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同长大,陈鑫桐将许贤视作干妈,两家人越界了邻居关系成了结拜过的亲人,孩子们慢慢长大,“哥哥”这种称呼陈鑫桐自然是羞耻得叫不出口。
初中是青春期的初级阶段,朦胧情感生根发芽,陈鑫桐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精致的窈窕淑女自然招人喜欢甚至倾慕。许沅戍打小就清俊养眼,长大后更是如此,从自身透露出来的生人勿近增添了男生的高冷气质,细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修长白皙的脖子,成了班上许多学生的爱慕者,男生也对这般模样感到羡慕嫉妒。
两人初中仍是同班同学,俊男俏女成了班级的门面担当,又因不平凡的青竹关系,常被同学开玩笑是班上最好嗑的‘cp’。
初听这样的评价,无论有意无意,都会惊起少女内心的一阵波澜,内心滋滋作响,煎熬的忍耐与心脏的加快,实际上她的耳垂和脸蛋都变得通红,手中笔握的很紧却也只是一个掩饰。别人开玩笑,他不笑,埋头呆住,最后身体的发软使她支撑不住,开始趴下,遮住面部的红润,深呼吸抵不住内心的强烈。
这天傍晚,夕阳化开,天边的橘红色慢慢脱落,暮色跌落,最后那片蓝紫也与黑紫色融为一体。
陈鑫桐虽与他并肩回家,却仿佛单方面的设下结界,许沅戍不说话她也无言无语,一路上都不看旁边的男生一眼,只是低头走着,连余光都不敢往他身上瞟。
“陈鑫桐,理一下我吧。”数次搭话都被敷衍了事后,许沅戍终于爆发。同学们开的玩笑他并不是不知晓,他早就有了心花怒放的迹象,但是他并不想过早戳破那层薄纱,无人知晓拨开迷雾后会造成什么后果,如若承担不了,便只能无可奈何,不知所措,那时,即便嚎啕也无济于事。
他并不是学会了克制,他只是不敢冒险失去她。
这句严肃认真的话将陈鑫桐拉回了现实,她逃避不了。心声跳跃幅度又逐渐变大,身体恍然一怔,停在原处,眼巴巴地看着许沅戍仍不敢抬头正视。
“我就是累了点,今天的课程烂死了。”心中默念几声‘怎么办’大脑一抽,鲁莽的切换掉了话题。
“这样啊,你平时都活蹦乱跳的,突然像失了魂一样,我都受不了。”许沅戍搂过陈鑫桐的肩膀,故作抱怨,嘴角淡淡扯开,使平时‘高冷男神’形象碎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陈鑫桐却受不了,一把将其推开,面孔赤色难掩,又重新低头不顾一切往前跑,她在逃避心灵的恶魔。
许沅戍呆若木鸡,在后边喊叫着陈鑫桐却得不到回应,停留原地唉声叹气,回想起她那瞬间的脸红又仿佛懂了一切。
熬过一天的尴尬还是得去学校,去面对许沅戍。陈鑫桐想了很久,换做以前,随意搂肩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朋友之举,作出似天塌的反应反而是在薄纱上跳动,再重些,便会出现裂痕。
向窗边眺望,少年修长的双腿随意的在绿草上抚弄,黑白纹路的校服外套在他身上并不显得丑陋,单薄的背脊有些削瘦,不用猜,许沅戍正在陈鑫桐楼下等待着与之一同上学。
陈鑫桐还在焦急思虑,想着如何躲着他,少年却转过身抬头看向那扇窗与陈鑫桐来了个直面对视。猝不及防的视线碰撞,撞碎一块琥珀色玻璃,微妙的荧光随地落下,来不及的闪躲。楼下的人若无其事地挥着手,陈鑫桐连步退让,尬笑几声,苦涩不断。
“今天是赖床了?快迟到了,大小姐。”许沅戍轻敲一下手腕上的手表,略带责备后又轻声一笑,“
不怪你啦,快走吧。”
女孩的后背被人轻轻一推,茫然迷惘的神态如同提线木偶,只得跟循许沅戍的步伐行走。
这样的萌动状态连续了好几日,她仿佛在单方面与许沅戍冷战,总对他爱搭不理。同学们的玩笑自然也传到了许沅戍的耳边,即使是再要好的朋友,有着异性的身份都会面临被人揣摩的难遇,而更令人惊悚的是,他们被猜透了。至少陈鑫桐的心事被一览全无,克制不了的脸红分明让那个人看出来了。
可即使这样,他们都不向对方迈开一步,许沅戍仍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着朋友间的扣扰。
陈鑫桐站在小梧桐面前,濒临秋季,小梧桐洒了一地的金黄,大片的梧桐树即便枯萎也生的好看。
来之前,她犹豫不决在一排梧桐前循往复。
只有傻逼才会对这枯树许愿吧。
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小心翼翼的将双手交叉至胸前,皱眉闭目,不知心念了什么,飞速睁开双眼,假装路过,从容离开。
你偷偷许了什么愿?
手机因消息声点亮,这条消息来自“许愿树”。
陈鑫桐摁黑屏幕,置之不理,躺在大床上将头捂进被子,而后又像发了疯的踢揉床被。
明明都那么小心了,还是被他看到了。
真丢脸。
心情如阴天落下几粒啪啪作响的雨豆,滴落在头顶冷凉灰暗。然而在很多年后回想,那不过是一场细雨连绵,不是意冷之情而是青涩恬淡。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再次打开屏幕,又多了好多条消息。
——陈鑫桐怎么消失这么久?
——理一下我。
——最近不想理我是因为别人的玩笑吗?
——我不想管,我想和你一直做朋友。
后两条消息刚发不久,手机又一次震动。
——我想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一条条醒目的信息并没有陈鑫桐幻想中的刺眼,反而温和柔软,没有心想的责备,唯一的质问却是揭晓少女的烦恼,他其实都清楚,知道这裂痕被砸得越来越大,便学着缝缝补补。
许沅戍的聊天框内不断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也许是陈鑫桐在找理由否定吧。
小梧桐:什么都被你看出来了。
——还会躲着我吗?
——不了,和好了。
情窦初开时,心中塞满你,不说出口的暗恋保留到以后,如果能做一辈子朋友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经久的友谊不会因为琐事散场,他们和好如初,陈鑫桐依然大大咧咧,也不在意旁人的评价,他们只是彼此坚韧的靠山,轻微的撞击又不是粉身碎骨,总会有人拾起玻璃碎片一块块拼好重圆。
白驹过隙,三年霎时飞掠,中考前两周,学校正筹划毕业照。这是一张特殊的合照。
给他们的半纪青春暂停半秒,让驰骋的心从容静待,这半秒是不足一提的三年,是会留恋很久的青春。
陈鑫桐已经期待了很久,因为这张多人的合照里面会有一个冷峻少年的身影,她盼望很久的第二次合照似乎下一秒就将来临。可世人常言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已临近那天,掉链子的许沅戍染上了感冒,高烧不退。
“回家休息两天吧,别烧傻了。”陈鑫桐看着那张苍白的脸,用手背碰了碰滚烫的额头。少年的前额因体温的上升已沾上几珠汗水打湿了额前一缕头发,不经意的抬眼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明亮宁静,嘴角微微一笑又立刻趴下说着没事。
“别逞强了,傻子。”陈鑫桐责骂已经无力与之争论的病人,又默默在旁清理着他的书籍,“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许阿姨,别又说没事,脸白得像个死人。”
“回家就拍不了毕业照了。”高烧将许沅戍的声音染得有些沙哑,喉咙的疼痛让他有气无力,声音微小到陈鑫桐听不清。
她并没有反问许沅戍说了什么,只是认真帮他清理着书包。
许贤听说宝贝儿子病了马不停息就赶了过来,向老师要了张请假条便领走了他。
他们的毕业季没有合照。
许沅戍这场感冒比往常严重些,先是高烧不退,喉咙止不住的疼痒引起不断的咳嗽,明明是高温全身发烫却仍打着寒颤,难受得只能辗转反侧。
陈鑫桐放学便来看望许沅戍,躺在床上的少年轻闭着双眼,嘴唇发白,额头上贴了一块热毛巾以至降温,身上盖着一床被子捂热汗。
人虚弱的时候是无法集中精神的。陈鑫桐推门而入时许沅戍并无察觉,轻微的脚步声并没有让他睁开眼。
见许沅戍正酣睡,陈鑫桐蹑手蹑脚关上门退了出来。
“怎么了,桐桐,不再和沅沅玩玩?”正入大厅许贤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药水走了过来。
“许阿姨,他在睡觉。”
“没关系,他睡两天了,饭也吃不下一点,桐桐你去陪陪他聊聊天嘛没准好得快些,对了,你帮我把这杯药带给他,监督他喝了。”许贤依然是一副笑盈盈,将手中的水杯小心翼翼的递给陈鑫桐还一边嘱咐不要烫到手。
陈鑫桐轻搅着药汤,黑棕色的药液挥发出不好闻的苦味。许沅戍就喝了两天这苦水。
又入许沅戍房间,少年换了个姿势侧躺着,额头上的毛巾掉落一旁,微微的浸湿了枕头。陈鑫桐见状将已经不热的白毛巾拿起放在床头桌上,又将盛放着苦药的茶杯放下,只是这一下因指尖触碰到了杯身被烫了一记放得重了些,惊醒了浅睡的许沅戍。
“不好意思哈,吓到你了。”陈鑫桐看着对方半睁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遮住了半边星光,像眼前蒙着一层迷雾,即使带着一些朦胧,看得眼前人模糊不过也知是心上那人。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和我发消息说一声。”许沅戍撩起额前的碎发,揉了一把脸盯看着搅动水杯药汤的陈鑫桐。
“我想来就来呗,不告诉你。”思考片刻又补了句“可能是为了给你惊喜。”
“这话说得我病都好了大半。”许沅戍轻笑着悄然坐了起来。
陈鑫桐已成温热的药汤端在手中又搅了两圈递给床上的人。
“不喝,苦死了。”许沅戍推辞这碗药。
“我不来你就好好喝,我一来你就有借口了,许沅戍,你装死了。”陈鑫桐摇着头吐槽,手边却舀起一勺药往许沅戍嘴里送直至水杯掏空。
许沅戍也不叫苦,乖乖的一口一口吞下去。宁静的湖面偶尔掀起一阵一阵阵波浪,如果可以,他愿时间停留在此刻,止步前行。
陈鑫桐回家时晚霞已经打烊了,路灯照亮着小道,梧桐瑟瑟飘零,枯叶又铺了一地。女孩蹦跳着,书包在肩背上一颠一颠也带着愉快。
前日拍的毕业照很快就发到了学生的手中。教室一片狼藉,处处传来笑闹声。陈鑫桐默默看着,相机并没有丑化她,照片中的她扎着高马尾,纯白的校服,在人群中也能让人一眼坠入。
可惜这张照片没有他。
中考来临,教室只剩下翻动书页的悉悉索索,只是总有些人闲不住事传来一张便签纸条,字迹锋利干净,只简单写着:别太累了,尖子生。
陈鑫桐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未经历过一波三折,而许沅戍或许是有着天生的理科天赋,又有着解题的兴趣,即便文科常常落在后头也不曾跌落重点高中的分数线。
你好好复习吧,我不累。
另一头消停了,真就拿起看着崭新的语文书,埋头默读着诗词。
你说的,我都听。
说着来日方长,其实已经到了分道扬镳之时,迎临三年的两天在一场场考试中已经过去,连着中考成绩与录取通知书都已到达手中。
其实毕业后,许沅戍就找到了新的兴趣——拉小提琴。
小提琴并不简单,即使对许沅戍来说琴身并不重,但扛着它拉完一首曲子仍会使自己肩头酸痛。好不容易学会了入门关,他才开启自己的真实目的,学陈鑫桐最爱的歌,弹奏给她听。
她总说《最后一页》悦耳动听。
这首曲子直到高一艺术节晚会他才演奏给她听。台下的观众倾耳恭听,悲凉深沉的曲调诉出几言遗憾,含蓄委婉的歌词人人都会颂唱,奏完一曲掌声热烈振聋,只有她知道,这是为她而奏。
灯光下的少年扛着小提琴,拨动琴弦,柔光使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高瘦的身躯,若隐若现的白皙干净也让他披上一层神秘感。
台下几声议论,只看得几个小姑娘目不转睛笑嘻嘻的说着几声好帅。等到他下台,一拥而上,只开门见山询问他有没有对象。
“有哇,就在那呢。”许沅戍手指着另一边的陈鑫桐,只是陈鑫桐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许沅戍就奔向她。
“装下我女朋友。”许沅戍俯身在陈鑫桐耳边轻轻说着,耳边一层蒙蒙薄雾,湿了少女的心境。
陈鑫桐茫然疑惑“啊”了一声,许沅戍轻拍其后背,那群女孩面露尴尬,因为她们刚才就在这位女生旁边尖叫。
“她就是你对象吗?”一位女生仍不敢相信。
她虽然长得漂亮妩媚,却是个好学生模样怎么可能会谈恋爱?
“嗯,是她女朋友。”
一群女生只丢下一句对不起就落荒而逃。
“我们沅沅又有小迷妹啦?”陈鑫桐故作阴阳却不自禁拉起他的手“那就装得像一点。”
其实她并不想装成他的女朋友,她想有朝一日能光明磊落的与他十指相扣,甚至暗处热吻唔声。
“小提琴拉得不错,很喜欢。”
许沅戍悄悄握紧她的手,只笑着不说话。
“你小子真是深藏不露啊。”夸耀间,她抽出手藏进自己的外套袖口,“教教我呗。”
幸亏夜色暗淡,否则她的脸红都将毕露,这样的牵手她会把握不住,手上的冷汗加剧,她受不了了,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只得松开。
他们不是光明正大的情侣。
两人就这样静悄悄的散步,离开那处热闹,漫步无人处,就这样并肩走着,什么也不做。
“去音乐室吗?教你拉小提琴。”许沅戍又接着那段没头没尾的话题,挑起她的兴趣。
音乐室并无他人,许沅戍点亮泛黄的灯光,将调好的小提琴递给陈鑫桐。她坐着,他就在旁指教,温柔而又细腻,教室只有稀疏的琴声和偶尔传来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