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神仙是恶鬼 第85章 勿忘冢

易物坊生于阴阳之间，类似于不久前被毁去的死界，是三界之中任何人进出都不会有所拘束的地方。这样的地方的主人法力必定高强，也应当在三界有一定的地位或者一定的威慑力，然而这里的坊主不过是一只九幽而来的极恶鬼，法力在三界也不过中等水平，地位和威慑力也就不必言说了。

于观南一直认为虞二娘身上有比以上这些更为重要和难得的东西，如今看来，是他多想了。

能在三界之中，在神仙和恶鬼眼下开这么一个易物坊，只需要满足他们的愿望，不管你有多脆弱，有多没地位，他们也会将你捧得很高，恨不得再多一些这样的地方。

而今虞二娘失去了“愿望成真”的能力，再将易物坊开下去，不出一日两日，外来的客人会变成屠夫、疯子、以及嗜血狂魔。

无论人鬼还是神仙，当中定是有一部份是逃不过**的侵蚀的。

“二娘是遭遇到了袭击？还是碰到了什么事情？既是失忆那就不是小事，而且失去易物坊坊主的能力，这所谓的能力又是从何而来？”季冥渊肃然道。

毕竟世间之事就连上古神仙了尘、九幽执掌者季冥渊都参不透，一只极恶鬼又怎会参透？

于观南也很想知道这其间所含的秘密。

虞二娘将手上的蒲扇挥了出去，那扇子在空中转悠了一圈，绿色的法术将屋里的物件儿都运作了起来，日晷自带光芒，罗盘开始了转动，星宿都漂浮于空中，书架上一把卷轴飞到了二娘手中，她打开一看，里面记载着大道之源，万物根本。

她将卷轴卷起丢给了季冥渊，“我并没有遇到袭击？也没有任何烦事，只不过窥得天机久了遭了点小报应，我脑子里丢掉的记忆恰巧便是关于易物坊起源，和让人得偿所愿以及所谓的洞悉万事万物等能力的来源。”

季冥渊将卷轴递给了于观南，于观南打开一看，细细揣摩了一会，这里面记载的内容傩谱里也有记载，但还有一些细枝末节是他即便饱读经书也未能理解的东西。

虞二娘走到于观南面前，“天道不允许世间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么我是恶鬼，命数虽尽，但灵魂还在就逃不过天眼，两位不如抓紧时间帮帮我找回记忆，我也能死得了无遗憾一些，你们的需求我自然也会满足。”

“我们要怎样帮你？”于观南道。

虞二娘脸抵着蒲扇，眼神小心滑过季冥渊身上，随后落在了于观南身上，“能帮我的，只有于公子你一人。”

“我一个凡人，如何帮你？”于观南道。

季冥渊抬了一下眼睫，媚眼红眸闪过一丝戾色。

虞二娘自然感受到了季冥渊的神色，她是个明白人，若是要于观南做太过危险的事情，这位执掌者怕是会要了她的小命，她再精明能干也不过一只极恶鬼，对季冥渊还是存有忌惮的。

“恶鬼丢失的记忆会在阴界停留，起初会落在黄泉路边的曼珠沙华上，时间久了便会沉入到忘川河中。不知于公子有没有听过勿忘冢？凡是在阴界以及九幽待满五百年的恶鬼，他们的记忆都会留存在勿忘冢中，包括最终因为各种原因而找不回的记忆。”

虞二娘叹道：“只可惜，这个地方恶鬼无法靠近，只因忘川河水淹不死一只恶鬼，恶鬼无法下沉，便到达不了河底的勿忘冢。”

于观南确实有听过阴界有这么个勿忘冢，但当时只道是拿来哄小孩乱编的东西，没想到竟真有这么个地方。

在阴界听惯了鬼哭狼嚎，见惯了牛头马面，只觉得阴间是个丧气又冷血的牢笼，不想还有个这么人性化且温暖浪漫的地方。

忘川之水，在于忘却，而这地下却有一勿忘冢，记录着恶鬼一生的行迹，原是阴界并非无情，只不过情藏于忘川之水下。

“你想让我去这里帮你找回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于观南生来就怕水，是个实打实的旱鸭子，可是眼下有些事情又太想得知答案，心里万分恐惧在这个时候也是万万不能有退缩之意的，“好，我帮你。”

季冥渊却打断道：“凡人的生命何等脆弱，你不会水，忘川水下有什么危险连我都不知道，你独自下去若是有不测，我如何去救你？”

见冥渊有些恼怒，于观南也只好好声好气地安慰道：“有什么东西也不会有恶鬼的，阴界就这么大，除了恶鬼精怪之外我还真找不到些其他东西，放心吧，我虽不会水但毕竟是位傩师，况且我带着凌霜剑下去，它会保护我的。”于观南说罢将手上的凌霜抬了起来。

虞二娘从书架边上的柜子里找出了一瓶丹药递给了于观南，“这个是避水丸，下水前服下，便不会溺水。”

于观南将其接到了手里，而后放进了衣袖当中。

季冥渊依旧斩钉截铁道：“我不允！若是易物坊无法给出我们想要的答案，我可以找别人，这个险你别想冒！”

于观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季冥渊起身拉出了易物坊，虞二娘还来不及阻止追出去没两步两人就不见了踪影，只能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发了会呆，而后失望地回到了里屋。

季冥渊的脚步有些急促，于观南任凭他拉着走，也没有作出挣扎和反抗，直到季冥渊快走到枉死城口时，于观南才轻轻拉动了他的衣袖，裸露的双脚一顿，玄青裙尾也在晃荡中停了下来。

于观南顺手将季冥渊的手捏在了手心，轻声道：“我知道冥渊不想我冒险，你担心我，可是你也懂我的，我是什么样的人，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了。”

季冥渊没有回头看于观南，所以于观南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阴霾，只听他道：“可不是么？世上真要找一个你这样的人可太难了，执拗又不顾一切，谁又能成为你所牵所挂，让你能放下那颗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来？”

于观南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变的不过是世间，不过是他的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

“不，冥渊就是我的牵挂，从来都挂在心上，有你在，我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去？就算是在死亡面前我也得拼尽全力活下去，回到你身边。我们谁也离不开谁，哪怕黄泉边奈何口，哪怕枉死城九幽地，你我相拥而行，只要你还在等我，我就不会走。”

于观南扶着季冥渊的肩膀迫使他回过了头，“我把你藏在心里九百多年，你觉得我会就这么轻易死去，而后和你道别吗？冥渊，你相信我，好不好？”

季冥渊胸口传来隐隐阵痛，那颗残缺的心脏上如同被虫蚁啃食，原本森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甚至有些许死气，可是那么多痛苦他都挺过来了，面上的表情若无其事一般，看着于观南无奈笑了一下，“我能拿你怎么办？我只能信你。”他夺过于观南手上的凌霜剑，从剑鞘中拔出了剑身，一道红色的法力从中溢了进去，而后对它道：“保护好他。”

随后他收了剑身，将剑还给了于观南，“凌霜跟了我三千多年，吸收云霁山和东南海的灵气，颇有灵性，算我半个挚友，你带着它去吧，我在忘川河边等你。”

于观南接过凌霜剑，只觉那剑更加沉重了一些，“好，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

忘川河上有摆渡鬼，季冥渊陪着于观南上了那小鬼的船，一路划桨到了河水中央，水光粼粼，倒影着阴界的景色，一片死气。

于观南心里对水的恐惧不减反增，光是看着忘川河水就止不住地发颤。季冥渊在一旁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如果害怕……”

话还没说完，于观南便开始了死鸭子嘴硬，“我可以！我并不害怕！冥渊，你可不要瞎说！”

季冥渊心想着这小子除了倔之外还挺会逞强的，但他也不道破，只是满心担心道：“千万要小心。”

于观南吃了避水丸，将身上的鬼面摘下来拿给了季冥渊，而后站在了船边，“等我回来！”说罢人便跳进了忘川河里。

忘川河水比起人间的任何一条河流都要冰冷刺骨，于观南没入水中仿若进入冰窖，冻得身体几乎僵硬，本身就不怎么会游泳，如此一来，更是比那青蛙懒□□游得更为滑稽。

一开始他甚至没有习惯在水下呼吸，憋了许久的气直到憋不下去了才呼出了一口气来。

于观南往下看了一眼，忘川河几乎见不底，水下漆黑一片，不得已他拔出了凌霜借用它身上发出的光芒蹒跚学步似地往下游去。

和他想象的一样，水下没有任何东西，而那勿忘冢也逐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于观南好不容易落了地，停在了勿忘冢跟前，才刚松出一口气，冢内倏然刮出狂风，直将他吹出了十里远。

于观南稳住身形仔细一看，才将勿忘冢看了个清楚。

这其实是座菱形金塔，门口摆放着两尊麒麟石像，于观南一靠近，那石像的眼睛便发出了金色的光芒，直到他人进入里面，光芒才就此消失。

勿忘冢内部没有水流侵蚀，于观南刚踏足便忍不住大口呼吸了起来。

“唰——！”地一声，四面的燃烧起了火焰，竟是凡间的火焰而不是鬼火，这不禁让于观南有些好奇了起来，他四周环顾了一圈，这里像是一座经久不衰的宫殿，四面雕刻着神佛鬼怪，以及凡间的习俗与文明，色彩斑斓，内容离奇，诡谲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