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你今夜献舞,孤一时被你的美色所惑。”
此言一出,两人皆愣了愣。
这本是迷惑众人之词,用以解释今夜之举,自他来此之前,就早以谋算好的。
可此刻经他脱口而出,边无垠一时之间,竟也分辨不清此言是真是假。
“你太狡猾了!”
方才的得意之色尽收,魏溪龄瞪着边无垠,说得咬牙切齿。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谋算了一切,让人找不着半点破绽。
魏溪龄脸颊气鼓鼓的,但看在边无垠眼里,他只觉得有趣。
是真是假又如何,在他手上就行。
边无垠站起身来,朝魏溪龄走去,她仰着头看他,一脸警惕,见他靠近,她瞬间伸出手阻拦,手上握着那把还未入鞘的匕首。
他停在原地,看了一眼那把匕首的刀锋,又扫了一眼魏溪龄的头发,似有无奈道:“孤见你的头发乱了,只是想帮你理理。”
魏溪龄瞪了一眼边无垠,这才将匕首收入鞘,伸手抚顺自己的头发。
想到方才不察,竟就被他按倒,她越细想,越觉得眼前人有一丝不对劲。
不是身体常年病弱吗?怎的身手这般敏捷,力气又这般大?
而且不止这一次如此。
魏溪龄还在琢磨,边无垠已解开身上的披风,正准备上前两步给她披上。
可他还没接近她的身子,她已隔开了他的手,她抬眸看他,眼里不善。
边无垠扫了一眼她身上单薄的衣裙,说得理所当然,“你现在可是娇弱的落雪姑娘,孤既被你的美色所惑,又怎可见你受冻?”
魏溪龄一时不解。
边无垠却极为耐心:“若非孤被你的美色所惑,又怎会亲自前来抢人?”
至此,魏溪龄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所说的跟他走,是这个意思。
这……她还得配合他演戏不成?
见她已然明白,边无垠便再次展开披风,可却又被魏溪龄一把扯住,披风被拉得紧绷。
她垂着眉眼,抿着唇,但拒绝的意思已是显而易见。
边无垠缓缓开口,“烟眉她……”
话还未说完,魏溪龄已一把将披风抢了过去,闷闷不乐道:“我自个来。”
虽已将披风捏在手里,但她还是挣扎了一会,最后才一展披风给自己披上,那模样像极了视死如归。
魏溪龄低头利落地系好披风,边无垠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系好绳带后,她抬眼看他,他将她上下检查了一遍,再次看着她糊成一团的红妆,心中仍觉畅快不少。
“该走了。”
边无垠一双凤眼含着微微笑意,魏溪龄看着眼前的他,莫名觉得她是不是又入套了。
“你可是又耍弄我?”
边无垠盯着她看了一瞬,转身就走,步履从容,“合作重在信任,你若不信孤,那便一切作罢。”
边无垠极为轻松地打开了门,深夜的冷风从外呼呼吹来。
魏溪龄看向外头漆黑的夜,思量了一瞬,还是站起身来。
走一步算一步,她这次吃了教训,定要狠长记性,绝不允许还有下一次。
边无垠跨过了门槛,才回过头来,已看到魏溪龄目光坚定,就要从他身旁而过。
他眼眸里再藏不住笑意,伸手就拉住了她,她反手挣脱,他却再次将她手腕握紧。
“对了,你可别忘了。”
魏溪龄抬眸瞪他,他却早已垂下眸子,低声提醒道:“落雪可没有武功,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可莫要漏了陷。”
说罢,未等魏溪龄反应,边无垠已握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她瞥了一眼边无垠的侧脸,又垂眸盯着他的手,看着两人的衣袖相擦而过。
察觉他转头过来,她忙装作不知,撇开脸看向了别处。
边无垠回过头来,瞧见的便是魏溪龄故作镇定的脸,他得逞的勾了唇角,大步往门口走去。
才引着她走下台阶,忽然“砰”的一声炸响,紧接着天空中绽放出漫天烟火。
魏溪龄惊了一下,边无垠不自觉就握紧了她的手腕。
她抬头追随着烟火飞升的地方,一脸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他也未放开手,本能的就跟随着她往前走了两步,眼睛追随着她。
五彩缤纷的烟火,绚丽了漆黑的夜幕,印在她亮晶晶的眼眸里。
而他默默守在一旁,尽数捡拾她脸上的欢喜。
……
翌日早朝照例举行,商议了几件要事,礼部又特意提到了太子妃选定之事。
崇文帝看了一眼边无垠,将他独独留下。
其他文武百官退朝,但私底下早已是议论纷纷。
御书房内,熏香宜人。
边无垠依旧从容地品着茶。
“不念女色……”
“庸脂俗粉……”
崇文帝看着一旁的边无垠,见他依旧面不改色,不由再次啧啧两声,“这可是你前几日亲口说的。”
边无垠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无比平静道:“儿臣不过是一时被迷了心窍。”
“一时?”崇文帝斜眼看向边无垠,“就你说出不念女色的前一晚,你还到明月楼去了一趟。”
“若非昨晚宫宴,”崇文帝试探道,“你还打算藏多久?”
经此一提起,边无垠倒是想起了那个晚上。
魏溪龄又闯祸了,他预计她会躲去明月楼,便径直去那候着,没成想果真等到了她。
为躲过搜查,她可以穿着单薄的衣裙,赤着脚冲进他怀里,主动得让人猝不及防。
可昨夜,明明提醒了她要做戏,可她还是甩手不干,连他靠近一点都被狠狠推开。
只能他无条件受着,却不许他进犯一步。
这小没良心的。
“不是儿臣想要将她藏起来,”边无垠略显无奈道,“是她不愿依了儿臣。”
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一个天子娇子口中,自然是不得信,可崇文帝听到还是沉默了片刻。
一早探子就给他传来了消息。
说是昨夜太子去明月楼抢人时,脸色极为不善,那架势可怕得很,感觉下一刻就能拆了明月楼似的。
但是又听不到传来任何动静。
探子在门外候了半个多时辰,都冻成冰雕了,才见太子将人带了出来,可那舞姬出来时却是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唯有太子脸上有了笑意,只盯着那舞姬使劲瞧,半分都挪不开眼的。
听得如此描述,他还能有何不知,定是他这个儿子无能,哄一个女人都哄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能哄得人心甘情愿。
自裴皇后去世后,边无垠少有对他表露过这般情绪。
身为一个帝王,看到一个储君展露了一丝弱点,自然是不满意的。
可身为一个父亲,常年和儿子的关系不冷不热的,此时倒是一个增进关系的好机会。
崇文帝咳嗽了一声,试图给自己刚开窍的儿子一点帮助,“女人嘛,既然不贪慕你的身份,送些新奇的精贵物件如何?”
“朕瞧着昨日那束琉璃牡丹,她就挺喜欢的。”
崇文帝说着,又给一旁的福得禄递了一个眼色。
边无垠的无奈自然是做给崇文帝看的,否则难以将之前的漏洞补上。
可此时听得提起昨日,包括崇文帝在内,昨日在场一众男子打量魏溪龄的眼神,突然又重现在边无垠眼前,他眸色一冷,放下了茶盏。
而此时,福德禄已捧过来一个红木匣子,边无垠扫了一眼,听得崇文帝继续道,“这本就是与昨日那束琉璃牡丹是一对,既然那束赏给了明月楼,这一束你便拿回去,哄哄人。”
边无垠收起了眼里的情绪,起身道:“儿臣谢过父皇。”
“不过,你可不能真被美人迷了心窍。”崇文帝展现完父爱,自然又恢复了帝王的身份,提醒道:“太子妃选定在即了。”
“儿臣谨遵教诲。”
边无垠从御书房走了出来,单骁已捧着红木匣子跟在后头。
“她的身份都安排好了?”
昨夜为了让魏溪龄放心,边无垠便只说与他走,张疏怀便不会再调查她的身份。
可为了谨慎起见,边无垠还是安排单骁,根据魏溪龄此前捏造的信息,伪造一个假身份。
“安排好了,殿下您尽可放心,只是,她真实的身份还是未能查出,只怕得从孟德笙身上下手。”
单骁的人早已混入天灵山,可打听了许久,却只能知晓魏溪龄是五岁时突然入宗门的,至于更为详细的情况,却嫌少有人得知。
可碍于刚潜入的探子,实难接近孟德笙,要想套得多年秘事只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如今只知魏溪龄在天灵山修炼十二年,此次还是第一次下山,除了一直蹲守张疏怀外,倒是未有接触旁人。
至少可证实,魏溪龄并非是有人刻意派来的探子。
想到此,单骁不由问道:“殿下,您为何不直接问她?”
边无垠眸色晦暗,再抬眸时已到东宫大门,他忽然问道:“她呢?”
单骁忙答道:“侍卫来报,一早就去了明月楼,而后又去了福运客栈,此刻想必还在那里。”
刚走进东宫,已见到童迟迈着步迎了上来,“殿下您可回来了!溪,落雪姑娘正寻您呢!”
虽说魏溪龄以明月楼落雪的身份入了东宫,但边无垠还未给魏溪龄任何名分,所以如今只还以落雪姑娘这般称呼。
听得这一汇报,边无垠转过脸来看了单骁一眼,“你的消息竟然还比不过童迟。”
边无垠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在哪?”
“前厅呢!”
童迟极为得意地看了单骁一眼,高昂着头颅跟着边无垠身后,继续道:“裴将军也来了。”
边无垠顿了顿脚步,神色霎时变了,“在哪?”
“也,也在前厅呢。”
童迟被边无垠突然的回头吓傻了,他说完就见边无垠大步往前厅走去,他慌张地紧随其后,忙补充道,“裴将军是来找落雪姑娘的。”
此时前厅内。
魏溪龄几步就走到裴渊渊跟前,看着他再次确认:“你爹爹是边无垠的舅舅?”
裴越渊不知魏溪龄为何如此激动,也未计较她直呼太子名讳之事,只是看着眼前的她,不厌其烦的笑答:“是的。”
她还是如初见一般,穿着道士服,梳着道士头,脸上未施粉黛。
与昨夜身穿粉色衣裙,梳着女子发髻,脸上着着精致妆容的那个她相比,他还是觉得此时素面的她更加生动灵秀。
“边无垠有几个舅舅?”魏溪龄说完,又连忙道,“不对不对,你家是不是也有适龄待嫁的闺秀?”
虽不知魏溪龄为何会如此问,但裴越渊还是如实答道:“家中确实有姊妹待嫁闺中。”
魏溪龄恍然大悟,终于完整地忆了起来,当时在行宫时,她藏在边无垠的浴房里,就听得崇文帝与边无垠讨论太子妃人选之事。
只是当时的她,因为喝了汤药,困级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若非今日见了师兄,得知张疏怀的女儿极有可能成为边无垠的太子妃,她只怕还未能想起来。
此时她才知,自己犯下了如此大错,竟没有事先分清边无垠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