了鬼火,周围铜墙铁壁,雕刻着万鬼朝拜的穹顶上挂满了红灯笼。宫殿前,在骷髅架成的宝座上坐着一个同样身着婚服的男人,男人正襟危坐,整个人被一面红色薄纱掩在了身后,于观南再怎么看也瞧不清那人的面容。
“堡主?”于观南本能的脱口而出道。
季冥渊道:“他不是,九里红是个女人,这个人……”他像是思索了一番后又道:“和我们一样是被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