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姑娘,您现在可是方便?!”邓祥林极为客气,乐呵呵道,“赵大人还在前院等着您呢!”
这话里的意思明显是不容人推拒,当然魏溪龄也没想拒绝。
她定了定神,看向冷着一张脸的单骁,挑了挑眉,露出得意之色,不慌不忙对外头道:“还请大人替我招待一二,容我整理一番就过去。”
“好!”邓祥林高兴地拍了一下手,兴奋道,“我这就去回复赵大人。”
单骁扫了一眼魏溪龄和烟眉,转身飞出了窗外。
门外邓祥林的脚步声也已渐渐远去。
“你……”
“请回吧!”
裴越渊转过身来才开口,魏溪龄已先一步出言赶人,“将军还要留下来看我宽衣不成?”
此言直白,直接将裴越渊满腹的话生生堵住。
见裴越渊也离开后,魏溪龄迅速到了浴房角落,将鸟笼提了出来。
鸟笼里养着一只寻常的白鸽。
魏溪龄剪了一小段红线走回来时,烟眉已默契地将白鸽抱了出来,魏溪龄给白鸽的脚上绑上红线。
因孟剑平不便藏在明月楼,两人定好了暗号,若是绑着红绳的白鸽飞出了明月楼,便是表明鱼已上钩,让他速来。
绑好红绳后,魏溪龄便接过白鸽,走到窗边,见四下无异常,便将白鸽抛向了空中。
白鸽扑棱着翅膀往外飞了出去。
魏溪龄又立即绕到屏风后,将暗藏的匕首翻了出来,绑在小腿上。
烟眉紧随其后,盯着她的裙摆,低声道:“你走动几下,我瞧瞧。”
知烟眉有何顾虑,魏溪龄微微一笑,“瞧不见的。”
虽如此说,但还是在烟眉跟前来回走了一趟,烟眉随手拨弄了几下她的裙摆,见果真瞧不见,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保重。”
“我……”
没想两人同时开口,魏溪龄看着烟眉对她扬起了笑,那笑容中有期待也有担忧。
“好。”魏溪龄点了点头,继续说完本要说的话,“我定会杀了他,为我,为你,为那些冤死的人。”
魏溪龄想到方才烟眉的一跪,心下又低沉起来。
“我答应过你,带你去天灵山,看日出看日落,看云海,还得尝尝福肚师叔做的长寿面,”魏溪龄故作轻松道,“你可不能让我食言了。”
烟眉静静地看着魏溪龄,听着她说话,眼里渐渐湿润。
起初,亲眼目睹魏溪龄没日没夜拼命练舞,烟眉心中既有惊叹,亦有佩服。
后来,得知魏溪龄亦如她一般身世坎坷,肩负仇恨,烟眉心中更觉同病相怜。
可魏溪龄又与她不同,虽皆是为报仇,但魏溪龄心中亦有大义,她比之不得。
她甚至觉得此生只为报仇,活着于她毫无意义。
当知晓自己无能接近张疏怀时,她只觉自己一无是处,是魏溪龄的出现,让她忽然觉得,或许她十几年练的舞,就为了这一朝遇见魏溪龄,相助于她。
是魏溪龄让她意识到,自己并非毫无用处。
此前她不过是说了一声羡慕,道了一句未瞧过云海,魏溪龄就雀跃地说报仇后带她去天灵山瞧瞧。
而此刻,魏溪龄竟然还特意提起这事,只为让她保重自己。
烟眉别过眼,试图遮掩自己的失态,可哪里又能逃脱得掉魏溪龄的眼睛。
魏溪龄想到,若是她离开的这段时日,单骁要是对烟眉不利,以烟眉毫无求生**的性子,大概要走进死胡同。
她忙拉起烟眉的手,认真嘱咐:“你可以求他,但要为了活下去而求他,而不是一心求死。”
“他要是怪罪于你,你就说是我胁迫于你的。”
“这……”
“为达目的,略施手段又如何?”魏溪龄学着孟剑平开导她的语气继续说道,“我定会回来寻你,既答应过你的事,我便一定会做到。”
魏溪龄有多执着,经过这些时日相处,烟眉又怎会不知?
但魏溪龄不知,擅作主张对于一个奴才来说,是多大的过错,边无垠不会轻易宽恕。
烟眉不愿成为魏溪龄的负担,便不再提及这些,只当应了她,扬起了笑,说:“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魏溪龄不再耽搁,让烟眉留在房中,独自去往前院。
才跨过月门,邓祥林已迈着小碎步过来迎她,“可总算来了,赵大人等了有一会了。”
“稍稍收拾了一下,”魏溪龄随意应付着,目光已在前面站立的陌生侍卫身上。
邓祥林将魏溪龄从头到脚扫过一遍,不由开口:“这……”
折腾这般许久,可衣裳和妆容都未曾换过,还是宫宴表演时的那样。
见邓祥林欲言又止的模样,魏溪龄随口道:“赵大人必是因方才的献舞才寻来的吧?若是我换了衣裳,他又如何认出我来。”
经此一提,邓祥林眸光霎时亮了起来,忙道:“对对对!还是姑娘考虑周全!”
“这边请,这边请,可别让赵大人久等了。”
邓祥林在前引路,他匆匆几步,走到赵廷余跟前,极为恭敬道:“赵大人,让您久等了,这便是宫宴上,与烟眉姑娘一同献舞的落雪姑娘。”
邓祥林话落,赵廷余就见一道纤细身影跨入门槛。
美人步履从容,繁复的裙摆似花一般,沿路绽放至跟前,对他款款作揖,朱唇轻启,柔声道:“民女见过大人。”
赵廷余的目光将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不由挑了挑眉。
眼前的美人,身姿窈窕,小脸精致,确实称得上是好皮囊。
可他给张疏怀做了十余年的门客,为张疏怀寻觅的美人数不胜数,让人一眼惊艳的也不少,就是不知眼前这位是如何勾得人心的。
莫非仅仅只是一支舞?
赵廷余暗自猜疑,可也不敢怠慢,忙伸出了一只手以示虚扶,道:“姑娘不必多礼。”
“谢大人。”
魏溪龄对赵廷余的打量状若未觉般,直起身来,抬眸问道:“不知大人寻民女所为何事?”
她举止端庄,却不刻板,神情娇柔,却无怯弱,也无刻意谄媚。
一双杏眼水湛湛的,带着微微的笑意,有一种灵动的天真,还有一抹浑然天成的妩媚。
着实像一只花妖幻化,闯入人间不久,眸光里依然饱有未经风雪的澄澈。
赵廷余忽而就明白,主上格外另眼的缘故。
可想起方才打探到的情况,赵廷余不由问道:“听闻,姑娘是逃难而来?”
魏溪龄扫了一眼邓祥林,便心中了然,垂下了眼睫,语气略有低落道:“若非去年的水灾,家中父母兄妹也不至……”
这随意编造的身世是糊弄邓祥林的,自然经不得细查。
魏溪龄说到此处不再继续,捏着帕子捂在心口,蹙眉垂眸,装作悲伤涌上心头,再难以继续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她才再次抬起眸来,看向邓祥林时,眼里已尽是感激,“幸得邓大人收留,这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说着,魏溪龄对邓祥林躬身作了一揖,邓祥林忙伸出手伸将人虚扶起来。
“客气!客气!”
眼见如此情形,赵廷余也不便再细问,只道:“往事已矣,姑娘节哀。”
“民女谢过大人宽慰。”魏溪龄垂着眸子,敷衍着。
念及自己前来的目的,赵廷余便直言道:“在下也是奉张大人之命前来,不知姑娘可否随赵某走一趟。”
终于进入正题,魏溪龄按下心中激动,抬眸时眼里已换成疑惑不解,看了一眼赵廷余,又看向邓祥林。
那微微忐忑的神情恰到好处,足以表现她对邓祥林的信任和依赖,邓祥林心中自然高兴。
若是从他这里出去的姑娘攀上了张疏怀,那他可不就也能攀上这棵大树?
这六品小官,他做得够久了,正等待一个机会。
邓祥林呵呵一笑,扫了一眼赵廷余的眼色,立马就往魏溪龄跟前走了一步,轻声解释道:“不过是张大人想要见你一面,你就随着赵大人前去,不妨事。”
魏溪龄眼里的顾虑未散,抿唇不语。
赵廷余给邓祥林递了一个眼色,邓祥林会意,忙又低声哄道:“张大人是何等人物,我等得见一面已是荣幸,可莫让大人久等才是。”
魏溪龄看了看赵廷余,又看了看邓祥林,虽眉眼间的顾虑还在,但还是松了口:“民女自当听从大人吩咐。”
“好!好!好!”邓祥林立马欢喜道,又回到赵廷余身旁,笑得谄媚:“那本官便令人备马车!”
“无需,门外已有马车。”
赵廷余看向魏溪龄,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姑娘先请。”
魏溪龄微微点头,而后转身往外走去。
一转身她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这一招以退为进还是烟眉教她的。
说是若答应得太快,反而容易引人怀疑,要装作毫不知情,心有顾虑,才能最大程度打消防备。
果真没错。
想到就要见到张疏怀,魏溪龄不由有些激动起来,这一次她定要捅破他的心口。
魏溪龄眼神越发坚定,可才跨出门槛,就生生顿住脚步。
迎面而来的人,身穿华服,头戴金冠,披风随着他的步伐扬起。
他盯着她,足足像是盯着一只猎物,他犹如一匹凶恶的狼,突然从一片漆黑中闯了出来,来势汹汹。
可又一眨眼,又已见他掏出了一块帕子,他捂住了嘴,咳嗽了几声。
这一声咳嗽,让一众愣神的人纷纷跪倒在地,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魏溪龄扫了一眼身旁跪下的赵廷余,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强烈的预感。
这人莫不是来挡道的吧?