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切指代的是哪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没指望沉闷的国神能给出什么建设性建议,也没期望能借此让凌乱的心绪豁然开解看清自己的想法,他就是想找人说道一通。
国神闻言吐出一口从胸腔深处积聚而出的冗长浊气,他四平八稳地放下杠铃,静默须臾,肃穆而刻板地,宣出一个事关终身的决定:
“我会对洁负责。”
……啊?
不是,谁问这个了!!而且为什么要负责??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偷跑英雄对洁做了什么?!
得做到什么程度才会跟个哑火的炮仗似的沉思了好几天,并最终得出了这结论?!
一旁坐在动感单车上休息的玲王倒是没想到那份上,一边喝水一边目移评判道:
“像是时代剧里会出现的老套台词。”
千切不认为国神真会做出出格的事,但这份认知更多是基于过去的、还没有经受复活赛洗礼的那个“正统英雄”,现在的国神和突变为Omega的洁都让他没底。
红发球员咬牙握拳,踌躇片刻还是向昔日的队友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千切豹马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该问出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听到回复后还能否继续将对方视作朋友,可他今天必须得知道答案。
国神背过身去似乎不愿多谈,但还是自言自语地呢喃道:“……裸\体。”
千切没有听清,一副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架势,国神叹了口气,拔高音量道:“我看过了洁的裸\体。”
……嗯??!
玲王一口水险些没喷出来,他呛咳着擦了擦嘴,震撼地看着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流氓”球员。
千切更是目瞪口呆,盯着国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没想到自己竟看错了人。
国神对他表现得这么惊讶感到费解,“你不也看过吗?之前都在一个队同吃同住。”
……合着说的是这种情况啊?!
反应过来的千切顿时脸色爆红,以前他根本不知道洁是Omega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有过了太多超乎正常AO距离范围的接触。
最后那层窗户纸被突然捅破,在隐秘视角的窥伺和反刍中,往日许多习以为常的相处都变得与众不同。
“要、要这么说的话,他们不也看过了吗?!在澡堂的时候!!”
千切就像是找人一起承担这一刻后知后觉爆发的害臊感,慌不择路地抬起双手分别指向两侧,玲王和躺在卧推机上、举着重拿回来的手机刷着视频的凪当即也被拉下水。
“什、什么??”
玲王一个趔趄,差点没从座凳上摔下来;凪则有点意外和好奇地指了指自己,而后眼睛朝上兀自思索起来。
与洁相处不算多的玲王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份,张口就要否认,却忽地回忆起氤氲水汽中少年朦胧的身影,被国神和千切左右夹击质问为什么没等他们的洁显得小小一个,有些无措地讨着饶。
他额前的湿发都被向后压去,更加明晰可见的眉眼少了球场上的犀利,而多了几分纯良,波荡的池水漫过其腰线,蔚蓝双眸在雾气的映衬中有种湿润的温驯。
一瞬间,玲王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复杂的数学公式、物理定理,神秘学符号,最终停留在一个念头上:
……他还真见过Omega的裸\体?!流氓竟是我自己?!!
等等,按蓝色监狱这种混宿模式,洁到底被多少人看光过啊?他都没有一点Omega的羞耻心吗?!
话说自己当时注意力都在要将洁和凪的组队击溃这件事上,根本没仔细留意洁的……
不对,他在遗憾个什么劲?!
玲王扎好的头发很快就被他抓乱了,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国神不耐道:“英格兰的大小姐、大少爷们是没有自己的健身房吗?为什么都来德国楼。”
千切和玲王陡然一僵,前者现编道:“这边的器材要齐全一点……”
后者莫名心虚地解释,“我、我是要陪着凪……”
又被cue到的白发球员默默左右看看,无所谓地大方直言道:
“因为洁在这边。”
登时,健身房里只剩下某种不尴不尬地静默;千切眉尾抽搐,深吸一口气道:
“不用的话就给我把器械空出来啊臭天才,这里不是让你睡觉的地方!”
“啊,恼羞成怒了。”
凪诚士郎翻身而起躲避千切的追击,将找不到口袋揣的手机丢给了队友,“玲王,接着!”
紫发球员默契地扬手,稳稳接住机子,翻过来看到里头还在播放的画面后,微妙地“啧”了一声——是洁世一的进球锦集视频。
阴暗的影像室内同样在反复回放着这些画面。
凯撒无言地瞋视着光影流转的屏幕,镜腿上挂着的金属质感的垂坠细链被一抹蓝色镀上别样的光泽。
盯着影像里洁完好无损的后颈,凯撒有些神经质地又用力挠了挠脖子,正在愈合的刮伤总是寻找存在感般释放出恼人的痒意。
凯撒身上再难找到最初那游刃有余的松弛感,连同其饱含冲击性的炫技式球风似也一去不复;高高在上戏谑众人的国王被小丑扯下王座,从此撕开优雅的假面,为了回到那个位置而殚精竭虑、全力以赴。
台面上盛有酒液的高脚杯被冷落多时,杯壁外侧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露,唯独曾被下唇抿过的一块地方得以暂时幸免,曲张的壁面清晰地映照出慕尼黑主力长发渐变加深的洇蓝。
Omega,多么柔弱、讽刺的单词,任凭剧本的撰写者再如何发挥想象力,也不会将它和那个蓝瞳少年关联在一起。
如此低俗的、贻笑大方的三流情节,却正在新时代十一杰的人生剧目中大摇大摆地上演。
这该死的蓝色世界竟然可恶到一定要他承认,承认自己输给了一介根本不值得放进眼里的Omega才行吗?!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米歇尔凯撒一怒之下拂开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酒杯噼啪碎在地上,红酒溅到裤腿留下暗色的污渍。
凯撒气息不稳地嗅着屋内弥漫的酒气,就像是诺亚恶心的信息素,他抬脚,将四分五裂的玻璃片踩得更碎。
世一向来格外不喜欢他的触碰,每次都会毫不犹豫地拍开;一惊一乍的样子就像只不听话的猫,没有自知之明地对主人亮出爪子,但这只会让人更恶劣地想逗弄、试探他的底线,偶尔被挠伤也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上位者不会与弱小可爱的宠物计较。
可就是这样一只喂不熟的猫却正成长为超乎预期的庞然巨兽,已足够对所有人都造成不容小觑的威胁,王这才发觉自己实则是在养虎为患。
他分明是那样的野性难驯,难以被禁锢,却主动地匍匐于诺亚,任由其叼住自己的命脉……洁世一顶礼膜拜的对象本该是他米歇尔凯撒!
真碍眼啊诺亚,拿到世界第一的头衔、称霸了当前的俱乐部还不够,现在连临时标记这种麻烦的小事都要来掺和一脚!
真令人腻烦啊这座监狱……浅蓝、靛蓝,全是蓝色!LOGO的、制服的、浴池的、天空的,随处可见;床铺上、眼睛里,纹身中、发尾处,无处不在!
全部的全部,都无比碍眼!
而洁世一后颈那截然相反的刺眼的红,竟仿佛成了唯一破发的气口。
这怎么可能呢?他怎么能是假扮的Beta呢?!与Alpha毫无可比性的Omega成为职业球员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世一确实做到了,他用自己的汗水浇灌才能,振脱规则的大地,在球场上鲜明地绽放。
“哈……”
想到这凯撒忽地踉跄,倍感荒唐地扶住额头,整个人像是被罩在一座洪钟里遽然震醒。
违背神的意志,叛逆地改写命运,苦寻无果的蓝玫瑰正在这里得到最贴切的诠释。
原来他不是被拽下神坛,而是甘愿沉溺于诱惑,走下王座去摘取那株带刺的花枝。
只因洁世一——便是这世上「不可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