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没有酆都那么多的商铺,都是些喝粥吃稀饭的地方,当然所谓的粥是三鲜粥,鲜血、鲜肉、鲜米,稀饭是肉泥搅拌而出的饭,非常适合这里两眼迷茫,一副愁容,泪流满面活像是便秘蹿稀的妖魔鬼怪吃。
季冥渊的气场还是和以往一样,强大到方圆十里没有一只鬼怪敢靠近他们。
好不容易找了个“死去活来”饭店落座休息,于观南终于将心底的疑惑尽数吐出,“我还以为他是想留住我生吞活剥呢?”
好在季冥渊之前留在他体内的法力还剩不少,加上因离川的缘故他原本止步不前的傩术也增进了不少,因此他才有底气能扛得住闲允的威慑力,以及哪怕和他打起来也能支撑到季冥渊出现为止。
季冥渊被他后一句话给逗笑了,让客栈的小鬼上了一壶干净的白水,然后朝着于观南的碗里倒了一些,“你先喝点水。吃了你又不能长生,他作何要冒着被我扒皮的风险拦住你?”
说的也是,于观南拿着那口破烂如同婆娑城街道上乞丐用的碗,闷了一口水到肚子里。
他道:“他知道我的过去,还拿太商国灭的真相想从我嘴里套出国师的去向。可是他似乎功课没做全,国师如今生在何方,我也不知道。”
“那观南与他交换了吗?”季冥渊道。
于观南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没有。太商国灭的真相我不指望他来告诉我,要是真与他交换什么,那定是着了他道了,哪怕是西方武神,如今也可谓是恶鬼当中比较狡猾的一位了。”
“呵…”季冥渊撇过头笑出了声,于观南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要说恶鬼当中最狡猾的谁能与季冥渊相提并论?他一手轻拍嘴巴,倏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上次说带我去易物坊看看,可是我前来的时候那里似乎很久没开过门了,会不会是坊主出什么事情了?”
“坊主不会出事的,放心,大抵是因为阴界动乱所以他迟迟不开坊门,怕恶鬼砸了他宝贵的作坊吧。”
说到这个于观南想起来以前了尘也有一个宝贵得不得了的置物间,里面全是从人间四处求来的各种精品,九百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的爱好变了没有。
“云霁山……还在吗?”于观南轻声道,其实他心里知道答案,没有了尘法力的支撑哪怕山还在,山上的庭院还有那棵常年开花的梨花树,还在吗?
季冥渊迟疑了片刻,答道:“我离开太久了,里面有些东西早已烟飞云散,但云霁山还是原来模样,你若想去看看,待了了阴界这些杂事后,我带你去。”
于观南道:“好。”他转念一想要是余生能与季冥渊待在云霁山那么个荒凉地,与世隔绝,唯有彼此相伴,那也是好的。
季冥渊脸上的那份淡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刚要伸手碰一碰他的脖颈上的伤,却被那人忽而转变的话锋弄的一个猝不及防。
“你方才怎么回事,是不是旧伤未愈?”于观南说着两手一伸扒起了他的衣服。
季冥渊虽然不介意他这样子,但满城鬼怪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九幽执掌者的脸面还是得顾及一下,于是制止住了于观南毫无目的到处乱摸的手,“注意一点啊,这在外面呢。回去再好好摸不成?”
于观南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合时宜,差点被呛出内伤,眼疾手快将季冥渊那一身玄青衣裳严严实实盖好,而后在回望了一圈,对着那些死气颇重的目光露出一脸傻笑,“不是各位想的那样,不是,哈哈哈。”
然而自然是没有哪只死鬼会理他了,鬼怪们见他停下了动作,各自都去忙事情去了。
于观南尬笑一声,立马露出很严肃的面容看着季冥渊,“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季冥渊这时候若还是瞒着于观南,那兴许会被喷一脸火,只好乖乖的招了,“上次九幽厮杀,贪在我胸口留下了一道摄魂钉的口子,没完全愈合,但也没什么大碍。”
于观南脸色煞白,这怎么能说没大碍?哪怕他是只恶鬼被一颗长钉钉进血肉中,难道就不知道疼吗?况且还是摄魂钉。
摄魂钉钉入被害者血肉中不仅可以取其灵魂,还可以毒化其内脏,于观南不知道无穷恶鬼若是拥有一颗溃烂的心脏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不论如何,肯定很痛。
于观南的手抚上季冥渊的胸口,似乎连同着他的心脏也一同疼了起来,“有办法缓解吗?”
季冥渊伸手附上他的手,“放心,不会有事的,疼也只是一时。真要缓解的话,不如观南多疼疼我。”
于观南第一次听到他说这话既没有脸红,也没有立刻将手抽回来。
这时,一道黑白身影从客栈外大步走来。
那人手持岱渊,气度非凡,乃是九重天土神是也。
“王……于公子,你没事吧?”易柏急切问道。
于观南看是易柏先是愣了一下,这家伙不会一直在枉死城等着自己吧?他从枉死城跳下去时可是决绝得很,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想法的。
“土神,还在这呀?”于观南有些心虚道。
若是以往面对墨白,于观南倒也不会像现在这番像是欠了别人多么大的情谊一般,深怕他一个不高兴耷拉下脸。九百年过去了,他欠易柏的就不止是情谊,还有一个交代。
易柏一屁股坐在二人跟前,毫不忌讳的看着季冥渊,又看看于观南,“你说的救人就是救这位?”
于观南讪笑道:“对呀,冥渊一路帮了我很多事情,他有危险我自然……”
“你放屁!”于观南还没没说完就被易柏一句话插了上来,有些怒意道:“他是无穷恶鬼,是九幽执掌者,怎么也轮不到你去救他,你这么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以为很有能耐吗?!”
见他如此动怒于观南竟有些愧疚起来,想来于观南被天罚惩戒之时,墨白也是在他身边一遍遍叫喊着他,看着他从完整的肉身变成一滩烂泥,他那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估计在想,他这一辈子跟了这么个无能的昏君,还偏偏拥有一颗赤诚之心,对这位君王死心塌地,后悔极了吧。
这样的事情重复出现,人也好,神仙也罢,有点脾气也很正常。哪怕易柏会因此打他一顿,于观南也愿意受的。
“于观南,你现在是傩师,你们傩族也只余你一个血脉相承的人了,你冒然行事,对得起傩族的祖先吗?!”易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救谁都好,偏偏跑到九幽这么危险的地方救出了一只恶鬼,真不知道他是轮回转世脑子坏掉了,还是喝了这只恶鬼下的**汤。
季冥渊在一旁淡淡地对他道:“土神关心我们家观南,我可以理解,但对不对得起傩族祖先一事,我认为世间同他这番以身犯险、心系苍生驱鬼除灾的傩师便是时刻都秉承着傩族道义,从未有对不起祖先一说。”他的话不带有任何攻击性,与以往不同,反而显得十分真诚,“再者,观南救我是他的选择,既是选择那也没有对错,而且他选择了我,我哪怕在厮杀中自身难保也不会让恶鬼伤他一根汗毛。”
易柏看着季冥渊,眼皮子不由的跳动了起来,心里五味杂陈,“你家的,谁是你家的?阁下这么说话不觉得不妥么?”
季冥渊听闻看向了于观南,那表情别提有多委屈了,可怜兮兮恍惚间眉眼竟还有些湿润了。
于观南一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易柏不解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哈哈哈哈,土神在这里等很久了吗?”于观南强颜欢笑道。
易柏双手环抱,“托你的福,等了很久。不过你别误会,我是因为来时就承诺你要保护好你和小鹿的安危,所以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这样一来有损我的神威。”
听易柏这么说,于观南肚子里的愧疚感似乎一下子就散得差不多了,神威?可不是嘛。
“枉费土神一片好意了。”季冥渊道。
易柏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这两人怎么感觉怪怪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没多久便收回去了,身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为了不使气氛愈发古怪起来,于观南赶忙道:“阴界的动乱都解决了吗?”
易柏看向于观南的那一眼里富含了太多东西,猜疑、不解、惊恐?总之不像是看正常人的眼神,他大抵以为于观南和季冥渊有些什么,想起了极乐坊那煞风景的一幕。
“除了鬼界堡都解决了,你要和我去看看吗?黑白无常死了,阎魔和钟离还在阴界各地抓捕遗留的恶鬼,阴界很多地方也还需要修补,鬼界堡一事指望不上他们。”易柏道。
于观南看了一眼季冥渊,“九重天……神主还好吗?”
有释空观音在神主哪怕疯魔也应当被控制了,可是阴界还未平乱,鬼界堡也还在动乱之中。
易柏脸色有些难看,看样子事情发展得不太如意。
他道:“神主的病情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火神用千里传音联系到了我,平定完鬼界堡的动乱,我和木神都要赶往九重天去。”
失心发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那就不是单纯的生病了。只可惜于观南不过凡人之躯,万万不可做那救世主,也不该他来做,只能默默祈祷事情不要更糟糕才是。
即便于观南知道太商国灭一事与神主有关,但这也不过是他个人与神主的恩怨,而这恩怨也不该横在三界之前,横在苍生之上。
“那我们快去快回,我和冥渊帮忙,平定鬼界堡混乱要不了多少时间。”于观南说着拿着凌霜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