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广场。
逃离玻璃大门到达中央广场的青年眉眼弯弯的狼狈气喘,几乎要双膝跪地,懒倦的泪痣眼带着自嘲:
“没办法要撑住,还在等我开门……终于到了。咳……”
中央广场上却早等了多个人。
七个站着的同学有男有女。
仅一对清冷平淡的仿佛浑身萦绕着不似常人的年轻少年手肘撑膝坐着,半透明的灿烂白金发,另一只手在托腮,帽檐有黑金徽章丝绸带垂落随风摇曳。
那就是领导同学们的——清洁工了。
除了神情淡淡的清洁工,其余站立着的同学的表情都更鲜活些,不忍心看着他。
……还在不解为什么会有悲伤和不忍呢?
姚浚的脖颈突然被清洁部门的同学们手持的武器,冰冷金属尖端抵住。
最近的学姐长着一张文静白净的脸,空灵的嗓音,含着泪水的眼睛心碎至极:
“这就是你应该完成的事情。”
“对不起。”
“瞒你到现在,我们一直都在瞒骗着你。门的钥匙,就在你体内。”
往周围看,每个清洁部门男女同学何其英姿飒爽,穿着极其显眼容易辨认的制服,即漆黑毛呢金扣披风,马丁靴和黑金徽章帽子。
他们全都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目不斜视外也同时是目中无人,自带如冰山冷气般白雾缭绕的气场,又骄傲肆意仿佛发着光。
然而,当没有远远的看着他们,而是很近的来看:
身着了华美装束的他们,年轻的脸颊还稚气未脱,悲伤、绝望,在这之下又有着托付延续下去的悲壮慷慨和苍凉。
学姐:
“生命……太微不足道了。”
他们叹息着,谈吐间却也带着种历经沧桑的感慨,和虽冰冷武器威慑,眉眼却是对姚浚的喜爱和认可。
“希望在所有结束之后,我们能有机会,接纳你成为我们新的一员。”
男生冷硬如钢铁,女生坚定的像黑海。
他们在黑暗里站立,四周全是血红混沌,唯独他们这处是清醒。炽烈的黑色庞然巨物是坚守的信仰,飘扬黑衣是黑色警戒的城墙,微微的是眼里的光,脆弱摇曳着却没有断绝是夜空的流星。
没错,是黑星,只不过这个黑星的黑是血染的。
于是他们再无害也在执念下拥有凶煞残暴的力量。
姚浚:“啊……哈。”
姚浚:“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一时间,所有的矛盾疑问都迎刃而解。
原来,每个如今的他们,都是曾经用自己的血沾染前辈们的卫生委员。
抽到卫生委员牌的那一瞬间,就注定要死了。
在抽到身份牌的那一刹那,最终逃出去开门的钥匙就无形的存在于了卫生委员的体内。
清洁部门同学手上沾的血,不止有受污染救无可救的求救者,还有自己的同志、同伴。
从卫生委员到清洁部门不是升职,是死了。当变成留在这里的灵,也就是所谓的清洁部门的同学。所以,清洁部门同学独立于班干部委任之外。
而死后,也注定不得安宁,要加入残忍的循环中,成为传承的一环。
而死后,现在的清洁部门同学,曾经的卫生委员,又要:
心知肚明他们都是一个宿命,继续蒙骗着下一任的卫生委员以为自己也能活着出去的闯关下去。因为虽然卫生委员一般都是最机智灵敏勇气和绝不动摇的忠诚的人担任,但不排除会有自私、懦弱的人抽到。
为了确保更多人能逃出去,只能一任一任骗下去。
为什么上一任卫生委员学长——啊,就是那个站着的距离最远,板着脸刚直严肃的学长吧——会自相矛盾写:
7、看到这一条,逃。
8、没有第七条。
为什么指南会自相矛盾的在写下潦草紊乱的真相后又被冷静淡然的修正:“逃,第七条不存在”。
年轻的清洁部门男女同学们,在冷酷残忍无情的贯彻职务责任之余,他们也在挣扎和不忍,写下“逃”、“不要进去”的警告提醒,最后又在理智和大局的驱使之下,将文字改成推下一个卫生委员去死的助力。
并且期待着,下一个清洁部门的同学诞生。
毕竟,卫生委员终究是人类,而清洁部门的同学……
为什么年轻的七个男女他们可以成为战力天花板?普通游客哪会有抗衡制约邪神的能量?
因为已不是人了。
人死为鬼,为祟,为孽,也为灵。
……为守护灵。
邪神的环绕窥伺,当无数的游客在引导下被迫进入邪神的封印场,那么邪神与封印方的大战就永不停止,除非以其中一方的灭亡为休止符。
最高的敬意就是赶尽杀绝。
用不断一无所知的游客们中牺牲的人命作为筹码,加工为新的武器,不断在与邪神的对弈中往天平这一端加筹码,求取平衡,是最傻也最有效的办法。
总有一天弱小的封印方可以撬动强大的邪神吧?
姚浚摇摇头笑起来:“一任又一任的前辈学长学姐们都是这么走来的吧。这叫什么,西西弗斯的诅咒?”
西西弗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悲剧色彩浓厚。
西西弗斯曾一度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最后,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
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可是,日复一日将巨石推到山顶,却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巨石从山顶落下,在西西弗斯的身上有着一种坚持不懈的毅力,明知道自己一直做着注定要失败的努力,却仍旧坚持,即使巨石最终将会落下,但是向巨石前进的过程仍然珍贵。
卫生委员不也是这样?
也许是第一任担任卫生委员的曾一度绑架了死亡,救了该死而没死的人,从此就触犯了众神遭受了诅咒。
担任卫生委员的人,就像西西弗斯,自己的生命就在不断重复的净化污染中慢慢消耗殆尽,巨石推到山顶又滚落,但还是又返回山脚重新开始。
邪神污染的力量永远无法根治断绝,扭曲的认知就扎根于人类内心。
只要进入副本的是人,就存在被污染的可能。
但好在,这里西西弗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年轻的男女,用残忍无情的欺骗、严丝合缝的诱导、冷静严密的诱哄,让下一个继任者无法逃脱,也无法变成不可控的要素,令西西弗斯的故事绵延不绝的继续下去。
西西弗斯是身陷于为自己量身定做的炼狱的,目睹一个又一个继续来的自己又深陷于诅咒之中,见证挣脱无限循环诅咒的不可能。
却也是幸福的。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在为更多人的幸福打拼,
直到永远。
没有人永远十八岁,但有人正在十八岁。
说起来很不公平吧。
权利和责任明明是平等的,但人们主流话语只强调权利,屏蔽了相对等的责任,权利总是压过责任。
而更加不公平的是,就像爱总是流向不缺爱的人,痛苦总是流给吃了很多苦的人。
能压倒人的庞大责任也直接向担任卫生委员的最机智灵敏勇气和绝不动摇的忠诚会担起责任的人找过来,而不是找本就从不对自己和他人负责的人去。
于是。
这些年轻男女。
脸上模糊不清,五官也仿佛沉浸在某种螺旋里而移位了,看上去很扭曲,在昏暗下显得格外可怖。脸旁边又浮现出一张犹如熔蜡般的面具,五官线条简单,眼珠漆黑诡异,形成了一个可怖而惊悚的脸。
仿佛恐怖漫画中因触犯了禁忌,或身为禁忌触碰了诱惑秘果的,美与邪恶畸形共存的富江。
再是守护灵,也是恶灵了。
即便为了保护,不该弥留延续的存在及不该沾染的无辜者的鲜血,也让他们彻彻底底化为不得转世超生、十恶不赦的恶煞。
姚浚笑了起来,轻松恣意,昂起头,看着这些人:“没事,我理解。来吧。”
*
海洋大街的中央广场的广播突然响起嗡鸣,然后是无机质的机械女声:
“《荔湾第一水族馆游览守则》”
“六、▇▇哭泣▇▇”
“第十二条:▇▇当离馆音乐响过一次之后,请配合疏散有序撤离,不要向中央广场的鱼缸里看。▇▇”
“▇▇如果不小心看了,你可能会看见魔鬼鱼族群在中央广场的鱼缸玩耍,你最好马上离开并假装没看到,因为它们会杀死它们。▇▇”
“▇▇你可以看见魔鬼鱼在流泪,但请不要相信它们真正的伤心。▇▇”
【嘀】
【守则第十二条:】
【已督促完毕】
在玻璃大门旁百无聊赖等待的所有人突然眼前一花,错综复杂的凄惨场景在面前闪过:似乎在全是纯红色的房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脸都是熟悉的身边人,甚至还看到死去的自己。
最终就发现自己站在了玻璃天穹之下,面前是高耸的巨大玻璃鱼缸。两条宛如神明的雪白幽灵章鱼直径有几十米,正无声无息俯瞰着。
这里是……
一个人:“这里是……海洋大街的中央广场?”
在经过修正后时间线上的所有人不知道,如果贸然走出大门迎接的将是几乎全军覆没。
但至少回头看去,大门上空的黑洞正黏稠滴落下来什么——是血雨。
足以七嘴八舌的惊讶:“那不是门,那个门是假的!”
而转过头向前看去,真正的“门”开启在广场中心坐靠的那个人身上。
冯嘉伦:“不要!”
广场的中央,有一个人双臂举高,被挂在几张课桌临时搭建出的“刑架”上,俨然是校园暴力现场。
这个人身材高大长腿侧折,低垂头,蓬乱黑色头发只露下巴尖。
这个看上去像是校园霸凌受害者的背后,以雪白三角尺作为十字架,交叉绑的是橙黄色的橡胶跳绳,固定在课桌椅堆成的小山。
黑发青年手被吊起。
明明自己两个手臂悬挂升高,动弹不得,脸颊微微淤青呸出一口污血。却惬意似的,以随时都能挣脱绳索的游刃有余姿态,懒洋洋等待着什么。
红色油漆画的大圈里,受刑般垂死的“羔羊”。靠在堆叠的课桌椅堆成小山,手腕被割断筋,断裂无力,兜兜转转,仿佛遥相呼应讽刺的因果循环。
姚浚看着众人,意味不明,像欣慰的笑了笑。
这是仅姚浚自己、还有也曾经走过这条路的前卫生委员、现在的清洁部门学长学姐们才知道的:
作为鸟儿的他修正时间线成功了,因此蝴蝶效应,护送大家进红色大楼的自己得到修正两个自己合而为一也蝴蝶效应将所有人传送到了门开启的第一现场。
还有他要护住的“玩家之光”,以及他没有告白的……
向日葵色的黄发,唔,那里,额头勒一个黑发带,还在,本来双手背后,躬身来看人灿烂笑着像没心没肺的小太阳的脸上却像是冰封的木僵,茫然空白。
看着只会让姚浚感到疼,姚浚艰难的挪开了视线,仰头:“来吧学长学姐们,祝我毕业快乐。”
这是再显而易见的,针对于这个本来就有自毁倾向的青年特别定制的,“以爱为蜜糖包裹坠入深渊的真相”,身份牌终局:
——坠入深渊拦不住的自毁。
一个学姐嗓音空灵,悲伤如唱惋歌轻轻说:
“毕业快乐。”
与中学毕业礼不同的是,学长学姐们颁发的并不是毕业证书和毕业帽。
奇特诡异又冲击感极强的“毕业典礼”。
——不是中学毕业也不是社会毕业,而是生死议题上的终极毕业。
七个身着漆黑毛呢金扣披风,马丁靴和黑金徽章帽即通常很容易辨认出来显眼制服的清洁部门的同学们,神情冷漠下透出遮盖不住的悲伤,动作却残酷利落。
把冰冷的金属尖端:
从青年千疮百孔的身体里狠狠抽拔了出去。
带出了四溅滚烫的鲜红的血。
滚烫淌下的液体却并不止只有鲜红的。
▇▇▇▇
“你可能会看见魔鬼鱼族群在广场的中心玩耍,那么你最好马上离开并假装没看到,因为它们会杀死它们。”
“你可能会看见魔鬼鱼的眼睛在流泪,但请不要相信它们真正的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